第124章 深水暗礁,帝泽如渊-《冷王的心尖宠》

  漕运改革的星火渐成燎原之势,淮安总署的设立与新制的推行,似乎预示着旧秩序的坚冰正被不可逆转地打破。然而,帝国的积弊如同深埋地下的盘根古木,斩断地表可见的枝干固然重要,但其深植于土壤之下的庞大根系,尤其是那维系着帝国经济血脉流动的金融命脉,却潜藏着更为隐蔽、也更为致命的危机。

  这一日,京城西市,原本喧嚣的交易日,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恐慌所取代。数家较大的绸缎庄、粮行、乃至银楼,几乎同时贴出告示,宣布“暂不收受宝钞,只收金银铜钱或实物”。消息如同瘟疫般迅速传开,引发了市民的疯狂挤兑。手持宝钞的百姓惶惶不安,涌向那些尚未声明的商铺,试图抢购物资或将纸钞兑换成硬通货,一时间秩序大乱,物价飞涨。

  “宝钞无用”的恐慌,迅速从京城向周边州县蔓延。这本是前朝遗留、本朝沿用的纸币,因其发行无度、储备空虚,信用早已岌岌可危,如今被这集中爆发的拒收事件点燃,瞬间形成了席卷而来的金融风暴。这背后,显然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推动,其时机拿捏之准,范围波及之广,绝非偶然。

  户部衙门内,新任尚书脸色铁青,紧急求见夜宸。宝钞的崩溃,不仅意味着民间财富的蒸发、市场的混乱,更将严重冲击朝廷的财政信用,甚至可能动摇国本。而这场风暴,恰恰发生在盐政、漕运改革初见成效,国库刚刚有望缓解之际,其指向性,不言而喻。

  养心殿内,气氛凝重。夜宸听着户部尚书的紧急奏报,面色沉静如水,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已凝聚起风暴前的雷霆。

  “终于……按捺不住,要对朕的钱袋子动手了。”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盐政、漕运动了他们的根本,便想用这金融浊浪,来淹没朕的新政?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舆图前,目光扫过帝国的疆域,最终落在江南繁华之地。

  “传朕旨意!”他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第一,即刻以朕之名义,发布《安民告示》,昭告天下,朝廷宝钞,乃法定货币,凡有拒收、折价、扰乱金融秩序者,以破坏国策、扰乱市场论处,重者抄家!”

  “第二,着内府、户部,即刻开启密库,调拨库存金银,于京城及主要州县设立‘官钱平价铺’,以官定比例,不限量兑换宝钞,稳定币值!同时,严令各地官仓,平粜米粮,只收宝钞,以实物支撑钞法!”

  “第三,命新政督行司、暗卫,即刻彻查此次拒收风潮之源!朕要知道,是谁在背后囤积居奇,是谁在散布谣言,又是谁在统一号令!凡有查实,无论其身份如何显赫,无论其财富如何惊人,立斩不赦,家产充公!”

  这一系列举措,强硬、果断,直指要害。尤其是动用内库和国库硬通货无限量兑换宝钞,以及命令官仓只收宝钞,展现了皇帝不惜一切代价稳定金融的决心。这已不仅仅是经济手段,更是皇权信用的一场豪赌。

  集贤阁内,苏浅月同样面临着前所未有的课题。金融风暴的袭来,让她意识到,新政若只停留在田亩、盐铁、漕运等实体领域是远远不够的。货币与信用,乃是经济的血液,此处的溃堤,足以摧毁所有改革的成果。

  她紧急召集了格物书院中对数理、经济有深入研究的老臣与年轻学子,组成“金融革新研议组”。

  “宝钞之弊,积重难返,根源在于发行无锚,信用不立。”一位精通钱谷的老臣痛心疾首,“若要根治,非改革币制不可。”

  苏浅月凝神倾听,随后道:“王爷以雷霆手段稳定市面,乃是治标。我等需为王爷谋划治本之策。诸位可有良策?”

  研议组内,争论激烈。有主张恢复纯粹金银本位的,有主张建立部分准备金、限额发行新钞的,亦有提出设立皇家银行,统一发钞、管理信用的超前构想。年轻的学子们更是大胆,提出可借鉴古老“飞钱”之法,建立异地汇兑体系,减少金属货币运输风险,并尝试以国家税收、官田收益等作为新钞的信用背书。

  苏浅月将这些纷繁的意见一一记录、梳理。她知道,币制改革牵涉更广,需慎之又慎。但眼前的危机也表明,此事已刻不容缓。她要求研议组,在稳住当前局势的前提下,尽快拿出一套兼顾现实与长远、能够重建帝国货币信用的初步方案。

  夜宸的铁腕干预迅速起到了效果。官钱平价铺前排起了长龙,恐慌情绪得到缓解,宝钞的价值暂时稳住。督行司与暗卫的调查也取得了突破,线索指向了几家与江南世袭盐商、漕帮残余势力关系密切的大银号、当铺。他们利用庞大的资金,统一行动,率先拒收宝钞,制造恐慌,并趁机低价吸纳百姓手中的硬通货和实物资产,企图以此操纵市场,逼迫朝廷让步。

  然而,就在暗卫准备收网抓人之际,那几家银号、当铺的核心人物,却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其名下产业虽被查封,但大部分浮财已被转移。显然,对手极其狡猾,早已预留退路。

  更令人担忧的是,随着调查的深入,暗卫发现,这场金融风暴的背后,隐约浮现出与边境军镇物资采购、乃至与海外走私贸易相关的复杂资金往来网络。旧势力盘根错节的根系,远比想象中更深,它们不仅深入地方经济,甚至开始触及帝国的边防与对外贸易。这已不仅仅是国内的利益之争,更可能牵扯到更为复杂的势力。

  林墨轩在集贤阁得知此事,眉宇深锁。他意识到,改革已进入真正的“深水区”,所面对的,不再是一城一地的贪官污吏,而是一个寄生在帝国肌体之上、渗透到各个角落的庞大利益共生体。斩断其一部分触手,只会让其更加警惕,并将其力量转向更隐蔽、更致命的领域。

  帝泽如渊,虽以无上威权暂时平息了表面的风波,但水下的暗礁已然显露。这场围绕帝国经济命脉的战争,从田亩到盐槽,如今已蔓延至金融领域,其复杂与凶险程度,远超以往。夜宸与苏浅月站在权力之巅,俯瞰着这波涛汹涌的深水,深知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他们必须在这片布满暗礁的金融深海中,为帝国寻找到一条能够通向稳固彼岸的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