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帝心难测,亭中密语-《冷王的心尖宠》

  苏玉瑶琴音中断的风波,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虽激起涟漪,但很快便被后续的才艺展示所掩盖。只是那涟漪之下,暗涌的激流却愈发湍急。丽妃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浅笑,但偶尔扫向苏浅月方向的余光,却冰冷如刀。苏玉瑶更是低垂着头,紧抿着唇,周身都散发着压抑的怨愤。

  皇帝夜鸿煊似乎对后续的表演也兴致缺缺,只偶尔与身旁的丽妃低语几句,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地坐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龙椅的扶手,深邃的目光时而放空,时而掠过殿下的皇子臣工,最终,又不经意地,多次落在了宸王夜宸身上。

  那种目光,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仿佛透过夜宸冰冷沉默的表象,在寻找着别的什么影子。

  终于,在又一位郡王家的郡主表演完一支软舞后,皇帝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瞬间让殿内再度安静下来:“宸王。”

  夜宸抬眸,迎向御座上的目光,神色平静无波:“儿臣在。”

  “朕听闻,”皇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你府上的王妃,乃是苏爱卿之女,似乎……也精通香道?”

  此言一出,满殿皆静!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齐刷刷地聚焦在苏浅月身上!皇帝竟然会主动问起一个亲王王妃是否精通香道?这简直是破天荒的头一遭!而且,问的是香道!云妃当年,便是以一手出神入化的调香技艺闻名宫廷,最终却也因“香”而获罪……

  丽妃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脸上强撑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苏玉瑶也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嫉恨。苏家庶女,何时竟得了圣上亲口垂询?

  苏浅月心中警铃大作,皇帝此举,绝非无的放矢!是试探?是警告?还是……别有深意?她迅速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在夜宸尚未回应之前,便已离席,恭谨地跪伏在地,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虚弱:“回禀陛下,妾身愚钝,不敢妄称精通。只是……只是自幼体弱,常需与汤药为伴,闲暇时翻阅过几本医书杂记,略识得几味药材香气,粗通些许养身香丸的制法,不过是闺中消遣,登不得大雅之堂,万万不敢与宫中御香相比。”

  她将姿态放得极低,紧紧扣住“体弱”、“医书”、“养身”这几个字,将自己与云妃那等惊艳才绝、可能涉及宫廷阴私的“香道”彻底区分开来。

  皇帝目光沉沉地落在她伏地的背影上,片刻后,才淡淡道:“哦?只是略识?朕却听闻,你替嫁入宸王府后,宸王久病之躯,似有好转之象。莫非,便是你这‘略识’的香丸之功?”

  这话语中的机锋更甚!直接将夜宸身体“好转”(无论真假)的功劳扣在了苏浅月的“香”上!这简直是将她架在火上烤!若承认,则坐实她“精通”香道,难免引人联想云妃,甚至可能被扣上“巫蛊”、“媚上”的罪名;若不承认,又显得虚伪,且可能让皇帝疑心宸王府另有倚仗。

  夜宸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节微微泛白。他刚要开口,苏浅月却已抢先回应,声音依旧带着颤意,却逻辑清晰:“陛下明鉴!王爷凤子龙孙,福泽深厚,自有上天庇佑,太医圣手调理。妾身微末之技,所制不过是一些安神助眠的寻常香丸,聊尽心意,岂敢贪天之功?王爷近日精神稍佳,定是陛下洪福庇佑,太医们悉心诊治之功,妾身万万不敢居功!”

  她将功劳全部推给皇帝洪福和太医诊治,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同时再次强调自己所制只是“安神助眠”的“寻常香丸”。

  殿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息看着这一幕,心中念头急转。这位宸王妃,反应好生迅速!言辞更是滴水不漏!

  皇帝盯着她看了许久,久到苏浅月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后背沁出冷汗。终于,他移开了目光,语气听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倒是个懂规矩的。起来吧。”

  “谢陛下。”苏浅月暗暗松了口气,在春桃的搀扶下,有些“腿软”地站起身,重新坐回席位,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额角甚至渗出细微的汗珠,一副被帝王威势惊吓过度的模样。

  夜宸在她坐下的瞬间,极其隐晦地递过来一方干净的帕子。

  苏浅月微微一怔,接过帕子,指尖不经意触碰到他冰凉的指尖,一股奇异的安定感莫名传来。她垂下眼,用帕子轻轻擦拭额角的汗。

  皇帝不再看他们,转而与身旁的太子说了几句话,话题似乎转到了朝政之上。殿内的气氛这才稍稍缓和,但那股无形的压力,却始终萦绕在宸王夫妇周围。

  接下来的宴会,苏浅月更是如坐针毡。她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扫过她,探究、算计、忌惮……丽妃虽然不再看她,但与身旁命妇交谈时,那笑意却未达眼底。苏玉瑶更是时不时投来怨毒的一瞥。

  她知道,皇帝方才那一问,已将她彻底推到了风口浪尖。无论她如何辩解,在很多人心中,她已然和“香道”扯上了关系,和已故的云妃扯上了关系。

  必须尽快离开这大殿片刻,否则在这重重压力下,她不确定自己还能完美维持“病弱”的伪装,更需要时间理清思绪,思考对策。

  她微微侧身,对着夜宸,用气音低语,带着一丝恳求:“王爷,妾身……觉得有些气闷,想去外面透透气……”

  夜宸深邃的眸子看了她一眼,没有多余的话,只对侍立一旁的暗一微微颔首。

  暗一会意,悄无声息地退下,片刻后,一名小内侍来到席前,低声道:“王妃娘娘可是不适?奴才引您去殿后园中透透气可好?”

  苏浅月感激地看了夜宸一眼,然后扶着春桃的手,跟着那名内侍,再次悄然离开了麟德殿。

  这一次,她没有去漱玉轩,而是按照之前皇后宫女含珠的提点,向着麟德殿东南角的“锦瑟亭”方向走去。

  锦瑟亭果然如含珠所说,临水而建,位置偏僻,四周花木掩映,十分清幽。此时宴席正酣,无人会来此处。

  让春桃在亭外不远处守着,苏浅月独自一人走入亭中,扶着冰冷的汉白玉栏杆,望着下方波光粼粼的池水,深深吸了几口带着水汽的清凉空气,试图驱散心头的烦闷与惊悸。

  皇帝的话,如同魔咒般在她脑中回荡。他为何突然问起香道?是真的听到了什么风声,还是仅仅因为夜宸“身体好转”而起的疑心?亦或是……他想通过她,试探夜宸的底细?或者,与云妃旧案有关?

  她正凝神思索间,身后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苏浅月瞬间警惕回头,却见来人并非意料中的皇后的人,也不是丽妃的爪牙,而是一位身着淡雅藕荷色宫装、气质温婉娴静的中年美妇。她容貌并非绝色,但眉目舒展,气质如兰,通身透着一种书香门第沉淀下来的从容与宁和。

  苏浅月认得她,在那本小册子上有她的画像和简要信息——安王妃,林氏。安王是皇帝的幼弟,体弱多病,常年卧床,不问政事,是个闲散王爷。安王妃林氏出身清流文官之家,性子温和,与世无争,在宗室中口碑甚好,与皇后关系也颇为亲近。

  她怎么会来这里?

  “妾身林氏,见过宸王妃。”安王妃微微一笑,语气柔和,主动开口,并未因苏浅月是晚辈而托大。

  苏浅月连忙敛衽还礼:“安王妃娘娘折煞妾身了。”

  “不必多礼。”安王妃走到亭中,与她并肩而立,也望着池水,轻声道,“这里景致清静,确是散心的好地方。方才殿内……委屈王妃了。”

  苏浅月心中微动,安王妃此言,是表示她看到了殿内发生的一切,并且……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妾身不敢当‘委屈’二字,是妾身殿前失仪,冲撞了圣驾。”苏浅月谨慎地回答。

  安王妃转过头,看着她,目光温和而通透:“陛下他……只是想起了些旧事,并非刻意针对王妃。”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如同耳语,“云妃姐姐当年,亦是爱香之人。她制的‘雪中春信’,清冷凛冽,却又暗藏生机,陛下……曾十分喜爱。”

  苏浅月心头巨震!安王妃竟然主动提起了云妃!还提到了云妃所制的香!她这是什么意思?是提醒?是警告?还是……传递信息?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动声色地道:“妾身孤陋寡闻,未曾听闻过此香。云妃娘娘天人之姿,妾身不敢妄加揣测。”

  安王妃看着她谨慎的模样,眼中掠过一丝赞赏,轻轻叹了口气:“是啊,都是过去的事了。只是这宫里,有些人,有些事,总容易被勾起。王妃初来乍到,凡事多看多听,谨言慎行,总是没错的。”她话锋一转,似是随意提起,“皇后娘娘近日也颇喜调制一些宁神静气的香丸,若王妃得空,或许可与娘娘探讨一二。娘娘性子宽和,最是怜惜小辈。”

  说完这番话,安王妃对苏浅月温和地笑了笑,便转身翩然离去,仿佛真的只是偶然路过,与她闲谈几句。

  苏浅月站在原地,心中却是波澜起伏。安王妃的出现绝非偶然!她先是点明皇帝因云妃而问香,暗示了危机的根源;接着又提到了云妃特定的香方“雪中春信”;最后,更是隐晦地指出了皇后这条可能的庇护之路,甚至提供了“探讨香丸”这个合理的接近理由!

  这分明是皇后通过安王妃之口,向她递出的橄榄枝和生存指南!

  皇后为何要帮她?是因为与丽妃不睦?还是因为对云妃抱有同情?或是看中了宸王府的某种潜力?

  无论如何,在皇帝已然起疑,丽妃虎视眈眈的此刻,皇后和安王妃释放的善意,如同迷雾中的一盏孤灯,显得尤为重要。

  她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苏浅月握紧了袖中的手指,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这宫廷之路,果然步步杀机,但也并非全无生机。她整理了一下情绪,恢复那副柔弱的样子,走出锦瑟亭。

  该回麟德殿了。接下来的宴席,恐怕还有硬仗要打。但此刻,她的心中已有了更清晰的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