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星火与潮声-《重生八零,寒门逆袭到首富》

  省城的冬,是另一种清冷。高楼间隙漏下的阳光,淡而稀薄。研修班设在省艺术职业学院深处一座安静的小楼里,学员二十余人,皆是省内各地非遗项目的佼佼者,从年逾古稀的泥塑老人,到正当盛年的制瓷巧匠。王秀英在其中,沉静得如一株自带水土的植物。

  课程密集。有老专家梳理非遗保护政策脉络,声音平缓却如重锤敲击:“保护,不是博物馆式的封存,是让活水长流,但活水不能失了源头滋味。”有美院教授讲解色彩与构图,投影上是古今中外的艺术经典,光影交错间,王秀英第一次系统性地“看见”了自己本能运用的那些对比与和谐。更有市场营销、品牌建设的实务课程,听得她眉头微蹙,却又不得不承认,门外的世界,自有其运行的法则。

  最触动她的,是同行间的交流。课间廊下,捧着茶杯的零星交谈;晚间宿舍里,分享各自带来的小物件和故事。一位做木版年画的老师傅,叹着老版磨损、后继乏人;一位年轻的蓝染传承人,兴奋地说着如何让传统纹样走进年轻人衣橱。焦虑与希望,坚守与尝试,在这里交织成一片真实的图景。王秀英大多时候是倾听者,只在问及时,才简单说说青河的丝线与针脚。但她带来的那幅《深山古寺》,偶尔展开请教色彩关系时,总会引来一片低低的惊叹。

  “王姐,你这山岚的气韵,是怎么用针线‘染’出来的?”年轻的蓝染姑娘眼睛发亮。

  王秀英想了想,指着一处极细微的过渡:“不是染,是‘让’。深色的线走这里,浅色的线碰一点,中间空一丝布纹,光过去,就像有烟在动。”

  “让……”姑娘琢磨着这个字,若有所悟。

  在这里,她不是“不合群”的个例,而是多元生态中的一员。她的“执拗”,在更广阔的参照下,显影为可被理解的“特质”甚至“优势”。一位研究传统工艺美学的教授看了她的作品,特意找她聊了许久,最后说:“你的东西,有‘笔意’。这不是单纯模仿绘画,是针线自身在‘书写’。标准化或许能衡量工艺精度,却量不了这种‘笔意’。这恰恰是最该被保护传承的‘核心技艺’。”

  核心技艺。这个词,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层层波纹。

  与此同时,青河县里,林晚并未闲着。母亲在省城吸收新知,她在本地谨慎应对着因省级荣誉而来的、愈发复杂的局面。

  电视台栏目组如约前来,拍摄了一天。镜头下的晚秀坊朴素而充满细节:阳光穿过窗棂照亮浮尘,母亲未带走的绣架上别着半幅未完成的菊花,丝线在光下泛着幽微色泽,林建民沉默地整理着晾晒的底布,林晚则对着笔记整理传承谱系图。导演很满意,说“这就是传承本身的样子”。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涌动。协会的“标准起草小组”工作进展神速,已拿出针法分类和基础绣品质量要求的初稿,开始小范围征求意见。稿子流到林晚手里,她仔细阅读,发现其中对“创新针法”的认定门槛极高,且评价权重偏向“效率”与“可复制性”。更重要的是,草案暗示未来行业内的评奖、评级、甚至政府扶持项目申报,都可能与是否符合此标准挂钩。

  与此同时,那家省城文创公司加大了游说力度,经理亲自又来了一趟,带来更详尽的“品牌发展规划书”,描绘着将“晚秀坊”打造成高端非遗IP的蓝图,话语间甚至隐约提及,可以帮助应对“地方上的一些不必要的困扰”。

  华艺那边则传来更令人不安的消息:他们似乎调整了策略,开始私下接触青河其他几家有一定实力的绣坊,条件优厚,且不要求独家。意图很明显:即便拿不下晚秀坊,也要扶植其他力量,搅动市场,分而治之。

  林晚感到无形的网正在收紧。她将情况详细写信寄给省城的母亲,也再次请教了方律师和梁研究员。方律师回信提醒:关注标准草案可能涉及的限制竞争条款;与任何商业合作,知识产权归属必须绝对清晰。梁研究员则简单回复:站稳核心价值,静观其变,省城这边,或有转机。

  转机,在王秀英研修班结束前一周,悄然降临。

  那天,课程安排是参观省非物质文化遗产馆。在刺绣展厅,王秀英看到了许多熟悉的、不熟悉的绣种。在一幅清末民初的《百鸟朝凤》缂丝巨作前,她驻足良久。讲解员正在介绍其工艺如何繁复,价值如何连城。

  一位一直沉默跟在学员队伍后面的老者,忽然走到王秀英身边,也看着那幅缂丝,缓缓道:“东西是好东西。可你看这凤凰的眼睛,比起宋缂的《莲塘乳鸭图》里鸭子的眼睛,少了点活气。技术到了顶,心气跟不上,也是遗憾。”

  王秀英侧目,老者衣着普通,气质却沉静渊渟。她认出来,是开班时坐在角落,并未讲课的一位专家。

  “心气……”王秀英低声重复。

  “对,心气。”老者微笑,“手艺活,最后活的是心气。我看了你带来的那幅《深山古寺》,有心气。听说,你在为家乡那边搞的‘标准’发愁?”

  王秀英心中微震,点了点头。

  老者望着玻璃后的华美绣品,目光似乎穿透时光:“标准可以有,但应该是‘地板’,不是‘天花板’。是保证不下滑的底线,不是扼杀往上走的绳索。尤其艺术性强的门类,更该谨慎。”他顿了顿,“你们那个案例,省里很看重。有时候,一个扎实的个案,其示范意义,比一打空泛的条文更有力量。回去后,不妨把你们对技艺‘核心’的理解,梳理得更清楚些。有些话,你们自己说,比别人替你们说,更响亮。”

  老者说完,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缓步走开。后来王秀英才知道,这位是省非遗保护专家委员会的资深顾问,话语分量极重。

  研修班最后一天,结业座谈。轮到王秀英发言,她依旧话不多,只说了几句:

  “这些天,学了新词,见了世面。但我最惦记的,还是家里绣架上的那根针。出来一趟,明白了,根不能丢,但眼睛要打开。标准也好,市场也好,都不能让手艺丢了‘活气’。回去后,我还是绣我的花鸟山水,但心里,更亮堂了些。”

  掌声中,她平静地坐下,手在口袋里,轻轻捻了捻从省非遗馆商店买的、一本关于宋代丝绸纹样的书页。

  带着星火与潮声,她即将归去。青河的博弈,将因她的回归,进入新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