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会场风云-《重生八零,寒门逆袭到首富》

  市第二招待所的会议室,仿佛被无形的手调换了一副面孔。上次筹备会时的随意与混杂,被一种刻意营造的庄重与秩序取代。主席台后的横幅换成了醒目的“青河刺绣行业协会成立大会暨第一次会员代表大会”,红底白字,透着不容置疑的正式。台下座位摆放整齐,每个座位的椅背上都用粉笔写着单位或人名,如同严谨的考场。空气中弥漫着劣质茶叶和新鲜油漆混合的气味,以及一种被压抑的、略带亢奋的低语声。

  林晚随着父母步入会场时,感觉无数道目光瞬间聚拢过来,带着好奇、打量、审视,甚至些许不易察觉的敌意。她挺直脊背,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母亲王秀英穿着那件深蓝色呢子外套,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拿着一个用蓝布包裹的小小绣绷,步履沉稳,目光平视前方,仿佛周遭的一切嘈杂都与她无关。父亲林建民则显得有些紧绷,嘴唇抿成一条线,目光警惕地扫过会场,尤其是在看到主席台上已经就座的胡美凤时,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胡美凤今天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藏青色西装套裙,头发挽成光滑的发髻,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正与身旁一位领导模样的人低声谈笑,显得干练而从容。她似乎感受到了林家的目光,转过头来,视线与王秀英短暂交汇,脸上露出一个程式化的、矜持的微笑,微微颔首,随即又转回去继续交谈。那笑容无懈可击,却像一层薄冰。

  按照粉笔字指引,林家三人的位置在中间偏后。林晚注意到,上次见过的几位老师傅也陆续到场,有的神情严肃,有的略显不安。她还看到了几张陌生面孔,衣着更显光鲜,大概是来自市里或其他区县的代表。会场渐渐坐满,嗡嗡的人声在主持人的开场白中逐渐平息。

  成立大会的流程冗长而规范。领导致辞、宣读批文、鼓掌通过章程(略有修改,但关键条款未动)……一切按部就班,如同精密运转的齿轮。林晚观察着台上胡美凤的表现,她发言时逻辑清晰,语气坚定,引经据典,将协会的成立描绘成“行业发展的里程碑”和“所有从业者的共同家园”,极具煽动性和掌控力。台下不时响起配合的掌声。

  重头戏在“选举产生第一届理事会”之前。主持人宣布,为了“增进会员间了解,展现行业技艺风采”,特别安排了“代表性传承人现场技艺展示”环节。会场气氛微变,窃窃私语声响起。

  “首先,有请我市着名刺绣艺术家、晚秀坊传承人王秀英老师,为大家展示其独具特色的‘捻金鳞’针法!”主持人的声音高亢。

  所有的目光,带着各种复杂的情绪,齐刷刷地投向王秀英。

  王秀英站起身,依旧平静。她拿着那个蓝布包裹,稳步走向会场前方临时设置的一张铺着红绒布的工作台。工作台上已经准备好了简易绣架、针线盒和几小块不同颜色的绸缎,显然是统一提供的“考题”。

  胡美凤在台上微笑着补充道:“王老师技艺精湛,是我市刺绣界的瑰宝。今天时间有限,就请王老师在半小时内,用我们提供的材料,即兴创作一件能体现‘捻金鳞’精髓的小品,让大家一饱眼福,也为我们协会的成立添彩!”她的话听起来是褒扬,却将“半小时”和“即兴创作”这两个苛刻的条件,再次当众强调。

  王秀英走到工作台前,没有去看那些提供的彩色绸缎和丝线。她将手中的蓝布包打开,取出自己带来的那个小小绣绷——正是昨天练习时用的那块深青色宋锦,上面已有那片素白凝练的“水影鳞”纹样。她又从自己随身带的针线包里,取出一根针,和一束与锦缎同色的、极细的深青丝线。

  这个举动让台下有些骚动。胡美凤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锐利了些:“王老师,我们用统一提供的材料,更方便大家公平观摩比较。”

  王秀英抬起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安静的会场:“会长,统一的材料,绣不出我想绣的东西。‘捻金鳞’的‘骨’在针法,‘肉’在丝线,‘神’在艺人心思。我今天想绣的,不是鳞,是‘鳞光映水’的一瞬。这块旧锦,这线,配它刚刚好。”她的话语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手艺人对材料与表达的绝对自主权。

  胡美凤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众目睽睽之下,她无法强行制止,只得勉强笑道:“王老师果然有自己的艺术追求。那就让我们期待您的即兴创作。”

  王秀英不再多言,坐下,将绣绷固定好。她拿起针,穿上那根几乎与锦缎同色的深青线。然后,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她开始落针。

  不是在那片已经完成的“水影鳞”上添加,而是在其旁边空白的锦缎上,用同色丝线,以几乎看不见的针脚,开始刺绣。她的动作看起来并不快,甚至有些缓慢,但每一针都极其稳定、精准。随着针线的起落,那片原本已经极具动感的素白“水影鳞”旁边,渐渐“生长”出更深的、流动的暗影,以及几缕极其微妙、仿佛被水波折射扭曲的、若隐若现的粼光。她用的完全是同色系丝线,依靠针脚的疏密、走向和丝线本身极细微的光泽差异,来营造出光影交叠、水波荡漾的深邃效果。

  会场鸦雀无声。只有王秀英手中针尖偶尔划过锦缎的细微声响。许多人起初带着挑剔或看热闹的心态,但渐渐地,都被那看似单调、实则蕴含无限变化的深青世界所吸引。那不再是炫技,而是一种将技法完全内化、服务于意境表达的至高境界。半小时的时限似乎被遗忘了。

  胡美凤的脸色渐渐有些挂不住。王秀英这近乎“行为艺术”般的演示,完全跳脱了她预设的“考核”框架,以一种沉默而强大的专业姿态,将现场变成了她个人技艺与美学的展示场。更让她不安的是,台下不少老师傅眼中露出的惊叹与折服。

  就在时限将至,主持人准备开口时,会场侧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得体西装、手提公文包的中年男子,在一位工作人员引导下,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在后排一个空位坐下。林晚眼尖,心头猛地一跳——那是华艺的张副总!他怎么会在这里?是巧合,还是……

  张副总坐下后,目光立刻投向正在演示的王秀英,脸上带着职业化的、饶有兴味的表情,手指轻轻敲击着公文包。

  王秀英浑然不觉,在最后一分钟,她完成了最后几针,然后轻轻剪断线头,将绣绷从架子上取下。她没有展示,只是将绣绷重新用蓝布包好,站起身,对台上和台下微微颔首,便走回自己的座位。

  会场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热烈而复杂的掌声。有真心叹服的,有礼节性的,也有带着不甘的。

  胡美凤迅速调整表情,笑着总结:“感谢王秀英老师为我们带来的精彩展示,不愧是大师风范!让我们再次鼓掌!”掌声再次响起,却似乎多了几分微妙的意味。

  接下来的理事选举投票,在一片略显心不在焉的气氛中进行。王秀英毫无意外地当选理事,票数甚至不低。但林晚注意到,胡美凤提名的几位“自己人”,也都顺利当选。

  大会结束后,人群开始散去。胡美凤被一群人簇拥着交谈。张副总则站起身,看似随意地朝林家这边走来。

  “林老板,王老师,恭喜恭喜!”张副总笑容满面,主动伸出手,“刚才的演示,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将传统技法运用到如此意境深远的程度,晚秀坊果然名不虚传。”

  林建民客气地与他握手,心中警惕。

  张副总又看向林晚,目光在她胸前的校徽上停留了一下:“这位就是林晚同学吧?听赵经理提起过,青年才俊。今天亲眼见到王老师的艺术造诣,更让我觉得,我们华艺与晚秀坊的合作理念,是如此契合——保护这样的顶尖技艺,让它被更多人看见、珍视。”

  他的话语依旧动听,却在此刻出现,带着一种强烈的、不容忽视的存在感。协会成立,华艺现身,两股力量似乎在这一刻,在这个刚刚落成的“行业平台”边缘,形成了某种无形的夹击。

  王秀英只是对张副总点了点头,没有多言,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蓝布包。

  走出招待所,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林建民低声骂了一句:“黄鼠狼给鸡拜年!”

  林晚回头,看见张副总正与刚刚走出会场的胡美凤打招呼,两人站在台阶上,面带笑容地交谈起来,似乎颇为熟络。

  她的心沉了下去。风暴并未在会场内爆发,却仿佛在散场后,于明媚的阳光下,悄然交织成一张更为庞大、也更为危险的网。母亲的针,刺破了考校的陷阱,却似乎引来了更深的注视与缠绕。回家的路上,三人都沉默着。怀里的绣绷尚有余温,而前方的路,在协会成立与资本窥伺的双重背景下,显得更加迷雾重重,暗礁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