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思策-《重生八零,寒门逆袭到首富》

  南国的秋夜,寒意渐深。宿舍楼准时熄灯,只有走廊尽头盥洗室的灯光和窗外清冷的月色,透进一丝微弱的光亮。林晚躺在坚硬的木板床上,睁着眼,望着上铺床板模糊的轮廓。室友们均匀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但她脑海中却如煮沸的水,翻腾不休。

  父亲的来信,像一块沉重的铅,压在心口。华艺的“公益扶持”,胡美凤的“行业整合”,两股力量一明一暗,一软一硬,编织成一张愈发细密的网,朝着晚秀坊笼罩下来。恐慌是有的,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墙角后必须寻找出路的焦灼,以及一种奇异的冷静——仿佛灵魂抽离出来,用课堂上刚刚获得的那点有限的“理论之眼”,去审视自家的危局。

  她轻轻起身,披上外衣,借着窗外月色和走廊透进的微光,摸到书桌前。不敢开灯影响室友,她摊开一张白纸,拿出钢笔。冰凉的笔杆握在手中,让她纷乱的思绪稍微沉淀。

  她首先试图厘清华艺的真实意图。抛开那些“振兴工艺”、“公益扶持”的漂亮话,本质是什么?参照课堂所学的“企业目标”和“资源依赖”理论,华艺作为投资公司,根本目标必然是盈利。他们看中晚秀坊,绝非仅仅因为绣品精美,而是看中了其潜在的品牌价值、林晚作为“青年传承人”的故事性、以及可能存在的、未被充分开发的市场(尤其是高端定制或出口)。他们提出的“无偿顾问服务”,是典型的“先投入、后收割”策略。一旦晚秀坊接受了他们的设计、营销甚至出口渠道的“帮助”,就会在品牌形象、产品路线、客户资源上产生深度依赖。一年后,华艺将手握足够多的“贡献”证据和嵌入肌理的合作事实,届时再提出股权、控制权等要求,晚秀坊将更难拒绝。这甚至比直接的资本收购更危险,因为它披着“帮助”的外衣,更容易让人放松警惕,温水煮青蛙。

  接着是胡美凤的“行业整合”。这属于典型的“非市场战略”,试图通过影响行业规则、建立集体性壁垒来巩固自身地位、压制潜在竞争者。申报集体商标、组建行业协会,若能成功,胡美凤将成为“青河刺绣”名义上的代言人和实际规则制定者。像晚秀坊这样独立性强、有自己品牌和声誉的个体,要么被纳入其体系,服从其调配(可能被边缘化或剥夺独立性),要么就被排除在“正统”和“行业资源”之外,在参展、评奖、获取政策支持时处处受制。这对于严重依赖行业认可和官方渠道背书的手工艺作坊而言,几乎是致命的。

  分析至此,林晚感到脊背发凉。两股力量,一个试图从市场前端(品牌、产品、渠道)进行“软控制”,一个试图从行业后端(规则、认证、资源)进行“硬约束”。晚秀坊如同风浪中的一叶小舟,前有诱人却暗藏漩涡的“合作”之水,后有试图将其纳入固定航道的“规则”之墙。

  那么,晚秀坊真正的依仗是什么?她想起小组报告里总结的印刷厂的“核心优势”——不可替代的“手艺共同体”。对晚秀坊而言,这个“核心”是什么?

  首先是母亲王秀英无可争议的、精湛独到的刺绣技艺。这是根,是魂,是所有价值的源头。其次是晚秀坊这个经过三代人经营、尤其在《青河春晓》获奖后积累起的声誉和品牌认知(尽管原始)。再次,是家庭内部紧密的、基于血缘和共同目标的协作关系,以及父母对这门手艺深入骨髓的敬畏与坚守。最后,或许还包括她自己——一个正在接受现代教育、试图连接传统与未来的“跨界者”可能带来的新变量。

  这个“核心”是坚实的,但也同样是脆弱的。它高度依赖个别人(母亲),规模效益有限,品牌化和市场开拓能力薄弱,抗风险能力差,且在行业政治中处于绝对弱势。

  纸上,她画下了一个简易的“力场分析”图,左边是“推力”(华艺的诱饵、胡美凤的压制),右边是“拉力”(自家的核心优势、可能的机遇如文化馆支持、逐渐复苏的文化需求)。中间是“晚秀坊现状”。图形直观地显示出压力远大于支撑力的不平衡态势。

  如何破局?她不是战略家,只是一个刚入门的管理系学生。但她知道,不能坐以待毙,也不能被任何一方牵着鼻子走。

  她开始尝试构思应对原则:

  对华艺: 必须明确拒绝其“顾问服务”,切断任何可能产生深度依赖的入口。拒绝理由可以充分“正当化”:感谢诚意,但家庭作坊规模小,暂无能力进行大规模品牌化运作;学生本人学业紧张,无法配合此类需要深度参与的项目;当前重心仍在于技艺打磨和新作品创作。态度要客气、感恩,但立场必须像岩石一样不可动摇。同时,可以试探性提出,若华艺确有诚意,可否考虑一种更松散、更基于具体项目的合作模式?比如,仅为某一件特别作品的设计或某次特定展览的推广提供有限的专业意见?这样既不开大门,又留一丝不至于彻底激怒对方的缝隙,也为自己了解对方真实能力留下窗口。核心是:保持独立,延迟决策,以我为主。

  对胡美凤: 不能正面冲突,但也不能被动服从。需采取“积极参与,巧妙周旋”的策略。父亲应主动与县文化馆保持更紧密沟通,争取张馆长等支持者的理解。对于协会的“规范化流程”整理,可以认真对待,提交一份能体现晚秀坊特色和严谨性的材料,将其视为一次展示自身专业度的机会。对于“集体商标”和“行业协会”,在未明朗前不公开反对,但可以通过文化馆等渠道表达“鼓励个体特色发展与行业整体繁荣并重”的关切。关键在于,要持续拿出有分量的新作品(如母亲的“山居秋暝”),用实绩证明晚秀坊是行业标杆,是值得保护的“特色”而非需要被“规范”掉的异类。同时,要开始有意识地为“晚秀坊”这个名称和独特纹样寻求某种形式的自我保护(她想起知识产权法的零星知识,但这太难了,或许先详细记录存档?)。核心是:避免被边缘化,以实力争取话语权,合法合规前提下维护自身独特性。

  对自身(晚秀坊): 在最坏情况(即同时被华艺和胡美凤挤压)下,生存的基础仍然是作品和技艺。必须加快母亲新作的完成,并策划其亮相(省展?文化馆专题展示?)。同时,她意识到,自家在“品牌故事”和“客户沟通”上太过原始。或许,她可以开始尝试,用笔记录下晚秀坊的历史、母亲学艺的故事、代表性作品的创作历程、每一道独特针法的渊源与讲究……这不只是为了应对可能的市场宣传,更是为这门技艺,为这个家,留下一份厚重的、无法被轻易复制的“文化档案”。这本身,就是一种力量的积蓄。

  思路渐次清晰,像暗夜中摸索着理出了一团乱麻的线头。她知道这些想法还很稚嫩,充满书生气,与现实操作的复杂性相比可能过于理想化。但她必须把这些思考传递回去,给父母一颗定心丸,也给家里的应对提供一个或许不算高明、但方向明确的参考框架。

  她重新铺开信纸,开始给父亲回信。这一次,她没有急于写下具体建议,而是先将自己对华艺和胡美凤动机的分析,尽量用平实的语言解释清楚。然后,她才逐一提出自己关于“应对原则”的思考,并强调这只是基于她有限认知的“纸上谈兵”,最终决策必须由父母根据实际情况定夺。她特别提醒父亲,与华艺沟通时务必“客气而坚定”,与协会和文化馆打交道则要“积极而谨慎”。信的末尾,她详细询问了母亲新作的进展,并第一次正式提出,希望父亲能帮忙系统收集和记录一些家族从艺的老故事、老照片、老工具,以及母亲对各种针法、纹样的个人理解和口诀。

  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写完最后一个字,她搁下笔,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和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指。窗外的月亮已经西斜,清辉冷冷地洒在桌面上。

  这封长信,是她将象牙塔中的刻度,第一次郑重其事地投向故乡风浪的尝试。它或许轻飘,或许无力,但它是她此刻所能尽的最大努力。她知道,真正的考验不在纸上,而在青河县那间小小的店铺里,在父母与各方周旋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语中。

  但至少,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担忧的远方女儿。她开始学习用自己的方式,参与这场守护家园的无声战斗。思策已定,能否成行,犹待东风,更待家中父母的智慧与坚韧。夜色将尽,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林晚的心中,却燃起了一簇微弱但清晰的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