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五十六-《天啊,人怎么能这么贱》

  老妇人再次靠近时,手里多了团素白的棉麻。

  她比划着将布缠绕在林渔头上,又系了条粗麻绳在腰间,

  干枯的手指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嘴里念着重复的音节,许是在教她守孝的规矩。

  林渔望着铜镜里缠着素白棉麻的自己,老妇人布满沟壑的手正轻轻调整着头巾的褶皱。

  那双干枯的手指虽颤巍巍的,却异常温柔,仿佛在雕琢一件珍贵的宝物。

  老妇人嘴里念叨着晦涩的音节,每一个发音都带着岁月的厚重,

  林渔虽听不懂,但从她专注的神情里,能猜到是在传授守孝的规矩。

  系在腰间的粗麻绳硌得生疼,却不及心中泛起的酸楚。

  林渔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穿越前的世界,那时她参加葬礼,

  胸前别着的小白花,和此刻这身素白的装束,竟莫名重叠。

  原来,无论在哪个时空,悲伤都有着相似的模样。

  晨光如利剑般刺破厚重的云层,给整个村庄镀上一层朦胧的金色。

  村口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抬着桐木棺材的汉子们步伐稳健,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林渔的心上。

  匠人用粗糙的手掌仔细抚过棺木的接缝,掺着朱砂的生漆散发出刺鼻的气味,却盖不住空气中弥漫的悲伤。

  林渔攥着今早匆忙画下的炭笔画,那上面,老奶奶戴着花环,笑容慈祥。

  她看着众人将老奶奶的遗体小心安放,又把生前用过的陶碗、竹杖,还有那本翻旧的书籍一一放进棺中。

  这些平凡的物件,此刻却承载着无数回忆,仿佛在诉说着老奶奶平凡又温暖的一生。

  出殡的队伍如一条蜿蜒的长龙,缓缓向山中行进。

  林渔抱着小狗小狗走在最前端,寒风呼啸,吹得她脸颊生疼。

  纸钱漫天飞舞,像白色的蝴蝶在风中翩翩起舞,又似老奶奶最后的告别。

  当棺木落入新挖的墓穴,村民们齐声唱起古老的歌谣,苍凉的曲调在山谷间回荡,勾起林渔穿越时的记忆。

  那时耳边呼啸的风声,此刻与歌声交织,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林渔抓起一把带着夜露潮湿的黄土,缓缓撒下。

  泥土从指缝间滑落,仿佛也带走了她心中的一部分。

  黄昏的余晖洒在小院,寂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老妇人带着几个妇女送来热饭,陶罐里飘出的香气驱散了些许寒意。

  她们往灶膛添了把柴火,火苗瞬间跃起,照亮墙上那幅未干的炭笔画。

  夜幕降临,林渔点燃一盏长明灯放在供桌。

  跳动的烛火中,她仿佛看见两个世界的奶奶在微笑。

  小狗忽然轻吠一声,蹭了蹭她的脚踝。

  林渔低头,发现脚边多了个布包,打开一看,是温热的糯米团子。

  她紧紧攥着布包,泪水夺眶而出。

  山风掠过空荡荡的院落,檐下的麻布簌簌作响。

  林渔裹紧衣服,将小狗搂进怀里。

  远处的村落亮起点点灯火,像天上坠落的星星。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即便语言不通,即便身处异乡,温暖与善意,永远是跨越时空的纽带。

  然而,这份温暖越是珍贵,林渔的内心就越是纠结。

  她知道,等这些事情做完,自己该离开了。

  这个陌生的世界,老奶奶的院子不过是临时的避风港,如今老奶奶走了,这里似乎也失去了她留下的理由。

  林渔想把小狗留在村里寄养,她即将踏上未知的旅程,带着小狗多有不便。

  但看着小狗那双清澈的眼睛,她又怎么舍得?

  它是与老奶奶唯一相连的生命,承载着太多回忆。

  每一次雪球蹭她的手心,每一声亲昵的吠叫,都让她的心揪得生疼。

  “我该怎么办?”林渔喃喃自语,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她抱着雪球,在长明灯的微光下,一夜未眠。

  晨光又一次漫过山脊,在林渔眼下染出青灰的晕。

  她蹲在井台边绞着粗布,冰凉的井水漫过手腕,

  小狗就蜷在她脚边,湿漉漉的尾巴扫过她的草鞋。

  老妇人不知何时拄着竹杖站在院角,浑浊的眼睛盯着她怀中的小狗,忽然用树皮般粗糙的手在地上画了个圈。

  林渔顺着那道弯弯曲曲的线条望去,看见圈里歪歪扭扭的符号,像极了陶罐上的古老图腾。

  老妇人又指了指村口晒谷场旁的草棚,那里住着鳏居的老石匠,常年挂在腰间的竹哨总被他吹得呜呜响。

  林渔这才明白,老人是想让小狗留在石匠家——草棚旁的菜畦里,结满了小狗最爱啃的脆生生的萝卜。

  “真的可以吗?”林渔蹲下身把小狗抱在胸前,小狗温热的呼吸扑在她脖颈。

  老妇人忽然从袖管里摸出块碎银,塞在她掌心又拍了拍,

  干瘪的嘴唇动了动,这次林渔听懂了那个重复的音节:“安——”,是方言里“留下”的意思。

  离别的那天清晨,林渔背着简单的行囊站在村口。

  小狗被老石匠用麻绳拴在草棚前,却挣脱着往她的方向扑,呜咽声像根细针扎在她心里。

  她狠下心转身,却听见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犬吠,

  回头望见整个村子的狗都追了出来,小狗跑在最前头,胸前的白毛沾满泥点。

  老石匠气喘吁吁地追来,将麻绳塞进她手里,又往她行囊里塞了个油纸包,是用荷叶裹着的糯米团子。

  林渔望着老人沟壑纵横的脸,忽然想起下葬那日他抚摸棺木时的神情——

  原来这些沉默寡言的人,早把情谊刻进了骨子里。

  山路蜿蜒,小狗欢快地跑在前头,不时停下来等她。

  林渔看小狗那么开心,决定给它取名叫雪球。

  林渔走着走着,发现前方山坳升起袅袅炊烟,几间泥坯房错落有致,门前晾晒的草药散发着清香。

  一个背着竹篓的采药人路过,看见雪球脖子上挂着的铜铃,笑着摸了摸雪球的脑袋和铜铃。

  林渔抚摸着铃铛上斑驳的纹路,忽然明白自己不必纠结去向。

  当暮色再度笼罩群山,她和雪球住进了山脚下的破庙,庙前的溪流倒映着满天星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