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她开始数院子里的鸡-《天啊,人怎么能这么贱》

  她开始数院子里的鸡,一只、两只、三只……数到第七只时,

  那只芦花鸡突然扑棱着翅膀飞上了矮墙,对着街角的方向咯咯叫起来。

  她又开始数墙上的瓦片,一片、两片、三片……数到第三十二片时,

  楼梯传来“噔噔”的脚步声,她以为是陈京回来了,忙跳下板凳往外跑,

  却见是店小二端着水盆上来,见了她笑道:“小姑娘咋跑出来了?你哥哥吩咐过,让你待在屋里别乱跑。”

  林渔攥着衣角退回屋里时,木门一声撞上门框,像是把满院的日光都关在了外头。

  她背靠着门板滑坐到地上,后颈还沾着方才趴在窗台上数瓦时蹭到的灰,指尖却冰凉——

  方才店小二转身下楼时,木盆沿儿滴下的水珠在青石板上砸出细碎的响,倒让她想起方才少年说的那番话。

  她蜷起膝盖把脸埋进去,鼻尖萦绕着屋里旧木家具的味道,混着窗台上那盆半死不活的兰草的腥气。

  脑子里却乱糟糟的,像是被谁打翻了装着念头的匣子——

  上一世在出租屋里追古装剧时,总觉得古代街巷该是叫卖声此起彼伏,

  孩童追着蝴蝶跑过青石板,怎么到了这儿,女孩子总是备受伤害?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陈京正攥着沉甸甸的铜钱,站在熙攘的北大街上。

  晨露刚被日头蒸干,青石板缝隙里还凝着水汽,混着路边摊煎油饼的香气漫过来。

  穿粗布短打的货郎摇着拨浪鼓走过,鼓面蒙着层薄灰,声里裹着他的吆喝:

  针头线脑——胭脂水粉——

  陈京往旁边避了避,给挑着菜担的农妇让出路。

  担子里的茄子沾着新鲜的泥,紫莹莹的油光映着他草鞋上的补丁。

  他没心思看这些,眼角余光总瞟着街角那些扎堆闲聊的人——

  卖花的老婆婆用蓝布帕子擦着汗,说书先生的醒木在桌上敲得邦邦响,可没人提失踪的姑娘,像是那三桩事从未发生过。

  来块桂花糕?糕点铺的胖掌柜用油纸包着点心,脸上的肉堆成褶子,刚出锅的,甜糯得很。

  陈京接过纸包时,指尖故意蹭过掌柜的手背,压低声音问:听说城西丢了个姑娘?

  胖掌柜脸上的笑僵了一瞬,油乎乎的手往围裙上蹭了蹭,朝左右看了看才啐道:

  别瞎说!张屠户家那闺女儿是自己跑的,嫌她爹管得严......话没说完,就被街对面的争吵声打断了。

  穿绿袄的丫鬟正揪着卖梨的汉子骂:你这梨核里都生虫了!当我们尚书府是好骗的?

  汉子蹲在地上捡着滚落的梨,露出的后颈有道月牙形的疤。

  陈京盯着那道疤多看了两眼。

  再给我来两斤。陈京把桂花糕揣进怀里,掏出铜板时故意掉了一枚。

  小哥看着面生啊。卖梨汉子捏着铜板站起来,眼睛在陈京身上溜了一圈,不是本地的?

  带妹妹来投亲。陈京扯了扯嘴角,手指摸到腰间的短刀,听说这城里......不太平?

  汉子突然往他身后看了一眼,陈京猛地回头,

  只看见个穿月白衫子的书生抱着书卷走过,腰间玉佩上刻着字。

  等他转回头,卖梨汉子已经挑起担子往巷子里走了。

  竹筐在肩上晃悠着,竹扁担被压得弯成个浅弧,发出“咯吱咯吱”的闷响,那声响里带着股不寻常的沉坠感,

  倒像是竹筐里藏了不止一筐梨——或许是压了些更沉的东西,

  把筐沿都压得微微变形,几片枯黄的梨叶从缝隙里抖落,打着旋儿坠在青石板上。

  看来这镇上所有人都知道不太平,却又都默契地闭紧了嘴,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攥着喉咙。

  陈京望着卖梨汉子消失在巷口的背影,那背影佝偻着,脚步匆匆得有些反常,连筐里滚落的两个青梨都没回头捡。

  他皱了皱眉,心里那点不安又沉了沉。

  路过布庄时,陈京特意停了脚。

  隔壁染坊的伙计正踮着脚往竹竿上晾蓝布,

  新染的布料泛着靛青的冷光,被穿堂风一卷,哗啦啦地抖着,

  边角在竹竿上扫出细碎的声响,倒像是有人躲在布料后面,捂着嘴压抑地哭。

  布庄门口堆着半摞浆洗好的白布,被风吹得掀起一角,露出底下压着的褪色账本,纸页边缘都泛了黄。

  “小哥买布?”账房先生从柜台后探出头,他扒着朱漆门框,

  指节因为用力泛着白,另一只手还在算盘上飞快地拨着,算珠相撞的“噼啪”声里,

  混着他漏风的呼吸声——他门牙缺了一颗,说话时总带着点漏风的嘶嘶声。

  陈京的目光扫过柜台后的货架,最终落在最上层那匹藕荷色的绸缎上。

  料子是上好的杭绸,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珠光,上面绣着细密的缠枝莲,针脚细得几乎看不见。

  “给我妹妹做件衣裳。”他指了指那匹料子。

  账房先生取了软尺过来,陈京抬手比量时,故意把林渔的身量多说了三寸:

  “她年纪小,总爱爬树掏鸟窝,蹦蹦跳跳没个安稳时候,宽松些才好活动。”

  他说得自然,眼角的余光却扫着账房先生的反应。

  老头眯着眼在泛黄的账本上记账,狼毫笔尖在粗糙的麻纸上拖出长长的墨痕,墨迹晕开时,

  他突然“哦”了一声:“前日也有个公子来买这料子,说要给新纳的妾做件半臂......”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顿住,笔尖悬在纸上,墨珠“嗒”地滴在“妾”字旁边,晕成个小小的黑点。

  他往街对面努了努嘴,下巴上的山羊胡抖了抖:“喏,就是那穿青衫的,刚从牵线坊出来没一盏茶的功夫。”

  陈京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个青衫男子正站在胭脂铺门口。

  男子身形颀长,青衫的料子是上好的杭绸,袖口绣着暗纹的云卷,腰间系着条玉带,看质地便知价值不菲。

  他手里把玩着支银簪,簪身是累丝的缠枝纹,簪头镶着块巴掌大的点翠,

  翠色鲜亮得像刚从活鸟身上拔下来的,在日头下泛着莹润的光,单是那点翠,就够寻常人家吃上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