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圆月问卦-《九野风云》

  顾承章抬起头,发现今天的月亮不太对。本来是圆如车轮的明月,下部边缘出现一丝暗红。沼泽地的雾气在月光下泛着青色,四周虫鸣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只剩下风吹过芦苇的沙沙声。

  他略懂一些占卜之术,随意折了三根草,扔在地上。

  第一、三根草为背阳面,第二根为向阳面。

  他蹲下来看着这三根草,若有所思。

  “师兄,得到一个什么卦?”灵萱问道。

  “你看,”顾承章指着三根草,“阴爻——阳爻——阴爻,这是一个水卦。”

  “水卦?”

  “是的。水卦即坎卦,卦辞云:习坎,有孚,维心亨,行有尚。”

  “什么意思?”

  “重险之象,水流而不盈。”顾承章解释道,“象征危险、坎坷,卦辞多警示陷入困境或遭遇险阻?。”

  灵萱撇了撇嘴,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自己的一缕头发,“自从踏入这片沼泽,哪天不是险阻重重?师兄,你太紧张了。”

  顾承章指了指天上的明月,“月相也不对,血月现,阴门开。上下两坎相叠,险阻连环,我们要小心些。”

  “师兄,你觉得会怎样?”

  顾承章叹了口气,“要么是出现了妖人,要么天下大乱。”

  灵萱也跟着站起来,月光下她的眼睛显得格外明亮,“冲我们来的吗?”

  顾承章摇了摇头,“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我估计,应该是大周王室或各大诸侯会出事。”

  “你可真会瞎诌。”灵萱嗤嗤笑了,“我不信。”

  顾承章笑了笑,说道,“只希望动乱能很快停止。其实不论权贵如何动荡,受苦受难的还是百姓。”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不知道。我的想法是,找个地方好好修行,因为我的母亲还在枉死城中。纵然没有能力将其解脱,也希望帮她减轻些许痛苦。”

  灵萱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落寞。“真希望我也能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

  “不知道也可能是一种福气,就像我现在,也不纠结我的生父是谁了。虽然血浓于水,但养恩总比生恩大,有师父在,比什么都强。”

  灵萱点点头,“那我们去骨鸣涧找师父吧,那里也是清修之所;为保证巫祝长老的修行,就连苍楚国君都不能干涉。”

  “也是。”顾承章笑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咱们这就前往骨鸣涧。”

  “灵萱可以去,你就不要去了。”

  苍老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两人同时转身。一个身影从雾气中缓步走出,灰白的长发用一根木簪随意挽起,宽大的衣袍在夜风中微微飘动。

  声音是如此熟悉,灵萱在第一时间就惊喜地叫了出来,“师父!”

  熊崇面带笑意地看着他们。

  两个孩子不仅把他当做师父,还当成父亲,这让他很欣慰,也很感动。

  “师父!”顾承章也叫了一声。灵萱满心欢喜地跑了过去,挽住熊崇的胳膊;顾承章感情内敛些,不似灵萱那般奔放,所以他只是跪在地上行了个礼。

  “以后不要跪了,要跪,估计就跪在我坟前了。”熊崇摸了摸他的头发,“起来吧,傻孩子,只有死人才能享受跪礼的。那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君王,天天让人三叩九拜,跪也把他跪死了。”

  顾承章赶紧站起来。

  “为什么当初一定要把你送到洛邑,明白了?”

  “很早就明白了。”

  “嗯。这次再让你去一趟,你去不去?”

  顾承章有些惊讶,不过在熊崇面前他从来不会隐瞒自己的想法。“肯定可以去,但说实话,我不太想去了。”

  “不想去是正常的。”熊崇指了指天上的圆月,“你已经注意到这是一轮血月,多的我就不说,徐卢生算准了今日血月,从叶孤鸿剑下、借尸还魂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的母亲……”

  “虽然很难,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试一试。”

  “师父,您老境界这么高,也做不到吗?”

  “做不到。有些事情,境界再高也做不到。”

  顾承章点点头,望向灵萱。

  “灵萱要随我去骨鸣涧修行。除了湘君祝由经,还有其他巫术要学。灵萱还小,成亲的事,要往后推一推。”

  灵萱闻言,立刻躲到熊崇身后。

  “害羞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很自然的道理。你们是师兄妹,又彼此看得上,我很欣慰。三年之后,我来主持你们的婚礼。”熊崇把她拉出来,“我这次贸然出关,就是要防着许徐卢生对你们下死手。不过这老伙计愿意跟帮你,确实很出乎我的预料。”

  飞天蜘蛛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飞天不能随意出手,因为它还是要专注修行,不然很难应对破境后的天劫。你最好专注自己的事情,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再出来了。”

  飞天点点头。

  “灵萱,我给你的那盆幽兰呢?”

  “带在身上不方便,放在原地了。”

  熊崇道,“那我们回一趟渚宫,把幽兰和残灯都带回骨鸣涧。”

  他没有说,幽兰能聚魂,残灯可照路。但真正能打开黄泉路的,只能是顾承章自己。

  “我和你们一起,可以吗?”顾承章问道。

  “那当然,你是苍楚的少司命。少司命空缺多年,比我这大司命还稀奇。有些东西,我也要亲手交给你。”

  “师父……”

  “干嘛?”

  “我就不是当官的料。”

  “我是吗?”

  顾承章无语,最后还是问道,“我就不能辞掉?”

  “不能,至少我死之前不能。”

  “为什么?”

  “司命府是我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耗费了很多心血在里头。人死了,就什么都看不到、也什么都管不了。到时候,你辞不辞、司命府倒不倒,都和我没有什么关系了,随你便是。”熊崇眼里闪过一丝伤感,“大约只有人们在闲谈的时候才会说,熊崇还活着的时候,司命府也是很重要的存在。”

  顾承章叹了口气。熊崇大约和姜飞叶类似,身在庙堂,心在江湖,一旦协调不好,两者皆空。

  灵萱悄悄握住顾承章的手,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三个人的身影在血月下渐行渐远,朝着渚宫的方向前进。沼泽深处,不知名的昆虫发出瘆人的鸣叫,仿佛在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