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青面鬼卒(上)-《九野风云》

  联军主将终于按捺不住,他扯掉鲜艳的三翎羽冠,露出满头斑白长发。这位征战四十载的老将挥动令旗,中军突然涌出一群裸着上身的战士。他们身材远超常人,平均身高近八尺,裸露的古铜色肌肤在血色阳光下闪烁着油亮的、诡异的光泽。胸前刺着青面獠牙鬼神图腾,随着奔跑时肌肉的贲张而扭曲蠕动,仿佛活物,欲要破体而出。他们手中挥舞巨大的、缠满浸毒麻绳的狼牙棒。粗糙的棒头上布满尖锐的铁刺与锈蚀的兽牙,麻绳上暗紫色的毒液滴落,落在枯草上,瞬间腾起一缕细微的青烟,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甜腥气。

  他们所在部落自称是山鬼的子民,在外被称做青面鬼卒,是鱼庸联军中最精锐的部队。在沛城之战中先登,并擒杀大量守城官吏;后来扫荡苍楚残军,又攻杀主将陆晓,立下不世之功。

  “呜……吼!”

  一声苍凉而狂野的号角响彻宽阔的战场。紧接着,联军中央猛地裂开一道豁口。足足三千青面鬼卒,如同从洪荒幽谷中奔袭而出的巨兽,骤然涌出。

  他们无视地上的尸体与伤者的哀嚎,巨大的赤足踏过血肉,速度奇快,沉默地冲锋,只有粗重的喘息汇成一股低沉而压抑的洪流。他们是纯粹的杀戮机器,从沛城南墙的血肉阶梯到扫荡陆晓残部的密林;他们的凶名是用无数苍楚将士和自身难以磨灭的疯狂铸就。面对旅贲坚固的盾阵,他们没有丝毫犹豫,目标只有一个——撞烂它!撕开它!

  联军先前退却的士兵纷纷惊恐地向两侧避让,生怕被卷入这片即将降临的、纯粹的毁灭风暴。

  屈云歌的心脏猛地一沉,瞳孔骤然收缩。那股扑面而来的、混杂着桐油、血腥与剧毒的死亡气息,令他瞬间热血上涌。这不是普通的士兵,这是被某种原始信仰和狂热浸透的战争凶兽!沛城陷落、陆晓战死的画面仿佛在眼前闪过,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间取代了所有疑虑。

  “旅贲!”屈云歌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压过了鬼卒冲锋的沉闷脚步,“鬼卒到了,血债血偿!”

  他的怒吼点燃了旅贲军压抑已久的战意与仇恨。这支被屈云歌重塑筋骨、被芈云樟以厚赏激励的虎狼之师,早就渴望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来证明自己,洗刷西线失利的耻辱。面对传说中的鬼卒,恐惧被更强烈的战意与复仇之心覆盖。

  “血债血偿!”一万旅贲齐声怒吼,声浪震得枯草都在颤抖。

  屈云歌知道,此刻绝不能退!一旦被这股狂暴的力量冲垮阵型,哪怕旅贲装备再精良、训练再有素,无疑要走陆晓的老路。

  狭路相逢,勇者胜!

  “撤盾!”屈云歌战戟高高举起,猛地向前挥下!

  “撤盾!”

  命令层层传递,早已准备就绪的盾兵闻令,将沉重的盾牌狠狠向前一顶,随即如同潮水般向两侧急速后撤!原本密不透风的盾墙瞬间消失,露出了后面早已蓄势待发的长枪丛林。

  “杀!”屈云歌身先士卒,猛夹马腹,胯下神骏的战马长嘶一声,如同离弦之箭,第一个迎着那座由三千青黑色的鬼卒组成的肉山冲了过去!他身后的亲卫营以及最精锐的前锋队,没有丝毫犹豫,紧随着主将的帅旗,化作一道锐利的锋矢,狠狠刺向鬼卒狂潮的中央。

  砰砰砰……

  两支当世最凶悍的部队,毫无花哨地撞在了一起!

  那一瞬间的撞击声,仿佛天崩地裂!不再是人与人的碰撞,更像是两只巨兽的搏杀!

  屈云歌的目标直指鬼卒阵中最高大的一个头目。那人胸前的鬼面刺青格外狰狞,额头上还戴着几颗打磨光滑的头骨作为饰品。他似乎也认出了屈云歌的身份,眼中嗜血,巨大的狼牙棒带着撕裂空气的呜咽声,兜头砸下!这一棒蕴含的力量,足以将骏马连人砸成肉酱。

  屈云歌战戟如龙出海,精准地横架上去。

  铛!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仿佛实质的冲击波,震得周围数丈内的士兵耳膜刺痛、气血翻腾!

  屈云歌坐下宝马悲鸣一声,前蹄猛地一软,直接被打跪;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手臂剧震,虎口瞬间崩裂,鲜血染红了戟杆。

  头目只是身体晃了晃,狞笑一声,借着碰撞的反震力,狼牙棒顺势横扫屈云歌的腰腹。

  太快!太猛!

  屈云歌战戟来不及回收,猛地一勒缰绳,战马人立而起,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横扫!但狼牙棒上缠绕的毒绳擦过他腰侧的鳞甲,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致命的不仅仅是力量,缠在狼牙棒上的毒绳成了恐怖的杀手。哪怕只是被棒上的铁刺划破皮肤,或是被飞溅的毒液沾到伤口,剧毒便如同蚀骨之蛆般迅速蔓延。被伤到的旅贲士兵先是伤口剧痛发黑,随即肌肉抽搐麻痹,口吐白沫,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失去战力,痛苦地倒地抽搐乃至毙命。

  见血封喉,这比直接的杀戮更令人心悸。

  屈云歌的亲卫营拼死护在将军周围,用血肉之躯抵挡着四面八方砸来的狼牙棒。一名亲卫用身体撞开砸向屈云歌后心的致命一击,自己却被另一棒击中腰腹,整个人几乎被打折,倒飞出去,毒液在他伤口处迅速蔓延,他的脸瞬间变成了青紫色。

  屈云歌双目赤红,战戟翻飞,如同疾风骤雨。刺、挑、抹、砸,戟尖带起点点血花,不断有鬼卒在他的戟下倒地。但鬼卒实在太多、太悍勇!他们似乎不知道疼痛,不知道恐惧,前赴后继地涌来。沉重的狼牙棒不断砸在他的戟杆上、甲胄上,震得他气血翻涌,手臂麻木。

  “噗!”一根从刁钻角度砸来的狼牙棒,擦过了屈云歌的左肩。肩甲发出刺耳的扭曲声,一股巨力传来,左肩一阵剧痛,仿佛骨头裂开。更可怕的是,狼牙棒上缠绕的毒绳绞入了甲叶的缝隙,撕裂了内衬,在他左肩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肉模糊的伤口,暗紫色的毒液瞬间沁入血肉。

  一股冰冷的麻痹感伴随着钻心的剧痛瞬间从左肩蔓延开来。屈云歌闷哼一声,眼前一黑,身形晃了晃,手中的战戟险些脱手。

  “将军!”周围的亲卫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扑上来,用身体和盾牌死死护住他。

  “啊!”屈云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剧痛和毒素反而激发了他骨子里的凶性。他右手死死抓住戟杆,左手不顾伤口剧痛,猛地抓住戟杆末端,用力向上反撩!

  喀嚓一声脆响,战戟的月牙小枝精准地切入了那个偷袭得手的鬼卒头目的脖颈,将硕大的头颅整个切下,污血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

  屈云歌伤口崩裂,鲜血混合着黑色的毒液汩汩涌出,半边身子都僵硬麻痹。他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混合着血水滚落,身体摇摇欲坠。

  “顶住!顶住!”屈云歌的声音嘶哑,“顶回去!”他死死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稳住身形,战戟指向混乱的敌群,依旧是冲锋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