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霓虹暖光(1)。-《爱,是否就一定能拥有?》

  城市的霓虹像打翻的调色盘,泼洒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陈默骑着电动车穿梭在晚高峰的车流里,车筐里的外卖餐盒随着车身颠簸,发出轻微的碰撞声。雨点打在他的头盔上,噼啪作响,视线透过面罩,能看到前方无数车灯汇成的河流,缓慢地向前蠕动。

  “还有三分钟超时。”他低声咒骂了一句,拧动车把,试图从车流的缝隙里钻过去。手机导航提示,目的地就在前方两百米的“星悦大厦”。这是他今晚送的第二十三单,胃里空空如也,只有早上那碗没喝完的豆浆在作祟。

  星悦大厦是这座城市的地标之一,玻璃幕墙在夜色里反射着流光溢彩。陈默停在大厦门口的非机动车区,麻利地解下头盔,甩了甩头上的水珠。他抬头看了眼这座直插云霄的建筑,顶层的灯光像星星一样遥远——那是他永远也触及不到的世界。

  按了电梯,直奔18楼。1807室,备注栏里写着“麻烦轻一点,正在赶稿,谢谢”。陈默调整了一下呼吸,用指节轻轻敲了敲门。

  门很快开了,一股淡淡的咖啡香混着纸张的油墨味扑面而来。开门的是个女孩,穿着宽松的米白色毛衣,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脸颊边,沾了点不易察觉的墨痕。她的眼睛很大,带着熬夜后的红血丝,却像盛着星光,亮得惊人。

  “您的外卖。”陈默把餐盒递过去,声音因为长时间没喝水有些沙哑。

  “谢谢。”女孩接过餐盒,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了他的手,冰凉的触感让两人都愣了一下。她像是被烫到一样缩回手,脸颊微微泛红,“外面雨很大吧?辛苦了。”

  陈默没想到她会说这句话,愣了愣,随即扯出一个略显生硬的笑容:“还好,习惯了。”他看了眼女孩身后的书桌,上面堆满了画稿和颜料,角落里亮着一盏暖黄色的台灯,在这冰冷的雨夜显得格外温馨。

  “那个……”女孩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从桌上拿起一把黑色的长柄伞,“雨这么大,你要是不嫌弃,这把伞你先拿去用吧,下次送单路过再还我就行。”

  陈默愣住了。送外卖这些年,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有因为超时几分钟就破口大骂的,有把外卖扔在地上让他自己捡的,却很少有人会主动递给他一把伞。他看着那把伞,伞面上印着淡雅的樱花图案,显然是女孩子用的。

  “不用了,谢谢,我车里有雨衣。”他下意识地拒绝。

  “雨衣哪有伞方便。”女孩把伞塞进他手里,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就当是……谢谢你准时送到,不然我今晚又要饿肚子赶稿了。”她笑了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快去吧,别让下一单超时了。”

  门轻轻关上,留下陈默站在走廊里,手里握着那把还带着余温的伞。电梯下行时,他低头看着伞面上的樱花,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痒,又有点暖。

  林晚关上门,靠在门板上轻轻吁了口气。刚才那个外卖小哥的眼睛很深,像藏着很多故事,被雨水打湿的睫毛下,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却又透着一股韧劲。她回到书桌前,打开那份已经有点凉的意面,却没什么胃口。

  她是个插画师,自由职业,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这间租来的公寓里,对着电脑和画纸。今天赶的是一本儿童绘本的稿子,截稿日期就在明天早上,她已经熬了两个通宵。刚才听到敲门声时,她正因为一个细节卡壳,心情烦躁得很,可看到那个浑身湿透的骑手,所有的戾气突然就消散了。

  她看着窗外的雨,想起刚才塞给他伞时,他指尖的冰凉。鬼使神差地,她走到画架前,拿起画笔,在一张空白的画纸上勾勒起来。她凭着记忆,画下那个穿着蓝色雨衣、戴着头盔的背影,背景是星悦大厦的霓虹,雨丝像银色的线,缠绕在他周身。

  画着画着,天渐渐亮了。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房间时,林晚终于完成了稿子。她把画稿发给编辑,瘫倒在沙发上,闭上眼的前一秒,脑海里闪过的,还是那个雨夜骑手的背影。

  接下来的几天,林晚没有再点外卖。她给自己做简单的沙拉,或者下楼去便利店买三明治。直到周五晚上,她赶完一个项目,累得不想动,才又打开了外卖软件。鬼使神差地,她点了上次那家的意面,地址还是1807室,备注栏里犹豫了很久,最终只写了“正常送达即可”。

  等待的时间里,她翻开了那天画的那张背影画,越看越觉得有意思。她开始在画纸上添细节:他握车把的手,指关节分明;他被雨水打湿的裤脚;甚至车筐里歪歪扭扭的餐盒……她突然想知道,这个骑手的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门铃响起时,林晚几乎是跑着去开门的。门口站着的,果然是陈默。他今天没穿雨衣,只穿了件黑色的冲锋衣,头发是干的,看起来比那天精神了不少。

  “您的外卖。”他还是那句话,眼神却比上次多了几分探究。

  “谢谢。”林晚接过餐盒,这次两人的手没有碰到。她犹豫了一下,指了指他身后的伞架,“那把伞……”

  “哦,在这儿。”陈默从电动车的储物格里拿出那把樱花伞,递还给她,“谢谢你的伞,那天帮了大忙。”

  “不客气。”林晚接过伞,指尖又一次碰到了他的,这次她没有躲开。她看到他手背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划到的。

  “你是……插画师?”陈默的目光落在她身后书桌上的画稿上。

  “嗯。”林晚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混口饭吃。”

  “很厉害。”陈默的语气很真诚,“我见过很多高楼大厦,但是画出来的,还是第一次这么近看。”

  林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她突然鼓起勇气,说:“那个……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能画你吗?就当是……感谢你送伞的回报。”

  陈默愣住了,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他看着眼前这个眼睛亮晶晶的女孩,雨水在她的睫毛上留下的痕迹仿佛还在,他张了张嘴,最终点了点头:“好啊。”

  第一次正式“写生”定在了周日下午。陈默特意请了半天假,穿着自己最好的一件格子衬衫,局促地坐在林晚公寓的沙发上。房间不大,但收拾得很整洁,墙上挂着几幅完成的插画,有星空,有森林,还有城市角落的流浪猫。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和颜料混合的味道。

  林晚坐在画架前,手里拿着铅笔,仔细地观察着他。“不用紧张,就像平时一样就好。”她轻声说,笔尖在纸上滑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陈默努力想放松下来,可背还是挺得笔直。他不知道该看哪里,眼睛一会儿瞟向窗外,一会儿落在书桌上的绿植上,最后还是忍不住看向林晚。她画画的时候很专注,眉头微蹙,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阳光照在她的侧脸上,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那一刻,陈默觉得,她比墙上的任何一幅画都要好看。

  “你送外卖多久了?”林晚一边画,一边找话题。

  “三年了。”陈默的声音有点低沉,“之前在老家的工厂上班,后来工厂倒闭了,就来城里了。”

  “辛苦吗?”

  “习惯了就好。”陈默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点无奈,也带着点韧劲,“比在工厂强,能看到不同的人和事。”他顿了顿,补充道,“比如看到你这样的插画师,知道原来画也能当饭吃。”

  林晚被他逗笑了:“其实也不容易,经常要熬夜赶稿,还担心稿子通不过。”她放下画笔,看着陈默,“你们每天跑那么多单,会不会遇到什么有趣的事?”

  陈默想了想,开始讲他遇到的奇葩顾客:有人让他帮忙带包烟,结果烟钱和外卖钱一起赖了;有人备注要“送到门口三步远,不能多一步也不能少一步”;还有人大半夜让他送一份麻辣烫,送到了却说是恶作剧……

  林晚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发出笑声。她发现陈默虽然话不多,但讲起这些事来,眼睛里会发光。他的世界和她的世界截然不同,一个在阳光下的书桌前,一个在风雨中的街道上,却因为一次偶然的交集,慢慢有了重叠的轮廓。

  那天下午,他们聊了很多。陈默知道了林晚毕业于美术学院,为了坚持画画,拒绝了家里安排的稳定工作;林晚知道了陈默老家在一个小山村,父母身体不好,他是家里的顶梁柱,最大的愿望是能在城里攒够钱,开一家小小的杂货店。

  夕阳西下的时候,陈默起身告辞。林晚把画好的素描给他看:画纸上的他,眼神温和,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背景是模糊的城市街景,却透着一股温暖的气息。

  “画得真好。”陈默小心翼翼地接过画,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比我本人好看多了。”

  “本来就不难看。”林晚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脸颊微微发烫。

  陈默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看着林晚泛红的脸颊,突然觉得,这座冰冷的城市,好像有了一点不一样的温度。

  从那以后,陈默和林晚的联系渐渐多了起来。有时是陈默送外卖路过星悦大厦,会顺便给林晚带一杯热奶茶;有时是林晚画稿累了,会发信息问陈默“今天有没有遇到好玩的事”。

  他们的交流像是在小心翼翼地试探。陈默会拍下城市角落的趣事发给林晚:一只在梧桐树上打盹的猫,一面爬满爬山虎的老墙,雨后天空出现的彩虹……林晚则会把这些素材画成插画,发给他看。

  “你看,这是你拍的那只猫,我给它加了个小围巾。”

  “这面墙画出来真有感觉,谢谢你发现这么美的地方。”

  陈默看着那些画,心里暖洋洋的。他从未想过,自己每天奔波的街道,在林晚的画笔下,会变得如此温柔。而林晚也发现,陈默拍的照片里,藏着她从未留意过的城市细节——那些在钢筋水泥缝隙里生长的野草,那些在深夜依然亮着灯的窗户,那些为了生活奔波的人们,都带着一种粗粝而真实的美感。

  一个周末,林晚要去城郊的一个旧物市场采风,陈默主动提出陪她去。他骑着电动车,林晚坐在后座,双手轻轻抓着他的衣角。风从耳边吹过,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林晚看着陈默宽厚的肩膀,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安稳。

  旧物市场里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掉了漆的铁皮玩具,泛黄的老照片,缺了口的陶瓷碗……林晚像个孩子一样兴奋地穿梭在摊位之间,陈默则跟在她身后,耐心地等她挑选。

  “你看这个!”林晚举起一个老式的铁皮饼干盒,上面印着复古的花纹,“是不是很有感觉?”

  “嗯,挺好看的。”陈默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比饼干盒上的花纹还要动人。

  林晚把饼干盒买了下来,抱在怀里,像是得到了宝贝。她转头看到陈默正看着她,眼神温柔得像一汪春水。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林晚的心跳突然加速,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陈默也觉得有些尴尬,挠了挠头,说:“那边有卖糖画的,要不要吃?”

  那天下午,他们坐在旧物市场的长椅上,分吃了一个画成小兔子形状的糖画。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林晚舔了舔嘴角的糖渣,偷偷看了眼陈默,发现他也在看她,两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情愫像藤蔓一样,在两人心里悄然滋生,缠绕着,生长着,却谁也没有先说出口。他们都知道,彼此的世界差异太大,像两条平行线,偶尔的相交,或许只是偶然。

  变化发生在一个雨夜。和他们第一次相遇那天很像,大雨倾盆,电闪雷鸣。林晚因为一个重要的稿子被毙,心情跌到谷底,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想见。

  手机响了,是陈默。她犹豫了很久,还是接了。

  “你还好吗?”陈默的声音透过雨声传来,带着关切,“我刚送完附近的单,看到你房间灯亮着,想问问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林晚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她吸了吸鼻子,说:“我没事,就是……有点烦。”

  “我在你楼下,给你带了碗热汤面。”陈默说,“如果你不想见我,我就放在门口。”

  林晚打开门,看到陈默站在走廊里,浑身湿透,手里捧着一个保温桶。他的头发贴在额头上,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淌,但眼睛里的光芒,却比走廊的灯光还要亮。

  “快进来吧。”林晚拉着他的胳膊,把他拽进屋里,转身去拿毛巾。

  陈默局促地站在门口,不敢往里走,怕把地板踩脏。林晚把毛巾塞给他,嗔怪道:“快擦擦,别感冒了。”

  保温桶里的汤面还冒着热气,是番茄鸡蛋面,简单却暖心。林晚坐在桌前,一口一口地吃着,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滴在汤里。

  “怎么了?”陈默慌了,手足无措地看着她,“是不是面不好吃?”

  “不是。”林晚摇了摇头,哽咽着说,“稿子被毙了,甲方说我画的东西太理想化,不接地气……我是不是真的不适合做插画师?”

  陈默看着她泛红的眼睛,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他笨拙地安慰道:“不会的,你的画很好看,很温暖。那些人不懂,他们只知道赚钱,不知道画里的心思。”他顿了顿,鼓起勇气说,“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的插画师。”

  林晚抬起头,看着陈默认真的眼神,眼泪流得更凶了。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她一直像个孤独的战士,独自面对所有的挫折和否定,陈默的话,像一束光,照亮了她心里最阴暗的角落。

  那天晚上,陈默没有走。他陪着林晚,听她讲工作上的烦恼,讲梦想与现实的差距。林晚也第一次知道,陈默送外卖时,曾被车撞过,腿上留了疤;也曾被抢劫过,辛辛苦苦攒的钱被抢走了一半。

  “那你为什么还留在这座城市?”林晚问。

  陈默看着窗外的雨,沉默了很久,说:“因为这里有希望。”他转过头,看着林晚,“以前觉得希望是赚很多钱,开杂货店。现在……觉得希望是别的东西。”

  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窗外的雨还在下,但房间里的空气,却变得格外温暖。陈默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很凉,他的手很暖,两种温度交织在一起,像是两个孤独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彼此的归宿。

  他们的关系并没有公开。林晚的朋友大多是文艺圈的,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和一个外卖骑手在一起了。陈默也明白她的顾虑,从没有要求过什么,只是默默地陪在她身边。

  他们的约会总是小心翼翼的。有时是陈默下班后,两人在附近的公园散散步;有时是林晚不忙的时候,去陈默租住的小单间看看。陈默的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桌子,但被他收拾得干干净净。墙上贴着几张林晚给他画的素描,还有一张老家的照片。

  林晚第一次去的时候,心里有些酸涩。她无法想象,陈默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支撑起一个家。她想帮他,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陈默看出了她的心思,笑着说:“别可怜我,我觉得挺好的,比在老家强多了。”他顿了顿,看着林晚,“而且,现在有你了。”

  林晚的心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她知道,物质的匮乏并不能阻挡感情的生长,真正的考验,来自外界的目光。

  很快,考验就来了。林晚的一个朋友偶然看到她和陈默在一起,回去后就在朋友圈里发了条意有所指的动态:“真没想到,有些人居然会为了‘体验生活’,和社会底层的人交朋友。”

  林晚看到那条动态时,气得浑身发抖。她立刻给那个朋友打电话,质问她什么意思。朋友在电话里阴阳怪气地说:“林晚,不是我说你,你和他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能给你什么?除了拖累你,还能有什么?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他是什么样的人,不需要你评价!”林晚挂断了电话,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她知道,朋友的话代表了很多人的想法——在这个功利的社会里,爱情早已被贴上了标签,门当户对才是真理。

  陈默看出了她的不对劲,轻声问:“怎么了?”

  林晚把事情告诉了他,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她怕看到他受伤的表情。

  陈默沉默了很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其实,我早就想到了。我们……确实不一样。”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一样敲在林晚的心上,“也许,你朋友说得对,我们不合适。”

  “不是的!”林晚急忙抬头,抓住他的手,“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