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从未停止(1)。-《爱,是否就一定能拥有?》

  九月的阳光把A大的梧桐叶晒成半透明的绿,化学楼前的玉兰树还挂着零星白花,空气里飘着消毒水和香樟混合的味道。林砚之蹲在实验室门口的台阶上,盯着手里的烧杯出神——淡蓝色的硫酸铜溶液在光影里晃,像把揉碎的天空装进了玻璃器皿。

  “同学,能让让吗?”

  声音穿过午后的寂静,带着点草木被晒热的微哑。林砚之抬头时,额前的碎发滑下来,扫过镜片。男生站在三级台阶下,白衬衫的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骨分明的手,手里抱着半摞书,最上面那本《飞鸟集》的封面被风吹得轻轻掀动。

  他的眼睛很亮,像盛着未过滤的阳光,鼻梁高挺,唇线清晰,站在那里时,连身后的玉兰树都像是特意为他衬景的。林砚之愣了半秒才往旁边挪了挪,烧杯里的硫酸铜晃出个小漩涡。

  “谢了。”男生抬脚迈上台阶,经过她身边时,书脊不小心蹭到她的肩膀,他低头看了眼她手里的烧杯,“在做结晶实验?”

  林砚之有点惊讶。很少有人能一眼认出硫酸铜,尤其是这种抱着诗集的男生。“嗯,”她推了推下滑的眼镜,“制备五水合硫酸铜晶体。”

  “很漂亮。”他笑了笑,指尖在《飞鸟集》的封面上轻轻敲了敲,“像把春天冻成了固体。”

  这个比喻让林砚之的耳根有点发烫。她是应用化学系出了名的“试剂脑袋”,课本里的分子式倒背如流,却总在这种文艺表达面前手足无措。等她反应过来想再说点什么时,男生已经走进了化学楼旁边的文史楼,白衬衫的影子在走廊尽头缩成个小点。

  那天下午的实验课,林砚之盯着酒精灯上的烧杯,硫酸铜溶液蒸发的速度似乎比往常慢了很多。她想起男生说“春天冻成固体”时的表情,指尖无意识地在实验记录本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烧杯,旁边写着“《飞鸟集》”。

  同桌周棠凑过来瞅了眼:“发什么呆呢?溶液都快干锅了。”她顺着林砚之的视线看向窗外,忽然“哦”了一声,“你刚才在楼下碰到沈知行啦?”

  “沈知行?”

  “文史院的才子啊,”周棠眼睛发亮,“诗歌大赛拿过奖,听说写的情诗能让文学院教授都掉眼泪。上次在图书馆看到他,穿着白衬衫靠在书架上看书,阳光洒下来,跟油画似的——哎,你脸红什么?”

  林砚之慌忙转回头,发现硫酸铜溶液已经析出了细小的晶体,像撒了把蓝色的碎钻。“没什么,”她小声说,“只是觉得……他对化学好像有点了解。”

  “人家是全才好不好,”周棠撇撇嘴,“据说高考化学满分,偏偏选了中文系,说是‘不想让公式框住想象力’。”

  林砚之握着玻璃棒的手顿了顿。公式与想象力,像硫酸铜的晶体结构,规整里藏着意想不到的剔透。

  再次遇见是在一周后的图书馆。林砚之在理科区找《物理化学》,踮着脚够最高层的书时,身后忽然伸来一只手,轻松地把书抽了出来。她回头,撞进沈知行带着笑意的眼睛里,他手里还拿着本《雪莱诗选》,书页边缘卷着温柔的弧度。

  “找这本?”他把书递给她,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她的手背,像落了滴室温下的蒸馏水,微凉。

  “谢谢。”林砚之接过书,看见他书脊上贴着的借阅标签——沈知行,中文系2021级。

  “在做晶体实验?”他指了指她另一只手里的实验报告,上面画着硫酸铜的分子结构。

  “嗯,在查相平衡数据。”林砚之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抖,“你……怎么会懂这些?”

  “小时候跟着我爸在实验室待过,”他往文科区的方向偏了偏头,“我爸是化学系的教授。”

  这个答案让林砚之愣住了。原来他不是凭空说出“五水合硫酸铜”,而是真的懂那些交错的键角和晶格。“沈教授?”她想起系里那位总穿白大褂、头发花白的老教授,“是带有机合成的沈老师吗?”

  “对,”沈知行眼里的笑意更深了,“看来我们还算是‘系友’。”

  那天他们在图书馆的长桌两端坐了一下午。林砚之对着相平衡曲线皱眉时,总能感觉到对面投来的目光,像浓度适宜的溶液,温和得不刺眼。她偷偷抬过三次头:第一次看见他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很轻;第二次他正对着窗外的玉兰树出神,手指在诗集上轻轻打节拍;第三次,他刚好抬头,视线撞在一起,像两种溶液混合时瞬间的显色反应,让她的心跳漏了半拍。

  闭馆音乐响起时,林砚之发现实验报告只写了半页,草稿纸背面却画了个速写——是沈知行低头写字的侧影,下颌线的弧度被她画得有点抖,却意外地抓住了他睫毛投在鼻梁上的阴影。她慌忙把草稿纸塞进书包,沈知行已经站在桌旁,手里拎着她忘在地上的保温杯。

  “一起走?”他晃了晃手里的杯子,“看你标签上写着‘林砚之’,很好听的名字。”

  “你的也很好。”林砚之接过保温杯,指尖碰到他的指腹,又像触电似的缩回来,“沈知行,知行合一的知行。”

  他挑了挑眉:“你知道?”

  “《传习录》里的。”她小声说。其实是刚才在草稿纸角落翻手机查的。

  秋意渐浓时,他们的相遇从偶然变成了刻意。林砚之会在去实验室的路上“偶遇”抱着诗集的沈知行,他总能变出些小东西:有时是颗用滤纸包着的冰糖,说“配你的热白开刚好”;有时是片压平的银杏叶,叶脉清晰得像印刷的分子式。

  沈知行则会在傍晚的文史楼门口等她,手里拿着她前一天落在图书馆的实验记录本。“第37页的结晶温度算错了,”他把本子递给她,指尖点在那个错误的数字上,“应该是65.3℃,不是63.5℃。”

  林砚之惊讶地睁大眼睛。她从没告诉过他自己的实验内容,他却连数据错误都看出来了。“你……”

  “看你对着这页皱了三次眉,”他笑得坦荡,“猜你可能算错了。”

  周棠嚼着薯片,看着林砚之书包上挂着的银杏叶书签:“我说,你俩这进度赶上我的反应速率实验了——从室温升到沸腾,就差个催化剂了。”

  林砚之红着脸把书签塞进书包,心里却像被投入了一粒晶种,某些情绪开始悄悄析出,带着硫酸铜般的淡蓝色光晕。

  十月末的雨下了整整三天,把化学楼的台阶淋得发亮。林砚之在实验室赶实验报告,直到晚上九点才发现手机早就没电关机,窗外的雨幕里,连路灯都晕成了模糊的光斑。

  她抱着文件夹往宿舍走,走到文史楼拐角时,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前踉跄了几步,文件夹里的实验数据单撒了一地。雨点打在纸上,蓝色的笔迹开始晕染,像她此刻的心情——又急又慌。

  “小心。”

  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胳膊。林砚之抬头,看见沈知行举着伞站在雨里,白衬衫外面套了件灰色外套,裤脚沾了泥点,显然等了很久。他没说话,弯腰帮她捡散落的纸页,指尖不小心碰到湿透的纸,蓝色的墨迹蹭到他手背上,像滴没擦干净的试剂。

  “你怎么在这?”林砚之接过他递来的纸,声音有点发颤。

  “打你电话关机,”他把伞往她这边倾斜了大半,自己的肩膀露在雨里,“猜你大概还在实验室。”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密封袋,“给你,干净的。”

  袋子里是几张崭新的实验报告纸,还有块巧克力,包装上画着烧杯和试管,是化学系门口那家文具店特有的款式。林砚之捏着那块巧克力,感觉掌心的温度慢慢把包装纸焐热了。

  走到宿舍楼下时,雨小了些。沈知行忽然从背包里拿出个笔记本,翻到某一页递给她。上面不是诗,而是用钢笔写的分子式,旁边标注着一行小字:“CuSO?·5H?O的晶体结构,像你上次画的那样,有五个水分子做‘配体’。”

  林砚之的心跳像被搅拌器加速了,她抬头,看见沈知行的眼镜片上沾着雨珠,却挡不住眼里的光。“我问我爸要的结构图,”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觉得……你可能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