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邕王老大人轻飘飘一句“送一小坛泡菜至府上”，让季达化身顶级品控大师，亲自蹲在后院那排缸前，拿着自制的竹筷和陶碗，如同选妃般精挑细选。
“这缸酸度够了，但花椒味淡了点…”
“这缸萝卜脆生，但姜味太冲，怕是王老那清淡口吃不惯…”
“这一缸…嗯！色泽透亮，酸香醇厚，回甘悠长，麻辣适中，就是它了！”他最终选定了一缸品质最上乘的，小心翼翼地捞出，沥干汤汁，装入一个洗刷得锃光瓦亮、特意买来的细颈白陶罐里，封口处还郑重其事地系了根红绳。
“石头！过来！”季达招呼。石头立刻小跑过来。“你亲自跑一趟，把这坛…呃，‘季氏秘制臻选典藏版爽口泡菜’，给王老大人府上送去。记住，交给李贵管家就行，别多话，送了就回，机灵点！”季达嘱咐道，表情严肃得像是在交付什么传国玉玺。
石头挺起胸膛，肩负着光荣使命，紧紧抱着那坛泡菜，脚步飞也似地去了。
季达本以为这只是贵人一时兴起的口腹之欲，送过去也就完了。岂料，这坛不起眼的泡菜，竟在王元邕那看似平静的府邸里，掀起了一阵小小的波澜。
王老大人致仕返乡，虽力求清静，但门生故旧、地方官员前来拜访请教者依旧不少。这日，恰逢一位在附近州县为官的门生前来探望。王元邕留他用饭，席间除了寻常菜肴，便让厨房将季达送来的泡菜切了一小碟佐餐。
那门生起初并未在意，只当是寻常腌菜，随意夹了一筷。入口瞬间，那清爽复合、极其开胃的滋味让他眼睛一亮，忍不住又连夹了几筷，就着米饭，竟觉得胃口大开，平日吃惯的清淡菜肴也显得格外有味。
“老师府上这腌菜，滋味甚是新奇可口，学生从未尝过。”门生忍不住赞道。
王元邕抚须微微一笑，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得意：“哦？此乃西城一家小汤饼店所制，店主是个有趣的小郎君，自己琢磨出来的玩意儿，倒也别致。”
门生闻言更是好奇，区区一家汤饼店，竟有如此巧思？他在心中记住了这件事。
无独有偶。几日后，本州一位与王元邕有旧的富商前来拜访，闲聊间也尝到了这泡菜，同样是赞不绝口，并旁敲侧击地想打听来历。王元邕虽未多言，但“季家泡菜”的名声，却在这沂州府上层的小圈子里有了名声。
先是有些穿着体面的仆役模样的人，寻到店里，不吃饭，只问那泡菜卖不卖，愿出高价购买。芸娘谨记季达的吩咐，只说是非卖品，仅限堂食赠送，或消费满一定数额才可少量购买。
接着，店里开始出现一些衣着光鲜、谈吐不俗的生面孔，点名要尝那“爽口泡菜”，吃完后往往还会若有所思地打量一番这小小的店面。
季达感到了隐隐的压力。名声来得太快，未必全是好事。
果然，麻烦悄然而至。这日午后，一个穿着锦缎长衫、戴着瓜皮帽、留着两撇鼠须的中年男子，摇着一把折扇，踱着方步走进了“季家汤饼”。他并未像其他客人那样先看菜单，而是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店内，最后落在了柜台后那几坛作为展示的泡菜上。
“掌柜的，”他敲了敲柜台，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你们这泡菜方子卖不卖？”
芸娘见来人气势不凡，小心应对：“抱歉，这位爷，小店祖传手艺，概不出售。”
“祖传？”鼠须男嗤笑一声，扇子一合，“少来这套！开个价吧，二百两银子，够不够？”这个价格对于一个小吃配方而言，在当时已是天价。
芸娘心中一惊，仍是摇头：“实在对不住，非卖品。”
鼠须男脸色沉了下来：“二百五十两！别给脸不要脸！告诉你，我家老爷看上你这方子，是你们的福气！在这沂州地界，还没人敢驳我们家老爷的面子！”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店里的食客都停下了筷子，纷纷看着这边。石头捏警惕地盯着那人。
就在这时，季达从后厨走了出来。他刚才已听到对话，脸上挂起那副惯有的、人畜无害的笑容：“这位爷，您息怒。不知您家老爷是…”
鼠须男斜睨着他：“哼，说出来吓死你！城东‘百味楼’的东家，钱老爷！识相的，乖乖把方子交出来，拿了银子大家好看。若是不识相…”他冷笑两声，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百味楼？”季达心中一动，那可是沂州府数一数二的大酒楼，与前世相当于梅赛德斯奔驰看上了二八大杠的手动车铃，想买车铃专利。看来，自己的小泡菜，是真的碍了人家的眼，或者引起了人家的贪念。
若是几天前，面对这种来自豪强的压迫，季达或许还会头疼。但现在…他背后可是站着王老大人这尊分量极重的大佛。
季达笑容不变，语气却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为难”：“原来是百味楼钱老爷驾前！失敬失敬！只是…这方子，小子实在不敢卖啊。”
“有何不敢？！”
季达凑近半步，压低声音，仿佛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不瞒您说，前几日，府衙王老大人偶然尝了这泡菜，觉得尚可入口，特意吩咐小子，让好生做着，偶尔还要送些过府品尝…您说，这老大人开了金口，小子若是转头就把方子卖了，这…这岂不是打了老大人的脸面？小子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他这话半真半假，真在王老确实要了泡菜并且表达了喜爱，假在并未明确禁止他卖配方。但这话听在鼠须男耳中，无异于一道惊雷！
王老大人？！那个连刺史都要礼让三分的王元邕？！
鼠须男的脸色瞬间变了，嚣张气焰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瞬间熄灭，瘪了瘪嘴。干笑两声，语气立刻软了下来：“呃…这个…原来如此…不知是王老大人之物，冒犯了，冒犯了…告辞，告辞！”说罢，竟是连场面话都顾不上说，灰溜溜地转身走了。
店内先是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低低的惊叹和议论。食客们看向季达的眼神也多了更多的其他色彩。芸娘和石头也松了口气，看向季达的目光满是崇拜。
季达面色平静，心中却也是暗叫侥幸。这一招“狐假虎威”，用得险，却也用得妙。经此一闹，“季家汤饼背后是王老大人”的消息，恐怕要坐实了，短时间内，应无人再敢打店和配方的主意。
季达不敢松懈，他知道，借来的虎皮终归不是自己的实力。必须尽快提升自身的份量。
或许是冥冥中自有天意。次日，李贵管家再次来到店里，并非为泡菜，而是带来了一句口信：“我家老爷请季小郎君过府一叙。”
季达心中一动，这次招我前去，绝不会只是闲聊。
他精心准备了几样新琢磨的小食，包括改良版的泡菜和卤肉干等，深吸一口气，季达首次踏入了王老大人的府邸。
书房内，王元邕只留李贵伺候。他并未提及百味楼之事，而是看着季达：“你那泡菜，如今名声可不小啊。”
季达恭敬答道：“皆是托老大人的福。”
王元邕摆摆手：“非也。是你自己确有巧思。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可明白？”
“小子明白。”季达点头，“近日已有些许麻烦上门，幸得老大人威名庇佑，方能暂得安宁。”
王元邕缓缓道：“老夫能护你一时，难护你一世。你这般年纪，却有多般巧思，困于一家小店，与市井之徒周旋，未免可惜。如今世道虽乱，却也是豪杰并起之时。男儿立世，当有更大格局。”
又沉吟片刻，想到季达还是个半大孩子很多事说与他听也不一定能懂，转念一想，又想试试季达成色。于是话锋一转，问道：“你对如今这天下大势，如何看待？对自身前程，又有何思量？”
季达心中暗道，或许这才是今日会面的主题。随将自身观察以及那些来自未来的模糊历史认知结合起来，斟酌后谨慎答道：“如今天下纷乱，南北对峙，民生困苦。依小子愚见，乱世之中，能安身立命已属不易，若能以一技之长，惠及乡里，保一方衣食，或也算尽微薄之力。至于前程…小子不敢妄议，小子曾在县城私塾听夫子说过这样一句话“君子当固本”，所以小子想先固根本，再图将来。”
王元邕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这少年不骄不躁，知进退，确有些灵性。
“安身立命，惠及乡里…说得不错。”王元邕颔首，“然，仅靠一店一技，终是浅薄。需知时局、通经济、晓人事。你刚所说虽粗疏但理确明，既有此心性，日后可多来府上，或许于你有所裨益。”
季达心喜，这几乎等同于默许了某种师徒关系！季达深深一揖：“小子叩谢老大人栽培之恩！”
“这缸酸度够了，但花椒味淡了点…”
“这缸萝卜脆生，但姜味太冲，怕是王老那清淡口吃不惯…”
“这一缸…嗯！色泽透亮，酸香醇厚，回甘悠长，麻辣适中，就是它了！”他最终选定了一缸品质最上乘的，小心翼翼地捞出，沥干汤汁，装入一个洗刷得锃光瓦亮、特意买来的细颈白陶罐里，封口处还郑重其事地系了根红绳。
“石头！过来！”季达招呼。石头立刻小跑过来。“你亲自跑一趟，把这坛…呃，‘季氏秘制臻选典藏版爽口泡菜’，给王老大人府上送去。记住，交给李贵管家就行，别多话，送了就回，机灵点！”季达嘱咐道，表情严肃得像是在交付什么传国玉玺。
石头挺起胸膛，肩负着光荣使命，紧紧抱着那坛泡菜，脚步飞也似地去了。
季达本以为这只是贵人一时兴起的口腹之欲，送过去也就完了。岂料，这坛不起眼的泡菜，竟在王元邕那看似平静的府邸里，掀起了一阵小小的波澜。
王老大人致仕返乡，虽力求清静，但门生故旧、地方官员前来拜访请教者依旧不少。这日，恰逢一位在附近州县为官的门生前来探望。王元邕留他用饭，席间除了寻常菜肴，便让厨房将季达送来的泡菜切了一小碟佐餐。
那门生起初并未在意，只当是寻常腌菜，随意夹了一筷。入口瞬间，那清爽复合、极其开胃的滋味让他眼睛一亮，忍不住又连夹了几筷，就着米饭，竟觉得胃口大开，平日吃惯的清淡菜肴也显得格外有味。
“老师府上这腌菜，滋味甚是新奇可口，学生从未尝过。”门生忍不住赞道。
王元邕抚须微微一笑，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得意：“哦？此乃西城一家小汤饼店所制，店主是个有趣的小郎君，自己琢磨出来的玩意儿，倒也别致。”
门生闻言更是好奇，区区一家汤饼店，竟有如此巧思？他在心中记住了这件事。
无独有偶。几日后，本州一位与王元邕有旧的富商前来拜访，闲聊间也尝到了这泡菜，同样是赞不绝口，并旁敲侧击地想打听来历。王元邕虽未多言，但“季家泡菜”的名声，却在这沂州府上层的小圈子里有了名声。
先是有些穿着体面的仆役模样的人，寻到店里，不吃饭，只问那泡菜卖不卖，愿出高价购买。芸娘谨记季达的吩咐，只说是非卖品，仅限堂食赠送，或消费满一定数额才可少量购买。
接着，店里开始出现一些衣着光鲜、谈吐不俗的生面孔，点名要尝那“爽口泡菜”，吃完后往往还会若有所思地打量一番这小小的店面。
季达感到了隐隐的压力。名声来得太快，未必全是好事。
果然，麻烦悄然而至。这日午后，一个穿着锦缎长衫、戴着瓜皮帽、留着两撇鼠须的中年男子，摇着一把折扇，踱着方步走进了“季家汤饼”。他并未像其他客人那样先看菜单，而是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店内，最后落在了柜台后那几坛作为展示的泡菜上。
“掌柜的，”他敲了敲柜台，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你们这泡菜方子卖不卖？”
芸娘见来人气势不凡，小心应对：“抱歉，这位爷，小店祖传手艺，概不出售。”
“祖传？”鼠须男嗤笑一声，扇子一合，“少来这套！开个价吧，二百两银子，够不够？”这个价格对于一个小吃配方而言，在当时已是天价。
芸娘心中一惊，仍是摇头：“实在对不住，非卖品。”
鼠须男脸色沉了下来：“二百五十两！别给脸不要脸！告诉你，我家老爷看上你这方子，是你们的福气！在这沂州地界，还没人敢驳我们家老爷的面子！”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店里的食客都停下了筷子，纷纷看着这边。石头捏警惕地盯着那人。
就在这时，季达从后厨走了出来。他刚才已听到对话，脸上挂起那副惯有的、人畜无害的笑容：“这位爷，您息怒。不知您家老爷是…”
鼠须男斜睨着他：“哼，说出来吓死你！城东‘百味楼’的东家，钱老爷！识相的，乖乖把方子交出来，拿了银子大家好看。若是不识相…”他冷笑两声，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百味楼？”季达心中一动，那可是沂州府数一数二的大酒楼，与前世相当于梅赛德斯奔驰看上了二八大杠的手动车铃，想买车铃专利。看来，自己的小泡菜，是真的碍了人家的眼，或者引起了人家的贪念。
若是几天前，面对这种来自豪强的压迫，季达或许还会头疼。但现在…他背后可是站着王老大人这尊分量极重的大佛。
季达笑容不变，语气却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为难”：“原来是百味楼钱老爷驾前！失敬失敬！只是…这方子，小子实在不敢卖啊。”
“有何不敢？！”
季达凑近半步，压低声音，仿佛在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不瞒您说，前几日，府衙王老大人偶然尝了这泡菜，觉得尚可入口，特意吩咐小子，让好生做着，偶尔还要送些过府品尝…您说，这老大人开了金口，小子若是转头就把方子卖了，这…这岂不是打了老大人的脸面？小子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他这话半真半假，真在王老确实要了泡菜并且表达了喜爱，假在并未明确禁止他卖配方。但这话听在鼠须男耳中，无异于一道惊雷！
王老大人？！那个连刺史都要礼让三分的王元邕？！
鼠须男的脸色瞬间变了，嚣张气焰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瞬间熄灭，瘪了瘪嘴。干笑两声，语气立刻软了下来：“呃…这个…原来如此…不知是王老大人之物，冒犯了，冒犯了…告辞，告辞！”说罢，竟是连场面话都顾不上说，灰溜溜地转身走了。
店内先是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低低的惊叹和议论。食客们看向季达的眼神也多了更多的其他色彩。芸娘和石头也松了口气，看向季达的目光满是崇拜。
季达面色平静，心中却也是暗叫侥幸。这一招“狐假虎威”，用得险，却也用得妙。经此一闹，“季家汤饼背后是王老大人”的消息，恐怕要坐实了，短时间内，应无人再敢打店和配方的主意。
季达不敢松懈，他知道，借来的虎皮终归不是自己的实力。必须尽快提升自身的份量。
或许是冥冥中自有天意。次日，李贵管家再次来到店里，并非为泡菜，而是带来了一句口信：“我家老爷请季小郎君过府一叙。”
季达心中一动，这次招我前去，绝不会只是闲聊。
他精心准备了几样新琢磨的小食，包括改良版的泡菜和卤肉干等，深吸一口气，季达首次踏入了王老大人的府邸。
书房内，王元邕只留李贵伺候。他并未提及百味楼之事，而是看着季达：“你那泡菜，如今名声可不小啊。”
季达恭敬答道：“皆是托老大人的福。”
王元邕摆摆手：“非也。是你自己确有巧思。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可明白？”
“小子明白。”季达点头，“近日已有些许麻烦上门，幸得老大人威名庇佑，方能暂得安宁。”
王元邕缓缓道：“老夫能护你一时，难护你一世。你这般年纪，却有多般巧思，困于一家小店，与市井之徒周旋，未免可惜。如今世道虽乱，却也是豪杰并起之时。男儿立世，当有更大格局。”
又沉吟片刻，想到季达还是个半大孩子很多事说与他听也不一定能懂，转念一想，又想试试季达成色。于是话锋一转，问道：“你对如今这天下大势，如何看待？对自身前程，又有何思量？”
季达心中暗道，或许这才是今日会面的主题。随将自身观察以及那些来自未来的模糊历史认知结合起来，斟酌后谨慎答道：“如今天下纷乱，南北对峙，民生困苦。依小子愚见，乱世之中，能安身立命已属不易，若能以一技之长，惠及乡里，保一方衣食，或也算尽微薄之力。至于前程…小子不敢妄议，小子曾在县城私塾听夫子说过这样一句话“君子当固本”，所以小子想先固根本，再图将来。”
王元邕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这少年不骄不躁，知进退，确有些灵性。
“安身立命，惠及乡里…说得不错。”王元邕颔首，“然，仅靠一店一技，终是浅薄。需知时局、通经济、晓人事。你刚所说虽粗疏但理确明，既有此心性，日后可多来府上，或许于你有所裨益。”
季达心喜，这几乎等同于默许了某种师徒关系！季达深深一揖：“小子叩谢老大人栽培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