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冰层下的暗流-《艳照门的证明》

  李慕阳离开那栋灯火通明、却仿佛在瞬间抽走了所有温度的别墅时,庭院里栽种的晚香玉正不合时宜地释放着浓烈到近乎甜腻的香气,与这清冷决绝的告别场面显得格格不入。

  夜风似乎比来时更添了几分砭骨的冷冽,无声地缠绕着他挺括的衣角。那辆线条流畅、如同暗夜幽灵般的哑光黑阿斯顿马丁。

  发出一声低沉而克制的咆哮,流畅地汇入主干道川流不息的车河之中,迅速将那片承载着短暂交锋的华丽牢笼甩在身后。

  车厢内部,顶级隔音材料将外界的喧嚣彻底过滤,营造出一个绝对静谧的真空地带,只剩下他平稳得近乎刻意的呼吸声,以及引擎在高效运转时发出的、如同野兽潜伏时喉间滚动般的低沉嗡鸣。

  他单手扶着触感冰凉细腻的小牛皮方向盘,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有些烦躁地、反复地松了松那原本系得一丝不苟的衬衫领口。

  仿佛那里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正在缓慢而坚定地束缚着他的呼吸,带来一种罕见的、令人不悦的窒闷感。

  车内后视镜里,那栋象征着短暂交集与绝对控制的别墅,随着车速的提升,在后视镜里迅速缩小,最终凝缩成一个模糊的、即将被无数光点吞噬的微小光斑,彻底湮灭在都市庞大而冰冷的钢铁丛林背景之中。

  他并非没有察觉到苏颜在那一刻,如同被瞬间冻结般的僵硬,以及那强压在平静表象之下、几乎要破体而出的难过与屈辱。

  那双平日里总是蕴着一汪清泉、带着几分不肯驯服的倔强的眼眸,在听到“订婚”和“了结”这两个关键词时,仿佛被骤然抽走了所有光彩,瞬间黯淡下去,蒙上了一层难以化开的、混合着受伤、自嘲与认命的灰败色彩。

  这般的反应,几乎完全在他的预料与算计之内,甚至可以说,是他今夜此行刻意引导、甚至可以说是精心策划所必然导致的结果。

  干净、利落、不留任何藕断丝连的可能,果断地切断这层容易引人误会、更容易成为潜在弱点与攻击标靶的不必要牵连。

  这完全符合他现阶段的核心利益,也与他向来奉行的、高效而冷酷的行事风格严丝合缝。

  然而,就在他理智的坚冰之下,心底某处极其隐蔽、连他自己都几乎要忽略的角落,一丝极其微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异样感。

  如同深海水底因地质活动而悄然泛起的、细微的涟漪,不受控制地轻轻荡漾开来,搅动了一丝沉淀已久的泥沙。

  那不是愧疚,他几乎是立刻、下意识地、斩钉截铁地否定了这个软弱的词汇。那顶多,只是一种对于自己投入了相当资源的“物品”。

  因外部不可抗力而产生不必要损耗、价值可能因此受到影响的、属于纯粹投资者的、轻微的不悦与评估。

  苏颜,自始至终,都只是他庞大棋局中一枚精心挑选、投入不菲、并且被寄予厚望、潜力巨大的棋子。

  他需要她保持锋利,保持稳定,持续不断地沿着他设定的轨迹“增值”,而不是被无谓的、源自个人情感的、低级情绪所干扰,变得脆弱、不可控,甚至可能反噬。

  今晚这场单方面的“坦诚”通告,与其说是出于善意的安抚,不如说是一次必要的、先发制人的“风险管控”,一次对重要棋子当前状态与未来稳定性的现场确认与再校准。

  只是……当亲眼看到她强撑着摇摇欲坠的尊严,用尽力气说出那句言不由衷的“恭喜”,努力维持着那最后一层薄如蝉翼的体面时。

  那幅画面,那眼神中一闪而过的破碎感,与他记忆深处某些被刻意尘封的、属于前世秦峰的、关于众叛亲离、关于信任崩塌、关于最终孤身一人面对冰冷铁窗与死亡阴影的、充满背叛与孤绝意味的画面碎片,产生了某种微妙而令人不快的重叠与共鸣。

  这种不受控的联想,像一根细如牛毛的毒刺,悄无声息地扎入了他坚硬的神经,带来一丝不易察觉、却持续存在的烦躁感,让他下意识地想要做点什么来驱散它。

  他有些粗暴地甩了甩头,仿佛这个动作能将这些不合时宜、毫无价值的情绪波动如同甩掉水滴般彻底驱散。

  目光重新聚焦,变得如同西伯利亚冻土般冷静而锐利,清晰地映照着车窗前方不断延伸的、被霓虹灯照得光怪陆离的柏油路面。

  眼下,有远比探究一枚棋子微妙情绪更重要、更紧迫的事情,需要他投入百分之一百二十的精力去处理。

  与林晓曦那场势在必行的订婚,是获取父亲李正渊手中那笔关键启动资金、稳住李家内部那些蠢蠢欲动的元老、甚至在未来借力林家庞大政商关系网络的必要步骤,是一步关乎全局、不容有任何闪失的“明棋”。

  而以此为契机,筹建完全属于自己、只听命于自己的“磐石”安保公司,则是他摆脱家族掣肘、秘密积蓄真正属于自身核心力量、用以应对燕京秦家那边愈发汹涌的暗流、乃至未来可能出现的任何极端情况的关键“暗棋”。

  还有那个如同附骨之蛆般的老K,以及隐藏在其背后、如同幽灵般缠绕不散的“樱花”组织……这些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需要他时刻保持最高级别的警惕,并随时准备在关键时刻,给予精准而致命的雷霆一击。

  他动作利落地拿起放在副驾驶座上的那部线条冷硬、通体黝黑的加密手机,指尖划过冰冷的屏幕,熟练地拨通了一个存储在记忆深处、无需备注的号码。

  电话几乎在瞬间被接通,他开口,语气已完全恢复了平日里的果决与不容置疑的冷硬:“阿鬼,之前让你物色的人,有初步名单了吗?”

  他顿了顿,强调道,“听着,我要的是真正能在关键时刻顶上去、能做事、能见血的人,背景必须干净得像一张白纸,手脚要利落得如同手术刀,最重要的是……嘴巴要紧,紧到能把秘密带进坟墓里。”

  电话那头,传来阿鬼那标志性的、毫无情绪波澜、如同机器合成般平稳的声音:“正在做最后一步的背景交叉验证,阳哥。初步筛选出七个人,其中有三个是从‘地狱火’那个鬼地方完整退役出来的。

  底子硬得没话说,实战经验丰富,心理素质过关,就是野性未驯,性子像没打磨过的军刺,带着股煞气,需要花点功夫好好敲打敲打,才能确保绝对听话。”

  “野点没关系,甚至更好。”李慕阳的眼神在车窗外流动的光影映照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如同捕食前的猛兽。

  “只要能管用,能解决问题,有点个性无妨。尽快把最终名单和每个人的详细评估报告,包括他们的软肋和价码,一起放到我桌上。

  另外,安保公司注册的所有前期准备工作和法律流程,同步全速推进,名字我已经定了,就叫——‘磐石’。取意坚如磐石,稳如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