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句话说出去，自己都觉得荡气回肠。
想我凌微在南屏山上，除了跟师姐们斗嘴，何曾有过这般威风的时刻？我甚至能感觉到，背后那些围观百姓的目光，像无数根细细的丝线，把我这个清瘦的“少年”和对面那个满脸横肉的恶霸，紧紧地缝在了一出大戏的台中央。
我就是那戏文里的主角。
王二狗的狂笑声像一把钝刀子，在我刚刚建立起来的英雄气场上，来回地刮。
“哈哈哈哈！小子，你他娘的是哪个戏班子跑出来的？还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爹娘没教过你，出门在外，少管闲事能活得长久吗？”他身后的狗腿子们也跟着哄堂大笑，笑得前俯后仰，仿佛我不是来行侠仗义的，而是来讲笑话的。
我心里那团火，“腾”地一下烧得更旺了。
可我记得师父的话。
师父说，静，而后能安。我们修道之人，最忌心浮气躁。越是怒火攻心，越要稳住心神，不然内息一乱，拳脚便没了章法。
我深吸一口气，把那股子燥热强压回丹田。那条束胸布被我吸得更紧了，勒得我肋骨生疼。
我没理会他们的嘲笑，只是平静地看着王二狗，眼神里不带一丝温度。
在清心观，师姐清云最怕我用这种眼神看她，她说我这么看人时，像后山深潭里的水，瞅着平静，底下不知道藏着什么东西，冷飕飕的。
果然，王二狗的笑声渐渐小了。他大概是没见过哪个瘦弱小子，被他这么多人围着，还能这么镇定。
他脸上挂不住了，横肉一抖，恶狠狠地啐了一口：“看什么看！小杂种，给你脸了是吧？给老子滚开！”
话音未落，他那只蒲扇似的大手就朝我的胸口推了过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
不是怕他，是怕他把我这身伪装给推散了。这要是把我的束胸布给推松了，那我“凌少侠”的威名，岂不是还没打响，就得当场变成“凌姑娘”的笑话？
我脚下本能地一错。
这是师父教我的入门步法，叫“柳絮步”，讲究的就是一个“借力打力，随风而动”。平日里我嫌这步法软绵无力，不如话本里那些开碑裂石的功夫威风，练得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可此时此刻，我无比庆幸自己好歹还记着那么点要领。
王二狗那一推，看着力道十足，实则下盘虚浮，破绽百出。他根本没想过我会躲。
我身子轻飘飘地往旁边一侧，刚好让他那只油腻腻的大手从我胸前擦了过去。
与此同时，我那只穿着破布鞋的脚，像条调皮的小蛇，悄无声息地探了出去。
没踢，也没踹。
就是那么轻轻地，在他的脚踝后面，温柔地勾了一下。
“哎呦！”
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我眼睁睁地看着王二狗那一百八十斤的身子，因为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像一截被砍倒的木桩，直挺挺地朝前扑了下去。
“嘭”的一声闷响，激起一片尘土。
他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吃屎，那张横肉脸，跟被踩烂的西瓜瓤子来了个亲密接触，糊了一脸的红汁黑籽。
整个集市，在那一刻，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所有人都傻了。
那些刚才还和王二狗一起嘲笑我的同伙，此刻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他们大概是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家老大推个人，能把自己给推出一个倒栽葱。
我心里也是一惊。
我没想到，师父嘴里那“四两拨千斤”的道理，竟然是真的！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居然这么好用？
巨大的惊喜和得意，像一锅刚烧开的水，在我心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你……你他娘的敢暗算我们大哥！”一个狗腿子最先反应过来，怪叫一声，挥着拳头就朝我冲了过来。
他比王二狗要瘦，但动作更灵活。
我心头一紧，柳絮步能躲，可总不能一直躲。师父说过，最好的防守是让对方没法进攻。
我眼角余光一瞥，看到了地上那堆被踢断的，用来捆西瓜的草绳。
有了！
我脚尖一挑，一根半长不短的草绳便被我勾到了手里。那狗腿子的拳头已经到了我面门，带起的拳风吹得我额前的碎发乱飘。
说时迟那时快，我手腕猛地一抖。
那根草绳在我手里仿佛活了过来，像一条灵蛇，“嗖”地一下就蹿了出去。
我没想着用它去抽人，那太费劲。我只是学着话本里那些高人甩暗器的样子，对着他的下盘甩了过去。
那狗腿子只顾着看我的上半身，压根没留意脚下的动静。
草绳精准地缠上了他的脚踝，我甚至都没用力拉，他自己跑得太快，左脚绊右脚，“噗通”一声，比王二狗摔得还狼狈。
更妙的是，那绳子在他倒地的时候，自己又绕了几圈，把他两条腿给捆了个结结实实。他躺在地上，像只被绑了腿的螃蟹，怎么挣扎都站不起来。
这下，人群里再也憋不住了。
“噗嗤……”
不知是谁先笑出了声，紧接着，哄笑声像决了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整个街道。
“哈哈哈哈！这两个活宝，是来给咱们演猴戏的吗？”
“哎哟，笑死我了，自己把自己给绑上了！”
“这小哥……哦不，这位小少侠，有两下子啊！”
我听着周围的议论，腰杆不由得挺得更直了。心里的那点得意，已经快要从我嘴角溢出来了。
“一起上！给我废了这小子！”
最后那个狗腿子眼看两个同伴接连出丑，急了眼。他倒也算“聪明”，没赤手空拳地上，而是抄起了旁边货郎担上的一根扁担，抡圆了就朝我脑袋上砸来。
这一下要是砸实了，我非得当场开瓢不可。
我心里一凛，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下意识地就想运起内力硬抗，可转念一想，不行！动静太大了，万一被人看出我的底细，传回南屏山，静仪师太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我眼珠子飞快地一转，目光锁定在了我身侧的一个摊位上。
那是个卖包子的摊子，蒸笼刚揭开，白白胖胖的大肉包子正冒着腾腾的热气。
就是它了！
“店家！包子借我一用，稍后双倍赔你！”我冲着那目瞪口呆的摊主喊了一嗓子。
也不管他同不同意，我伸手就从蒸笼里抓起一个最烫手的。
“嘶——”
好家伙，烫得我差点当场扔了。但我顾不上那么多了，那根扁担已经带着呼啸的风声砸到了我头顶。
我手腕一翻，用上了在道观里跟师姐们扔石子打鸟的准头，把那个滚烫的肉包子，当成暗器，朝着那狗腿子的脸就甩了过去！
“啪叽！”
一声清脆又黏糊的响声。
那个热气腾腾、汁水饱满的大肉包子，不偏不倚，正正好好地糊在了那狗腿子的脸上。
白色的面皮瞬间碎裂，滚烫的肉馅和油汪汪的汤汁，顺着他的鼻子眼睛就流了下来。
“嗷——！！！”
一声堪比杀猪的惨叫，响彻云霄。
那狗腿子手里的扁担“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双手捂着脸，原地疯狂地蹦跶，嘴里含糊不清地叫着：“烫！烫死我了！我的脸！我的眼睛！”
场面一度十分滑稽。
一个趴在地上啃泥，一个躺在地上扮蟹，还有一个顶着一脸肉馅跳大神。
围观的百姓们已经笑得直不起腰了，有的拍着大腿，有的抹着眼泪。
我也忍不住想笑，但我得憋住。
大侠，要有大侠的风范。
我清了清嗓子，努力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王二狗这时候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吐掉嘴里的泥和西瓜籽，一张脸青一阵白一阵，眼神里满是怨毒和……一丝恐惧。
他看着我，又看了看自己那两个不成器的手下，知道今天这面子是丢到姥姥家了。
“你……你小子有种！”他指着我，手指头都在哆嗦，“你给我等着！你敢不敢报上名来！？”
这是话本里的经典桥段！
打不过就放狠话，放狠话必问名号！
我那颗因为紧张而狂跳的心，在这一刻，突然充满了壮怀激烈的情绪，我等的就是这一天。
我学着话本里大侠的样子，把手往腰间一叉，昂首挺胸。
这个动作幅度有点大，胸口那条布勒得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我赶紧调整了一下呼吸，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嗓子压到我能发出的最低沉的音调。
“哼！”我先冷哼一声，这是气势。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顿了顿，享受着万众瞩目的感觉，“我乃……”
我乃什么？
我乃清心观初真？
不行不行！这要是说出去，我今天就得被师姐们抬回去，关禁闭抄经书抄到地老天荒。
我脑子飞快地转着。
刚才我用了柳絮步，那步法飘逸灵动，跟话本里写的“凌波微步”有点像....
有了！
我灵光一闪，简直佩服死我自己的小聪明了。
我眼睛一眯，看着王二狗，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乃‘凌波微步’的传人—凌微—凌少侠！”
“凌少侠”三个字一出口，我自己都觉得帅得掉渣。
虽然这个“凌波微步传人”的身份是我瞎编的，但有什么关系？江湖嘛，不就是靠一个响亮的名号闯出来的吗？
“好！好一个凌少侠！”
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声叫了一声好。
随即，叫好声、鼓掌声此起彼伏，比刚才的哄笑声还要热烈。
我听着这些赞誉，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好像真的会凌波微步了一样。我甚至觉得，我脸上现在一定散发着属于英雄好汉的万丈光芒。
王二狗的脸彻底变成了猪肝色。
他知道，今天再待下去，也只是自取其辱。
他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淬了毒的钉子，恨不得在我身上扎出几个窟窿。
“凌少侠是吧？好！我王二狗记住你了！咱们走着瞧！”
他撂下这句场面话，也顾不上去扶那两个还在地上丢人现眼的同伴，连滚带爬地挤开人群，灰溜溜地跑了。
那两个狗腿子见状，也赶紧一个从地上解开绳子爬起来，一个胡乱抹掉脸上的肉馅，顾不得疼痛，追着他们老大的背影，狼狈不堪地逃离了现场。
一场风波，就这么以一种啼笑皆非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我知道，我惹上麻烦了。
那个王二狗的眼神，明摆着不会善罢甘休。
可我一点也不怕。
我只觉得，胸口那股被压抑了许多年的豪情，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
我看着满地的狼藉，看着那个从始至终都缩在一旁，此刻正用一种难以置信又充满感激的眼神看着我的李老汉。
我突然觉得，下山，真好。
江湖，真有意思。
虽然它跟我看的话本不太一样，没有那么多惊天动地的武功对决，反而充满了各种意想不到的狼狈和滑稽。
我的江湖，从一个狗洞，一个馊主意的妆容，一个被人施舍的炊饼开始。
又从一个狗吃屎的恶霸，一根捆脚的草绳，和一个当暗器使的滚烫肉包子，正式拉开了序幕。
这开场，虽然有点乱七八糟，但好像……也还不错。
至少，“凌少侠”这个名字，今天，算是响彻平安镇了。
想我凌微在南屏山上，除了跟师姐们斗嘴，何曾有过这般威风的时刻？我甚至能感觉到，背后那些围观百姓的目光，像无数根细细的丝线，把我这个清瘦的“少年”和对面那个满脸横肉的恶霸，紧紧地缝在了一出大戏的台中央。
我就是那戏文里的主角。
王二狗的狂笑声像一把钝刀子，在我刚刚建立起来的英雄气场上，来回地刮。
“哈哈哈哈！小子，你他娘的是哪个戏班子跑出来的？还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爹娘没教过你，出门在外，少管闲事能活得长久吗？”他身后的狗腿子们也跟着哄堂大笑，笑得前俯后仰，仿佛我不是来行侠仗义的，而是来讲笑话的。
我心里那团火，“腾”地一下烧得更旺了。
可我记得师父的话。
师父说，静，而后能安。我们修道之人，最忌心浮气躁。越是怒火攻心，越要稳住心神，不然内息一乱，拳脚便没了章法。
我深吸一口气，把那股子燥热强压回丹田。那条束胸布被我吸得更紧了，勒得我肋骨生疼。
我没理会他们的嘲笑，只是平静地看着王二狗，眼神里不带一丝温度。
在清心观，师姐清云最怕我用这种眼神看她，她说我这么看人时，像后山深潭里的水，瞅着平静，底下不知道藏着什么东西，冷飕飕的。
果然，王二狗的笑声渐渐小了。他大概是没见过哪个瘦弱小子，被他这么多人围着，还能这么镇定。
他脸上挂不住了，横肉一抖，恶狠狠地啐了一口：“看什么看！小杂种，给你脸了是吧？给老子滚开！”
话音未落，他那只蒲扇似的大手就朝我的胸口推了过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
不是怕他，是怕他把我这身伪装给推散了。这要是把我的束胸布给推松了，那我“凌少侠”的威名，岂不是还没打响，就得当场变成“凌姑娘”的笑话？
我脚下本能地一错。
这是师父教我的入门步法，叫“柳絮步”，讲究的就是一个“借力打力，随风而动”。平日里我嫌这步法软绵无力，不如话本里那些开碑裂石的功夫威风，练得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可此时此刻，我无比庆幸自己好歹还记着那么点要领。
王二狗那一推，看着力道十足，实则下盘虚浮，破绽百出。他根本没想过我会躲。
我身子轻飘飘地往旁边一侧，刚好让他那只油腻腻的大手从我胸前擦了过去。
与此同时，我那只穿着破布鞋的脚，像条调皮的小蛇，悄无声息地探了出去。
没踢，也没踹。
就是那么轻轻地，在他的脚踝后面，温柔地勾了一下。
“哎呦！”
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我眼睁睁地看着王二狗那一百八十斤的身子，因为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像一截被砍倒的木桩，直挺挺地朝前扑了下去。
“嘭”的一声闷响，激起一片尘土。
他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吃屎，那张横肉脸，跟被踩烂的西瓜瓤子来了个亲密接触，糊了一脸的红汁黑籽。
整个集市，在那一刻，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所有人都傻了。
那些刚才还和王二狗一起嘲笑我的同伙，此刻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他们大概是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家老大推个人，能把自己给推出一个倒栽葱。
我心里也是一惊。
我没想到，师父嘴里那“四两拨千斤”的道理，竟然是真的！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居然这么好用？
巨大的惊喜和得意，像一锅刚烧开的水，在我心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你……你他娘的敢暗算我们大哥！”一个狗腿子最先反应过来，怪叫一声，挥着拳头就朝我冲了过来。
他比王二狗要瘦，但动作更灵活。
我心头一紧，柳絮步能躲，可总不能一直躲。师父说过，最好的防守是让对方没法进攻。
我眼角余光一瞥，看到了地上那堆被踢断的，用来捆西瓜的草绳。
有了！
我脚尖一挑，一根半长不短的草绳便被我勾到了手里。那狗腿子的拳头已经到了我面门，带起的拳风吹得我额前的碎发乱飘。
说时迟那时快，我手腕猛地一抖。
那根草绳在我手里仿佛活了过来，像一条灵蛇，“嗖”地一下就蹿了出去。
我没想着用它去抽人，那太费劲。我只是学着话本里那些高人甩暗器的样子，对着他的下盘甩了过去。
那狗腿子只顾着看我的上半身，压根没留意脚下的动静。
草绳精准地缠上了他的脚踝，我甚至都没用力拉，他自己跑得太快，左脚绊右脚，“噗通”一声，比王二狗摔得还狼狈。
更妙的是，那绳子在他倒地的时候，自己又绕了几圈，把他两条腿给捆了个结结实实。他躺在地上，像只被绑了腿的螃蟹，怎么挣扎都站不起来。
这下，人群里再也憋不住了。
“噗嗤……”
不知是谁先笑出了声，紧接着，哄笑声像决了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整个街道。
“哈哈哈哈！这两个活宝，是来给咱们演猴戏的吗？”
“哎哟，笑死我了，自己把自己给绑上了！”
“这小哥……哦不，这位小少侠，有两下子啊！”
我听着周围的议论，腰杆不由得挺得更直了。心里的那点得意，已经快要从我嘴角溢出来了。
“一起上！给我废了这小子！”
最后那个狗腿子眼看两个同伴接连出丑，急了眼。他倒也算“聪明”，没赤手空拳地上，而是抄起了旁边货郎担上的一根扁担，抡圆了就朝我脑袋上砸来。
这一下要是砸实了，我非得当场开瓢不可。
我心里一凛，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下意识地就想运起内力硬抗，可转念一想，不行！动静太大了，万一被人看出我的底细，传回南屏山，静仪师太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
我眼珠子飞快地一转，目光锁定在了我身侧的一个摊位上。
那是个卖包子的摊子，蒸笼刚揭开，白白胖胖的大肉包子正冒着腾腾的热气。
就是它了！
“店家！包子借我一用，稍后双倍赔你！”我冲着那目瞪口呆的摊主喊了一嗓子。
也不管他同不同意，我伸手就从蒸笼里抓起一个最烫手的。
“嘶——”
好家伙，烫得我差点当场扔了。但我顾不上那么多了，那根扁担已经带着呼啸的风声砸到了我头顶。
我手腕一翻，用上了在道观里跟师姐们扔石子打鸟的准头，把那个滚烫的肉包子，当成暗器，朝着那狗腿子的脸就甩了过去！
“啪叽！”
一声清脆又黏糊的响声。
那个热气腾腾、汁水饱满的大肉包子，不偏不倚，正正好好地糊在了那狗腿子的脸上。
白色的面皮瞬间碎裂，滚烫的肉馅和油汪汪的汤汁，顺着他的鼻子眼睛就流了下来。
“嗷——！！！”
一声堪比杀猪的惨叫，响彻云霄。
那狗腿子手里的扁担“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双手捂着脸，原地疯狂地蹦跶，嘴里含糊不清地叫着：“烫！烫死我了！我的脸！我的眼睛！”
场面一度十分滑稽。
一个趴在地上啃泥，一个躺在地上扮蟹，还有一个顶着一脸肉馅跳大神。
围观的百姓们已经笑得直不起腰了，有的拍着大腿，有的抹着眼泪。
我也忍不住想笑，但我得憋住。
大侠，要有大侠的风范。
我清了清嗓子，努力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王二狗这时候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吐掉嘴里的泥和西瓜籽，一张脸青一阵白一阵，眼神里满是怨毒和……一丝恐惧。
他看着我，又看了看自己那两个不成器的手下，知道今天这面子是丢到姥姥家了。
“你……你小子有种！”他指着我，手指头都在哆嗦，“你给我等着！你敢不敢报上名来！？”
这是话本里的经典桥段！
打不过就放狠话，放狠话必问名号！
我那颗因为紧张而狂跳的心，在这一刻，突然充满了壮怀激烈的情绪，我等的就是这一天。
我学着话本里大侠的样子，把手往腰间一叉，昂首挺胸。
这个动作幅度有点大，胸口那条布勒得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我赶紧调整了一下呼吸，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嗓子压到我能发出的最低沉的音调。
“哼！”我先冷哼一声，这是气势。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顿了顿，享受着万众瞩目的感觉，“我乃……”
我乃什么？
我乃清心观初真？
不行不行！这要是说出去，我今天就得被师姐们抬回去，关禁闭抄经书抄到地老天荒。
我脑子飞快地转着。
刚才我用了柳絮步，那步法飘逸灵动，跟话本里写的“凌波微步”有点像....
有了！
我灵光一闪，简直佩服死我自己的小聪明了。
我眼睛一眯，看着王二狗，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乃‘凌波微步’的传人—凌微—凌少侠！”
“凌少侠”三个字一出口，我自己都觉得帅得掉渣。
虽然这个“凌波微步传人”的身份是我瞎编的，但有什么关系？江湖嘛，不就是靠一个响亮的名号闯出来的吗？
“好！好一个凌少侠！”
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声叫了一声好。
随即，叫好声、鼓掌声此起彼伏，比刚才的哄笑声还要热烈。
我听着这些赞誉，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好像真的会凌波微步了一样。我甚至觉得，我脸上现在一定散发着属于英雄好汉的万丈光芒。
王二狗的脸彻底变成了猪肝色。
他知道，今天再待下去，也只是自取其辱。
他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淬了毒的钉子，恨不得在我身上扎出几个窟窿。
“凌少侠是吧？好！我王二狗记住你了！咱们走着瞧！”
他撂下这句场面话，也顾不上去扶那两个还在地上丢人现眼的同伴，连滚带爬地挤开人群，灰溜溜地跑了。
那两个狗腿子见状，也赶紧一个从地上解开绳子爬起来，一个胡乱抹掉脸上的肉馅，顾不得疼痛，追着他们老大的背影，狼狈不堪地逃离了现场。
一场风波，就这么以一种啼笑皆非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我知道，我惹上麻烦了。
那个王二狗的眼神，明摆着不会善罢甘休。
可我一点也不怕。
我只觉得，胸口那股被压抑了许多年的豪情，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
我看着满地的狼藉，看着那个从始至终都缩在一旁，此刻正用一种难以置信又充满感激的眼神看着我的李老汉。
我突然觉得，下山，真好。
江湖，真有意思。
虽然它跟我看的话本不太一样，没有那么多惊天动地的武功对决，反而充满了各种意想不到的狼狈和滑稽。
我的江湖，从一个狗洞，一个馊主意的妆容，一个被人施舍的炊饼开始。
又从一个狗吃屎的恶霸，一根捆脚的草绳，和一个当暗器使的滚烫肉包子，正式拉开了序幕。
这开场，虽然有点乱七八糟，但好像……也还不错。
至少，“凌少侠”这个名字，今天，算是响彻平安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