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那不是她想要的-《与僧同行》

  湿漉漉的街道两边人群躁动,你推我挤,都想瞧瞧领队之人的英姿

  昨个雨才停,夜里又降了温,街道上积水处结了一层薄冰。马蹄踏上去,发出清脆的咯吱声。马上的人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按在腰间佩刀上;黑色大氅下的金黄铠甲散出幽幽冷光,连带着毫无表情的一张脸,着实比这天气还让人觉得冷

  “祝公主马到功成,早日凯旋”

  “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

  队伍所过之处,百姓跪了一片

  城门外五千城卫军早已集结多时,此时正列队整装,随时可以出发

  “按照约定,放进来的人不多;想来不难打”

  一出城,孔十安就策马上前,对着最前方的人开口,带着些宽慰的意思

  但翊阳心思似乎不在这儿,只点头轻嗯了一声

  她哪怕回一个白眼,孔十安都不会觉得反常,但她偏偏应得这么平淡,倒显得怪异得很。思来想去,恐怕还是因为京城

  “要是担心走后京城生变;你下一道旨,我能赢”

  孔十安的提议翊阳不是没想过,但有些事,她必须亲自解决。她此番出征,沐亦阳必定会有动作,就是不晓得那帮大臣和宫里哪位会怎么选……

  “这些账,我必须自己要”

  “得,看来立功无望了”

  闻言孔十安便是一副泄气失望的模样,连带着看人的眼神都有几分幽怨

  这次翊阳如他所愿,回了一个冷眼。随即轻夹马腹,去到了队伍前头

  “太后还渺无音讯,生死不明,却有人私通内外,引漠北贼人入主安阳,截我东洲商旅,囚我东洲百姓,此举实在猖狂。既然广宁王府坐视不理,那就本公主来管。诸位将士今日便随我一同前往安阳,守国威、驱外贼”

  “守国威,驱外贼”

  ……

  黄沙百战穿金甲,投身为戎的男儿那个不想浴血沙场,挂帅封印。先前西梁一战,多少人至此青史留名,如今还有机会随之一战,自然个个都是斗志昂扬,兴奋不已

  “五千人虽算不得多,但还是会影响京城布防,在我回来之前,还望庞大人能受累,亲自坐镇,以防万一”

  队伍已经有序出发,安阳虽不远,但依旧需要时间。京城虽没那么容易攻破,可皇宫就不见得了

  庞统站在她马前,本高大的身型显得娇小了些,但气势却丝毫不弱,拍了拍胸脯,朗声道“公主放心,人虽老,刀依旧;必不会让歹人越过宫门半步”

  霜花哼哧了两声,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翊阳也没在多言,调转马头,跟上了离开的队伍

  朝中百官并非都站在她这边,此次出征,对他们而言是机会,而他们唯一的胜算是拿到沐云苍的诏书

  出征前一夜

  紧闭的殿门从内打开,福禄甩了甩拂尘,施施然走了出来,满脸的为难

  “公主殿下,陛下确实未醒。您身负监国之责,免不了要日夜操劳,还是多保重自己身体。天这般寒,您就回去吧”

  翊阳没说话,只是抬眼看着他身后

  殿门大开,却也只看得到一个小厅,摆着几张红木圈椅,没有半个人影。里面的人是睡是醒,无从得知

  自沐亦凡出事,她从玉门关回来后,就没见过沐云苍。每次不是被双全就是被福禄拦下,说人还没醒。她并非没怀疑过,可辛夷也如此说,她也就不去了

  一开始她是相信的,可时间一长,她更相信这个人是不想见她,而不是昏迷不醒。可她不懂,沐亦凡已经死了,若他不愿将皇位传给沐亦阳,为何不直接给她诏书;若是相反,沐亦阳都到了这步田地,他却没有任何表示

  就像沐亦凡曾说过的那样,明明一纸诏书就能解决所有事,他为何始终不愿结束这场争斗

  朕一日不死,尔等终究是臣。先帝便是如此,如今他也是吗?还是所有登上皇位的人都将如此。将权势攥在掌心玩弄,哪怕病入膏肓,无力回天。如果是这样,那些披肝沥胆,日以继夜只为举国安定,百姓喜乐的操劳日子又算什么

  如此看来,倒是先帝看得通透,纵是死,却也是纵情声色,酒池肉林的好好享受了一遭

  “太后一除,东洲也算干净了;再无人可以威慑皇权,干涉朝政。你若还有安排,尽管去做。但我的人动不得,否则今日它是皇宫,明日就是战场”

  翊阳站在门口,像是下定某种决心,朝门内行了一礼,腰弯下那一刻,她如此开口,转身离开时,带着一身冰霜,没有半分留恋

  福禄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抵到墙才稳住了福气不减的身体。他是伴君几十载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却也是今日才真正见识了何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磅礴气势

  回到尚书房时,翊阳的心是平静的;那副空棋盘没人能和她对弈,因为没人知道沐云苍真实的想法。想了想,拿出了纸笔

  她写了很多,一一装好蜡封,全都交给了双喜。朝堂虽有御史和丞相,但她还没有正位,所以他们还不是她的御史和丞相

  浩浩荡荡的队伍由庞大到渺小,最后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众人视线。热闹散去,城门又恢复如常

  而城楼上的人一身月白色锦衣,即华贵又脱尘不俗,直到视线中一片荒芜才收回了远眺的双眸,而葱白指间的一方信纸,十分显眼。

  月华从后面走上前,和他并肩站在一起。瞥了眼他手上的纸后也拿出一个未启的信封

  “大师要不要猜猜里面写的是什么?”

  了无侧头看了一眼,眉眼弯起却没说话,只是转身走下了城楼。以她一步算十步的性子,收到信的只怕是不少。而留给他们的只会是最好最稳妥的安排

  安阳要打仗,离京城也不远,但城内百姓却没有丝毫担心,依旧沉浸在快过年的喜悦气氛中。甚至因为这场即将开始的战役不少茶坊酒楼生意还更好了些

  自从倾城来如风楼后,这里的生意就没有差过;加上了无偶尔会来和倾城一起研究乐普乐器,所以多的是文人雅士、达官显贵争相而来,哪怕听不懂,只要是两个谪仙似的人奏出来全都默认为天籁之音

  也正因如此,在这个烟花之地遇见当朝大臣或者哪位公子贵妇一点儿都不稀奇。毕竟了无身份摆在那儿,公主如今势不可挡,想巴结讨好也是人之常情

  红木圆桌上,一封未拆开的信和一张叠起来的信纸并放一排。圆桌旁三人面色各异,都没伸手去碰那两张纸

  沈如风神色有些凝重,信是早朝后双喜给他的并明示了若朝中有变可依信中行事。如今情况特殊,能拿到这封信能证明公主信他,但自己却对不起这份信任

  了无依旧淡然,翊阳留给他的信已经看过了,至于沈如风的,他无权要求

  “哎,婆婆妈妈的,反正早晚都要看,有什么好犹豫的”

  陆丰泽实在忍不了两人一个犹犹豫豫,一个事不关己的样子,一把抓过信封就拆开来看。翊阳的字他见过,一如既往,端正规矩,只是这内容越看越觉得良心难安

  “给,自己看吧”

  将信纸塞进沈如风手中,他赶忙端起水杯浅啄了两口,掩饰自己的心虚

  信的内容不长,沈如风扫了两眼也就看完了。他没陆丰泽那么大反应,只是转手便将信交到了无手中

  “我猜大师已经料想到了吧”

  接过信,了无也只淡淡扫了一眼便合上还了回去

  “四方守将,如今能无后顾之忧调动的只有天邵关。纵使庞博在营里磨砺了几年,但到底是个缺心眼子的人。要调他回来,还得你辅助才有万全胜算”

  “得不到诏书,皇位便只能抢。若安阳拖住了公主,南宁确有机会出兵京城”

  闻言了无嘴角微扬,轻笑道:“若南宁有机会出兵,那必然是她在安阳无力回天,庞博回来拦的不是沐亦阳,而是余成安”

  了无的话说的是那样自然平淡,却在沈如风的心里掀起惊涛海浪。因为在他眼里,安阳一行,她绝对不会输。他们摆好的擂台,对手一直都是她。但此刻,他却有种自己做错了的想法

  反观对面,那个被公主放在心尖的人,不仅能如此坦然的说出这段话,还能心如止水的和他们站在擂台的同一边。他理解不了

  “为什么?”

  沈如风向来温润如玉,少有垮脸的时候,猛然垮下来,还有些吓人。陆丰泽愣了两秒,赶紧拍开他的手,念叨着

  “放开放开,别给弄伤了。不然以后有你受的”

  他并不像看起来那样文弱,手上力道不轻。了无的手腕红了一圈,淡然如风的表情却依旧如焊在了脸上一般,何时何地,都是如此。让人看不出喜怒哀乐

  “那不是她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