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三重仪式-《荒石镇》

  山谷中的空气仿佛凝固的糖浆,黏稠而令人窒息。

  净化小队在黎明时分抵达污染节点外围。布兰恩·火砧指挥着六名助手将沉重的设备从拖车上卸下——三台改进型共振破岩器,每一台都有半人高,黄铜锅炉嘶嘶喷着蒸汽;一套复杂的导能铜管网络,像金属藤蔓般铺展开来;还有几面镶嵌着稳定符文的合金护盾,被竖立在预定位置,构成简易的工事。

  伊索尔德·路尔站在队伍最前方,赤痕精灵的斗篷在山谷的微风中纹丝不动。她摘下兜帽,露出那张有着异色眼眸的苍白面孔。她的目光穿透清晨稀薄的暗红雾气,锁定在岩壁下方那道裂缝深处——那里正隐隐透出不祥的暗红色脉动,像一颗腐烂心脏在微弱跳动。

  塞莱斯特·晨曦站在她左侧三步外。年轻医者今天穿了一件素白的麻布长袍,外罩皮革护胸,腰间的药囊鼓鼓囊囊。她双手交叠按在胸前,指尖泛着微弱的翠绿色光晕,那是生命神力在体表流转的迹象。她的呼吸平稳,但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暴露了内心的紧张。

  埃莉诺·晨星在右侧展开《秩序之章》。半精灵内政总管没有穿戴任何防护装备,只是将银发束成利落的发髻,深蓝色外套的袖口用皮绳扎紧。她翻开书册至昨夜标记的页面,那些记录着律法核心原则的文字在昏暗光线下泛起银白微光。

  “我们需要靠近到三十步内。”伊索尔德·路尔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冰冷,“血魔法的作用距离有限,我必须用自身血液直接绘制引导法阵。”

  阿尔德里克·斯通从后方走来。城镇防卫队长今天穿戴了全套盔甲,塔盾“不屈壁垒”握在左手,右手按在战锤“破障者”的握柄上。他身后跟着二十名精锐民兵,每个人都配备了加厚的附魔盾牌和专门对付岩石构造体的重型战锤。

  “防线已经布置完毕。”阿尔德里克·斯通说,目光扫过山谷两侧的高地,“我在三个制高点安排了了望哨,用信号镜联络。但核心问题仍然是那些傀儡——一旦我们开始净化仪式,它们一定会全力阻止。”

  仿佛在回应他的话,岩壁裂缝周围的地面开始颤动。

  细小的碎石从岩壁上簌簌滚落。干涸溪床的沙砾中,有什么东西正向上拱起。第一只岩石傀儡从地下“生长”出来时,就像植物破土而出的慢动作回放——碎石聚集、塑形、凝结,中央的核心亮起暗红光芒。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不到一分钟,超过二十只傀儡在节点周围成型,组成一道致密的岩石屏障。

  布兰恩·火砧已经启动了一台震荡发生器。高频震动波以肉眼可见的涟漪状向四周扩散,地面上的小石子开始跳动。最前排的三只岩石傀儡身体表面出现细密裂纹,动作明显迟缓,但它们没有后退,只是将“手臂”插入地面,从岩层中汲取更多材料修复自身。

  “它们在适应。”布兰恩·火砧咬牙调整着输出频率,“震荡波的效果在减弱。这些家伙的学习速度快得不正常。”

  “因为它们不是独立的个体。”伊索尔德·路尔说,她的异色眼眸紧盯着傀儡群中央的地面,“它们共享同一个‘指令源’。看地面下能量的流动轨迹——所有傀儡的核心都通过能量丝线与节点相连。就像蜘蛛和它的网。”

  阿尔德里克·斯通立刻理解了这个比喻。“斩断丝线?”

  “斩不断的。那些是纯粹的能量连接,物理攻击无效。”赤痕精灵摇头,“唯一的办法是干扰源头——也就是节点本身。但那样会引发更剧烈的反扑。”

  短暂的沉默中,只有震荡发生器的嗡鸣和蒸汽喷发声在谷中回荡。

  塞莱斯特·晨曦忽然开口:“我有一个想法。如果这些傀儡依赖节点的能量维持,那么当节点能量性质发生改变时,它们会不会失去控制?”

  伊索尔德·路尔猛地转过头,深紫和暗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亮光。“你是说,在净化过程中,混沌魔力被剥离的瞬间,节点的能量输出会短暂中断?”

  “或者至少剧烈波动。”塞莱斯特·晨曦点头,“那时可能是它们最脆弱的时候。”

  埃莉诺·晨星合上《秩序之章》。“那么我们需要精确的时间配合。净化过程必须足够快,快到傀儡群来不及适应能量变化;但又必须足够稳,避免节点在冲击下彻底崩溃。”

  “所以我们需要三重协作。”伊索尔德·路尔从腰间取出一柄银质匕首,刃口在暗红天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我的血魔法作为导管,将净化之力引导至节点深处。塞莱斯特的生命神力作为净化剂,冲刷混沌污染。埃莉诺的秩序魔法作为稳定器,确保整个过程不会失控。”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另外两位女性。“但这很危险。血魔法本身带有混沌属性,与生命神力的秩序本质冲突。我需要用精确的控制让两者在节点中汇合、融合,而不是互相湮灭。任何一点失误,都可能导致能量反冲。”

  布兰恩·火砧插话:“我可以搭建一个临时能量缓冲框架。用导能铜管构成外环,吸收溢出的能量冲击。但这只能抵挡第一波,如果反冲持续超过三秒,整个装置会过载熔毁。”

  “三秒够了。”伊索尔德·路尔说,“要么成功,要么失败,不会拖到第三秒。”

  阿尔德里克·斯通举起塔盾,盾面重重顿在地面。“我的队伍会守住防线。但你们必须告诉我一个确切的时间点——什么时候是傀儡最可能发动总攻的时刻?”

  “净化开始的那一刻。”伊索尔德·路尔毫不犹豫,“节点受到刺激,混沌本能会驱使所有傀儡不惜一切代价消灭威胁。”

  “明白了。”阿尔德里克·斯通转身走向防线,“我会争取三十秒。三十秒后,如果仪式还没完成,你们必须撤退。”

  净化仪式在正午时分开始——这是赤月厄里斯影响力相对最弱的时刻,虽然那微弱的变化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伊索尔德·路尔跪在距离岩壁裂缝二十步的地面上。她用银质匕首划开左手手腕,动作精准得像个外科医师。深红色的血液没有滴落,而是像有生命般悬浮在空中,随着她右手指尖的引导,开始在地面绘制复杂的法阵图案。

  每一笔都伴随着低声的精灵语吟唱。那些音节古老而拗口,带着某种原始的力量感。血液绘制的纹路在接触地面的瞬间开始发光,不是暗红,而是呈现出一种深邃的紫黑色,仿佛将周围的光线都吸入其中。

  塞莱斯特·晨曦站在法阵东侧。她双手平举,掌心向上,翠绿色的生命神力从她体内涌出,在掌心上空凝聚成两团柔和的光球。光球缓缓旋转,每一次转动都洒落点点荧光,那些荧光落地后化作细小的嫩芽,又在下一秒枯萎消散——这是神力与混沌环境持续对抗的表现。

  埃莉诺·晨星在西侧展开《秩序之章》。书册悬浮在她面前,页面无风自动,停在一幅描绘着天平与法典的插图上。她开始用清晰、平稳的声音诵读荒石镇基本公约的核心条款,每一个音节都注入秩序的力量。银白色的光芒从书页中流淌而出,沿着地面蔓延,在血法阵外围构成一个完美的圆形边界。

  布兰恩·火砧在三十步外紧盯着三台震荡发生器的压力表。指针在红色区域边缘颤抖,蒸汽阀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尖啸。他的助手们手持长柄扳手,随时准备在过载瞬间切断能源。

  阿尔德里克·斯通的防线已经与岩石傀儡群接触。

  第一波冲击来得毫无征兆。十二只傀儡同时从地面跃起——它们的动作比昨日迅捷得多,仿佛被注入了额外的疯狂。沉重的岩石躯体砸在盾墙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民兵们咬紧牙关顶住冲击,重型战锤从盾牌间隙挥出,将最前方的傀儡砸得碎石飞溅。

  但飞溅的碎石没有落地。它们在半空中改变轨迹,飞回傀儡身体,瞬间完成修复。一只被砸碎半边身子的傀儡在三秒内就恢复原状,暗红核心闪烁得更加急促。

  “它们在学习我们的战术!”一名小队长吼道,他的盾牌被岩石利爪划出三道深深的凹痕。

  阿尔德里克·斯通没有回答。他站在防线最中央,塔盾“不屈壁垒”稳稳挡住两只傀儡的合击。战锤“破障者”挥出,将第三只试图绕过侧翼的傀儡整个砸进地面。但那只傀儡没有停止,它的“手臂”从地下伸出,死死抓住阿尔德里克·斯通的腿甲。

  “第二波来了!”了望哨的信号镜疯狂闪烁。

  岩壁裂缝中,更多傀儡正在“出生”。它们直接从岩壁上剥离下来,像成熟的果实坠落地面,落地瞬间就完成塑形,加入冲锋的队列。

  阿尔德里克·斯通奋力挣脱束缚,战锤砸碎那只傀儡的核心。暗红能量炸开,冲击波将他震退两步。“坚守阵型!不能让任何一只越过防线!”

  在他身后二十步,伊索尔德·路尔的法阵即将完成。

  血液绘制的纹路已经覆盖了直径五米的圆形区域,图案复杂得让人眼花缭乱。但赤痕精灵的脸色苍白如纸,手腕的伤口已经停止流血——不是愈合,而是她的血液快要流干了。她的嘴唇无声翕动,异色眼眸中,深紫和暗金两种色彩开始剧烈流转,仿佛两股力量在瞳孔深处交战。

  塞莱斯特·晨曦掌心的生命光球扩大到人头大小。翠绿色光芒变得刺眼,与她苍白的脸色形成鲜明对比。她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维持这种规模的神力输出已经逼近她的极限。

  埃莉诺·晨星的诵读声依然平稳。银白光芒构成的边界越来越凝实,开始向内收缩,逐渐与血法阵的边缘接触。两种力量接触的瞬间,爆发出刺耳的嗡鸣,就像两把利刃在相互摩擦。

  就在这时,伊索尔德·路尔身体猛地一颤。

  她左眼的暗金色光芒突然暴涨,右眼的深紫色却骤然暗淡。两种属于不同月相的力量在她体内激烈冲突——赤月赋予的混沌本质与银月呼唤的秩序本能,在这一刻因为过度消耗而失去平衡。她的嘴角渗出一缕鲜血,不是鲜红,而是带着暗沉光泽的紫黑色。

  “伊索尔德女士!”塞莱斯特·晨曦惊呼。

  赤痕精灵咬紧牙关,用尽最后力气将匕首刺入法阵中心。血液——最后的血液——喷涌而出,注入阵眼。

  整个血法阵轰然点亮。

  暗红色的光芒冲天而起,与岩壁裂缝中涌出的污染能量在空中对撞。山谷开始剧烈震动,岩壁上的碎石如雨点般坠落。

  在防线前方,所有岩石傀儡同时停下动作,转身望向法阵方向。它们中央的能量核心以前所未有的频率闪烁,仿佛在接收新的指令。

  阿尔德里克·斯通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准备迎接总攻!”他怒吼,塔盾重重砸入地面,在身前构成不可逾越的屏障。

  而在法阵中央,伊索尔德·路尔单膝跪地,双手死死按在阵眼上,用自己濒临崩溃的身体作为导管,将塞莱斯特·晨曦的生命神力与埃莉诺·晨星的秩序之力,引导向那个被混沌侵蚀的节点深处。

  三重仪式的最后阶段,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