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破晓之剑-《荒石镇》

  时间在血腥的拉锯中仿佛凝固,又仿佛加速流逝。夕阳开始西沉,将天边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与墙下蔓延的真实的血色相互映照。荒石镇的防线如同被拉伸至极限的弓弦,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民兵们的体力与意志都在濒临崩溃的边缘,每一次举起长矛,每一次推开云梯,都显得无比艰难。阿尔德里克依旧如同礁石般屹立,但他挥舞“破障者”的频率明显慢了下来,粗重的喘息声即便在喧嚣的战场上也能隐约听闻。他身上添了几道新的伤口,鲜血浸透了皮甲,但他眼神中的火焰未曾熄灭,反而因为极致的压力而燃烧得更加纯粹——那是守护信念淬炼出的灵魂之火。

  德索莱特一直站在城门楼相对安全的位置,但他的心始终与最前线的战士同在。他的目光如同最敏锐的猎鹰,穿透弥漫的硝烟与血雾,冷静地扫视着整个战场。他看到了守军的疲惫与坚持,看到了敌人依旧汹涌的攻势,也看到了那一闪而逝的契机。

  霍姆男爵的本阵,那面惹眼的秃鹫旗帜,因为久攻不下的焦躁,又向前移动了数十步。这位养尊处优的领主显然无法忍受时间的拖延和士兵的不断损耗,他想要更近地“欣赏”荒石镇的陷落,亲自督战,甚至可能准备在最后时刻投入他保留的、或许是最精锐的少量骑士预备队,以期一举建功。

  然而,这向前的一步,却让他本阵的侧翼,暴露在了一个相对突出的位置。他与主攻城墙的“血隼”佣兵之间,出现了一道短暂而清晰的空隙。护卫在他身边的,主要是他自己的私兵,虽然人数不少,但经历了大半天的战斗,同样疲惫,而且阵型因为移动而略显松散。

  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

  德索莱特的心脏猛地一缩,随即剧烈地跳动起来。擒贼先擒王!若能一举拿下或斩杀霍姆男爵,敌军必将陷入群龙无首的混乱,整个战局或将瞬间逆转!

  但这机会稍纵即逝,且风险极大。需要一支绝对精锐的小队,以最快的速度,像一柄灼热的匕首,直插敌军心脏。

  他猛地转身,目光瞬间锁定了身边几名一直作为预备队的、由罗伊带领的最为悍勇、装备也最好的老兵。“罗伊!带上你最能打的五个人,跟我来!”

  他没有解释,但罗伊看到德索莱特眼中那决绝的光芒,瞬间明白了什么,一股混合着恐惧与极度兴奋的战栗掠过全身。“是!镇长!”他嘶哑地低吼,迅速点出五个同样伤痕累累却眼神凶悍的身影。

  德索莱特又看向不远处的阿尔德里克,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无需言语,阿尔德里克从那短暂的对视和德索莱特集结小队的动作中,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他重重地点了一下头,那眼神在说:去吧,墙,交给我!

  “阿尔德里克!”德索莱特高喊,“为我们开路!压制我们正前方的敌人!”

  “明白!”阿尔德里克发出一声如同受伤猛虎般的咆哮,他猛地举起“破障者”,对着前方墙下密集的敌军发出挑衅的怒吼,“杂碎们!来啊!爷爷在这里!”他竟主动带着身边一群死战不退的民兵,向墙垛边缘压去,用更加凶猛的反击,吸引了大量敌军的注意力,为德索莱特等人的出击创造了稍纵即逝的空档。

  就在这时,一直在政务所通过观察窗密切关注战局的埃莉诺,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德索莱特的意图和那稍纵即逝的战机。她的心跳几乎停止。这不是她擅长的后勤领域,这是刀刀见血的战场搏杀。但她知道,德索莱特此行九死一生,任何一点微小的助力都可能改变结局。

  她的目光落在了手边的《秩序之章》上。书页似乎感应到外界极致的混乱与战场上空弥漫的浓烈意志,正微微发热。一个大胆的、近乎疯狂的念头掠过她的脑海。她无法像战士一样冲锋陷阵,但她或许可以用秩序的力量,为这柄“破晓之剑”稍作指引,扰乱敌人的判断。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郑重地按在《秩序之章》上,闭上双眼,将全部精神集中于一个无比清晰的意念:“遮蔽敌酋之眼,混淆其耳,令其无法察觉迫近之锋刃!”

  她并非祈求神力,而是在调动《秩序之章》本身蕴含的、与“规则”、“界限”、“真相”相关的概念力量,去短暂地、微弱地干涉现实——不是创造幻象,而是让霍姆男爵及其身边最近的护卫,对来自荒石镇方向的、特定的杀意和细微动静,产生一瞬间的“忽视”和“误判”。

  随着她精神力的剧烈消耗,《秩序之章》的书页上,代表“隐秘”与“误导”的古老符文微微亮起,一股无形无质、却仿佛能扭曲光线与声音感知的微弱力场,如同水波般,以政务所为起点,向着霍姆男爵的本阵悄然弥漫而去。这力场极其微弱,无法影响大规模战局,甚至无法完全遮蔽一个人的行踪,但或许,足以在关键时刻,让敌人的反应慢上那致命的一瞬。

  与此同时,德索莱特已经带领着罗伊等六名死士,如同幽灵般潜到了预先设计、相对隐蔽的出击口——一段被刻意加固、外侧有废弃矿坑作为掩护的墙体矮门。

  “开门!”德索莱特低喝。

  沉重的门闩被拉开,包铁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向外推开一道缝隙。外面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和血腥气瞬间涌入。

  德索莱特第一个踏出。他手中的“开拓者”长剑已然出鞘,夕阳的余晖照在剑身之上,反射出冰冷的寒光。而剑格上那颗一直温润沉寂的空白魔晶,此刻竟亮起了稳定而纯净的白色光芒,那光芒并不刺眼,却仿佛拥有奇异的穿透力,不仅照亮了前方混乱的路径,更似乎与德索莱特那坚定无比、意图扭转战局的信念产生了深层次的共鸣,隐隐指引着通往敌军核心最直接、阻力最小的方向。

  “跟着镇长的剑光!”罗伊低吼一声,六名死士如同嗜血的狼群,紧随德索莱特身后,冲出了相对安全的城墙,悍然杀入了混乱的敌群之中!

  他们的出现如同石破天惊!谁也没想到,处于绝对守势的荒石镇,竟敢在此时发动反冲锋,而且目标直指中军!

  “保护男爵!”

  “拦住他们!”

  短暂的惊愕后,男爵身边的私兵反应过来,嚎叫着涌了上来。

  德索莱特眼神冰冷,步伐没有丝毫迟滞。“开拓者”在他手中化作一道银色的闪电,剑光所至,精准而致命,总是能在间不容发之际格开敌人的攻击,刺入最致命的要害。那稳定的白色剑光仿佛拥有某种魔力,不仅引导着他的行动,甚至隐隐干扰着对手的判断,让他们的动作慢了半拍。罗伊等人则护住他的两翼和后方,如同疯狂的绞肉机,用长矛和战斧劈砍着任何试图靠近的敌人。他们都知道,这是一条有去无回的路,唯有向前,直到抓住那个肥胖的男爵,或者战死。

  得益于阿尔德里克在墙头拼死制造的混乱和压力,得益于埃莉诺那微不可察却真实存在的秩序干扰,更得益于德索莱特手中“开拓者”那神奇的指引,这支小小的箭头,竟以惊人的速度,撕裂了仓促组织起来的防线,如同烧红的刀子切入黄油,直扑那面越来越近的秃鹫旗帜!

  霍姆男爵脸上的傲慢和焦躁,终于被难以置信和迅速蔓延的恐惧所取代。他看着那个手持发光长剑、如同死神般冲破重重阻碍、眼神冷冽如冰的年轻人,看着他身后那几名浑身浴血却杀意冲天的悍卒,肥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拦住他!快拦住他!”他尖声叫道,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下意识地拨转马头,想要向后退却。

  然而,就在他心神失守、阵脚微乱的这一刹那,德索莱特已然突破了最后一道薄弱的护卫,如同一道贴地疾飞的流星,冲到了他的马前!

  “开拓者”的白色剑光,在这一刻凝聚到了极致,仿佛成为了这片血色战场上唯一的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