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贪婪的凝视-《荒石镇》

  荒石镇的木制大门,如今已用新冶炼出的铁条进行了加固,门轴也换上了更结实的金属构件,无声地彰显着小镇内在的变化。门楼上,负责警戒的民兵身姿挺拔,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远方。当那一小队骑兵卷着尘土出现在地平线上时,警钟并未敲响,但消息已通过简单的旗语迅速传遍了镇内。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德索莱特、埃莉诺和阿尔德里克很快便来到了门楼之上。阿尔德里克一身轻甲,并未携带他那显眼的塔盾和战锤,但腰间挂着制式手半剑,眼神沉静如水。德索莱特依旧是一身便于行动的简装,只是开拓者长剑从未离身。埃莉诺则带着记录用的羊皮纸和笔,神情冷静,如同一位即将记录谈判条款的书记官——尽管所有人都知道,这很可能并非一场谈判。

  骑兵队很快逼近,人数比上次多了近一倍,约有二十骑。他们衣着统一,皮甲外罩着印有霍姆男爵徽记的罩衫,武器配备也明显精良不少。为首之人,依旧是那个眼神锐利、神态倨傲的税务官凯尔索。他勒住马缰,战马在镇门前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嘶鸣,马蹄重重踏在干燥的土地上,溅起一片尘土,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意味。

  “德索莱特·卡斯尔!”凯尔索甚至没有下马,直接仰头朝着门楼上喊道,声音带着金属般的腔调,比上次更加冰冷和不耐烦,“男爵大人的耐心是有限的!上次的冒犯,男爵宽宏大量,未即刻发兵惩戒。但宽容不是纵容!”

  他的目光扫过门楼上严阵以待的守卫,又越过木墙,投向镇内。当他的视线捕捉到远处工坊区那缓缓转动、发出低沉轰鸣的巨型水轮,以及几根新建的、正冒着滚滚浓烟的陶制烟囱时,那双锐利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难以掩饰的、如同秃鹫见到腐肉般的贪婪光芒。那轰鸣声,那烟柱,无不说明这偏僻小镇正在发生着惊人的变化,正在创造着巨大的财富。

  他强行压下心头的炙热,声音更加严厉:“我奉男爵大人最新命令,特来征收‘矿产开采税’!根据王国律法,领地内一切地下资源,归属领主所有!尔等未经许可,私自开矿,已属重罪!现勒令尔等,立刻停止一切开采行为,交出所有账目,并补缴自开采之日起的全部税款及罚金!否则……”

  他故意拉长了语调,威胁之意溢于言表,他身后的骑兵们配合地拔出了半截佩剑,阳光下寒光闪闪。

  德索莱特站在门楼上,面容平静,并未因对方的威胁和指控而动容。他向前一步,声音清晰地传了下去:“凯尔索税务官。荒石镇并非霍姆男爵的直属封地,此地乃王国边境无主之土,由我等流民自行开拓。根据古老惯例与王国开拓法令,我等拥有在此地生存与利用资源的权利。男爵的‘矿产开采税’,于法无据。”

  他的反驳有理有据,语气不卑不亢。

  凯尔索脸色一沉,他没想到对方如此强硬,并且搬出了开拓法令。他冷哼一声:“巧舌如簧!无主之土?男爵的边界就在这里!我说这里属于男爵,这里就属于男爵!至于法令?”他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的弧度,“在这里,男爵的话就是法令!我最后问一次,税,你们交是不交?账目,你们给是不给?”

  气氛瞬间紧绷到了极点。骑兵们彻底拔出了武器,空气中弥漫着剑拔弩张的味道。门楼上的民兵们也握紧了手中的新制长矛,呼吸微微急促,但无人后退。

  埃莉诺在一旁飞快地记录着,将凯尔索的每一句威胁和不合法的要求都清晰载入档案,这将作为未来可能的法律纠纷的重要证据。

  阿尔德里克微微侧身,对德索莱特低声道:“他们人不多,但都是骑兵,冲击起来有优势。我们的人都在镇内,依托工事,可以一战。”

  德索莱特微微颔首,目光却依旧盯着下方的凯尔索。“税务官阁下,荒石镇遵循我们自己制定的法律。无故征税,我们不会接受。武力威胁,我们也不会屈服。请回吧,并将我们的立场,如实转告霍姆男爵。”

  “好!很好!”凯尔索气极反笑,连说了两个好字,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而微微抽搐。他贪婪地最后看了一眼那轰鸣的水轮和冒烟的烟囱,仿佛要将这份即将到手的财富印记刻在脑子里。“卡斯尔,还有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贱民!你们会为今天的愚蠢付出代价!我们走!”

  他猛地调转马头,狠抽一鞭,带着满腔的怒火和愈发炽烈的贪欲,在一阵更加嚣张的尘土中,疾驰而去。他身后的骑兵们纷纷跟上,马蹄声如同擂响的战鼓,充满了不甘和威胁。

  望着那远去的烟尘,德索莱特的眼神变得凝重。他知道,这次不再是口头威胁和简单的试探。凯尔索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贪婪,以及他离去时撂下的狠话,都清晰地表明——霍姆男爵的军队,恐怕很快就要兵临城下了。

  “阿尔德里克,”德索莱特沉声道,“做好一切准备。他们再来时,就不会是这么点人了。”

  阿尔德里克重重一拳捶在包铁的木制栏杆上,眼中没有畏惧,只有熊熊燃烧的战意和守护家园的决心。“他们敢来,就让他们尝尝我们新炼的钢铁是什么味道!”

  埃莉诺合上记录本,望向德索莱特,冷静地说道:“我们需要立刻召开紧急会议,商讨应对全面冲突的预案,包括物资调配、平民疏散和战时法律适用性问题。”

  战争的阴云,随着税务官马蹄扬起的尘土,再次笼罩了荒石镇的上空。而这一次,荒石镇不再只有勇气和简陋的围墙,它有了律法的框架,有了钢铁的筋骨,更有了一个在压力下愈发凝聚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