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稀薄的雾气，照在荒石镇东侧那片死亡的土地上。
塞莱斯特·晨曦蹲下身，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拨开表层灰白色的板结土块。土块碎裂时发出干涩的咔嚓声，断面呈现出不自然的、仿佛被油浸过的暗色光泽。她将一小块土壤放入掌心托着的铜碟中，从随身携带的“生命圣柜”里取出一支细颈玻璃瓶，滴落两滴澄清的药剂。
嗤——
轻微的腐蚀声响起。土壤表面冒出几缕淡黄色的烟气，散发出类似铁锈和腐坏甜菜混合的刺鼻气味。塞莱斯特眉头微蹙，又将另一支试管中的银色粉末撒上去。粉末接触土壤后迅速变黑，结成坚硬的颗粒。
“重度污染，以金属盐沉积和混沌魔力残留为主，伴有微弱的生命源素逆流现象。”塞莱斯特平静地报出数据。她身后，几名医疗队的助手和志愿者正忙着在更广阔的区域采样、标记。每个人都用厚布蒙住口鼻，手套裹得严实——这是伊索尔德·路尔再三强调的防护措施，直接接触这些被污染的土壤可能引发皮疹、幻觉甚至缓慢的躯体变异。
“重度是多严重？”一个年轻的志愿者问。他叫里克，是荒石镇本地人，家就在这片被毁的田区边缘，此刻正努力想理解这些专业术语。
“意味着无法直接耕种。”塞莱斯特站起身，环视这片广袤的焦土，“作物种子在这样的土壤里要么无法发芽，要么会生长出……不正常的东西。我们需要先中和掉土壤里过量的金属盐和混沌能量，然后重新引入良性的生命循环。”
她从生命圣柜中取出一个较大的陶罐，打开封口，里面是一种淡绿色的、质地粘稠的膏状物。这是她根据教廷古籍记载，结合荒石镇能获得的材料调整出的“基础净化药剂”——主要成分是经过月光曝晒的石灰、研磨成粉的特定苔藓、以及从尚未污染的林区采集的几种具有吸附特性的植物汁液。效果远不如真正的神术“生命礼赞”，但胜在可以批量配制，且不需要消耗她自身那本就不算丰沛的信仰之力。
“像这样。”塞莱斯特用木勺挖出一团药剂，均匀地涂抹在刚才测试过的那片土地上，大约覆盖一平方米的范围。然后她双手虚按其上，闭上眼睛，开始低声吟诵。那不是祈求神恩的祷文，而是更接近于引导能量流动的、带有特定韵律的咒文——这是她在教廷时偷学自古老医疗卷轴的技巧，将炼金术的物性变化与生命能量引导相结合。
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绿色光晕从她掌心渗出，渗入涂抹了药剂的土壤。那片灰白色的土地表面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裂纹中渗出深色的液体，迅速被药剂吸收、固化。几缕混杂着异味的烟气升起，很快被晨风吹散。
大约五分钟后，塞莱斯特收回手，略显疲惫地呼出一口气。她用随身的小铲子翻开处理过的土壤。下面的泥土虽然依旧贫瘠干燥，但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棕黑色，不再有那种不祥的金属光泽。
“这一小块，现在可以尝试播种耐贫瘠的速生豆类了。”塞莱斯特对里克和其他围观的志愿者说，“但记住，这只是第一步。这片土地的生命力被严重透支，就算清除了污染，也需要施肥、轮作、休耕，可能要好几年才能恢复到魔潮前的肥力。”
“那……这整片地……”里克望着眼前至少上百亩的焦土，声音有些发干，“要这样一小块一小块弄到什么时候？”
“所以我们需要更有效率的方法。”一个平静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伊索尔德·路尔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赤痕精灵依旧穿着她那身便于活动的深色旅行装束，暗红色的眼睛扫过这片土地，最后停留在某处。她走过去，在距离塞莱斯特的试验点几米外蹲下——那里有一小丛在焦土中顽强存活的、形态怪异的植物。它有着暗紫色的肥厚叶片，叶片表面覆盖着细密的、仿佛金属丝般的绒毛，根系裸露在空气中，呈现出病态的灰绿色。
“看到这个了吗？”伊索尔德用一根细木棍轻轻拨弄那株植物，“魔潮催生的变异种。通常被称为‘噬铁苔’或者‘污秽吮吸者’，在赤痕精灵的记载里，它被归类为低等混沌衍生物，有轻微毒性，会抢夺周围植物的养分。”
她顿了顿，木棍指向植物根系缠绕的一块小石子——石子上沾染着那种暗色光泽的污染物。“但它也在吸收土壤里的金属盐和混沌能量。虽然效率很低，而且自身会积累毒性最终死亡，但在死亡腐烂后，它吸收的一部分污染物会随着有机质被重新固定在土壤表层，而不是继续向下渗透污染地下水。”
塞莱斯特走过来，仔细观察那株植物。她确实能感觉到，这株变异植物周围的土壤污染浓度，比稍远一些的地方要略微低一点——虽然低的幅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你的意思是……”塞莱斯特若有所思。
“单纯的物理化学净化消耗太大。”伊索尔德站起身，拍掉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我们可以引入或培育特定的、对污染物有高耐受性甚至吸收性的植物——不一定是这种有毒的变异种，也许能找到某些原本就生长在富矿区或魔力紊乱地带的野生植物。让它们先在这片土地上生长一轮，吸收、固定污染物，然后我们收割这些植物，集中处理。这样既能净化土壤，收割的植物经过处理也许还能提取出有用的物质，比如那些被富集的金属。”
“生态修复。”塞莱斯特低声说。她在教廷的古籍里读到过类似的概念，但从未见过实际应用。
“可以这么称呼。”伊索尔德点头，“但这需要时间研究筛选合适的植物，也需要人力来大规模种植和收割。在找到可行方案前，你们的药剂净化仍需要继续。”
两人正交谈着，远处传来蒸汽机的轰鸣声和金属轮轴碾过地面的沉重声响。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一台造型古怪的机械正从工坊方向驶来。它有一个方头方脑的蒸汽锅炉作为动力核心，锅炉上方竖着粗短的烟囱，正突突地喷着白烟。锅炉后部连接着一个巨大的、圆筒形的金属罐，罐体侧面有复杂的管道和阀门。整个装置安装在一个坚固的四轮底盘上，由一名驾驶员操作方向杆，另一名助手则负责观察压力表和添加燃料。
布兰恩·火砧就坐在驾驶座旁边的位置上，矮人工程师一脸兴奋，正朝这边用力挥手。他的学徒卡尔则跟在机械后面小跑，手里拿着笔记本和炭笔，随时记录着什么。
机械在距离净化试验点十几米外停下，蒸汽阀门关闭的嘶嘶声中，布兰恩跳了下来，踩着咚咚的步子走过来。
“看看这个！‘大地清道夫一号’！”布兰恩拍着那个圆筒金属罐，罐体发出沉闷的回响，“格伦德尔老顽固帮忙加固了底盘和传动结构，我重新设计了喷洒系统！罐子里装的是塞莱斯特修女提供的净化药剂原液，用水稀释了十倍！通过这个蒸汽泵加压——”他指向罐体侧面一个带着曲柄和活塞的装置，“——然后从这个旋转喷头雾化喷出！”
他示意驾驶员启动蒸汽泵。随着活塞的往复运动，管道内传来液体流动的汩汩声，罐体顶部的多个喷头开始旋转，喷出极其细密的淡绿色水雾。水雾覆盖范围很广，大约能笼罩宽五米、长十米的一片区域。
“效率比手工涂抹至少高二十倍！”布兰恩得意地说，“而且雾化喷洒更均匀，药剂利用率更高！唯一的缺点是太费燃料，而且罐体容量有限，每加满一次大概只能处理半亩地，就得回工坊重新装填药剂和燃料。”
塞莱斯特走到喷洒区域边缘，蹲下检查。雾化的药剂确实渗透得更均匀，土壤表层的污染物被中和的速度肉眼可见。她点点头：“效率提升很明显。但药剂本身的供应……”
“这个我和格伦德尔也在想办法。”布兰恩搓着大手，“格伦德尔记得一些矮人处理矿渣用的土办法，虽然不能直接套用，但有些思路可以参考。另外，伊索尔德女士说的那个植物净化的想法，我觉得可以配合！比如我们可以设计一种机械收割装置，专门用来收割那些吸收污染的植物！”
伊索尔德看了布兰恩一眼，难得地没有立刻反驳或质疑，而是微微颔首：“如果能有机械提高收割和运输效率，那么大规模种植净化植物的可行性会提高。但首先需要找到合适的植物品种。”
“所以需要那个研究所！”布兰恩转向塞莱斯特，“修女，你那里有没有关于植物特性记载的书籍？教廷应该收集了很多各地的草药志吧？”
塞莱斯特思索片刻：“有一些，但不多，而且不一定涉及被污染环境下的植物变异。或许……我们可以询问镇上的采撷者和老猎人，他们最熟悉这片土地原本生长什么，哪些植物在魔潮后出现了异常变化。”
“那就分头行动！”布兰恩雷厉风行，立刻转向里克和其他志愿者，“你们几个，过来学习怎么操作这个喷洒车！塞莱斯特修女会指导你们药剂配比和喷洒浓度！今天的目标，至少处理出五亩能立刻播种试验作物的干净土地！”
他又看向伊索尔德：“伊索尔德女士，你和我还有格伦德尔，我们下午碰个头，把研究所需要的设备清单和第一批研究项目定下来！卡尔！别光记，去帮修女搬运药剂罐！”
在布兰恩·火砧的大嗓门指挥下，原本有些茫然的志愿者队伍迅速被调动起来。年轻人们分成两组，一组跟着塞莱斯特学习药剂配制和土壤检测，另一组在工坊学徒的指导下学习操作那台粗糙但有效的喷洒车。蒸汽机的轰鸣声再次响起，淡绿色的水雾开始规律地覆盖一片又一片焦土。
伊索尔德没有立刻离开。她走到那丛变异的“噬铁苔”旁，小心地将其连根挖出，放入随身携带的标本袋。然后她沿着焦土边缘缓步行走，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处可能有植物存活的角落，不时弯腰采集样本。
塞莱斯特则带着里克等人，在喷洒车处理过的区域打下木桩，拉起麻绳，标记出第一块“试验田”。大约一小时后，当喷洒车完成第三轮作业，一片约两亩大小的土地被初步净化。塞莱斯特亲自检查了这片土地的多个点位，确认污染浓度已降至安全阈值以下。
她从生命圣柜中取出一个小布袋，里面是提前准备好的、经过特殊浸泡处理的速生豌豆种子。这些种子来自魔潮前储存的粮种，浸泡液里添加了促进发芽和增强抗逆性的温和药剂。
“就像这样。”塞莱斯特示范着，用短柄锄头开出浅沟，将种子均匀撒入，覆上薄土，轻轻压实。里克和其他志愿者跟着学，动作虽然笨拙，但格外认真。
太阳升到头顶时，第一块试验田的播种完成了。干涸的土地上，一道道新翻的浅沟整齐排列，等待着孕育生命。
布兰恩·火砧不知从哪里搬来一个简陋的、用废旧齿轮和玻璃镜片组装成的“魔力残留监测仪”，插在试验田中央。仪器上的指针微微颤动，最终停在一个代表“低度污染，可耕种”的绿色区间。
“看！”矮人工程师用力拍着里克的肩膀，差点把年轻人拍趴下，“我们搞出来的！虽然只是两亩，但这是个开始！等研究所建起来，等我们找到更高效的净化方法，等我们培育出更好的种子，整片地都能活过来！”
里克揉着肩膀，看着眼前这片刚刚播种的土地，又望向远处依然灰败的广阔焦土，用力点了点头。
塞莱斯特·晨曦收拾好工具，望向工坊方向。那里，格伦德尔·石臂正带着他的矮人工匠们，在露天工棚下敲打锻造着什么，火花在阳光下四溅。更远处，政务厅的窗户敞开着，能看到埃莉诺·晨星伏案工作的身影。了望塔上，德索莱特·卡斯尔正与阿尔德里克·斯通交谈，目光同样投向这片正在艰难复苏的土地。
净化一片被魔潮蹂躏的土地，远比想象中艰难。但第一颗种子已经埋下。
绿意将从灰烬中萌芽，哪怕最初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小片。
塞莱斯特·晨曦蹲下身，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拨开表层灰白色的板结土块。土块碎裂时发出干涩的咔嚓声，断面呈现出不自然的、仿佛被油浸过的暗色光泽。她将一小块土壤放入掌心托着的铜碟中，从随身携带的“生命圣柜”里取出一支细颈玻璃瓶，滴落两滴澄清的药剂。
嗤——
轻微的腐蚀声响起。土壤表面冒出几缕淡黄色的烟气，散发出类似铁锈和腐坏甜菜混合的刺鼻气味。塞莱斯特眉头微蹙，又将另一支试管中的银色粉末撒上去。粉末接触土壤后迅速变黑，结成坚硬的颗粒。
“重度污染，以金属盐沉积和混沌魔力残留为主，伴有微弱的生命源素逆流现象。”塞莱斯特平静地报出数据。她身后，几名医疗队的助手和志愿者正忙着在更广阔的区域采样、标记。每个人都用厚布蒙住口鼻，手套裹得严实——这是伊索尔德·路尔再三强调的防护措施，直接接触这些被污染的土壤可能引发皮疹、幻觉甚至缓慢的躯体变异。
“重度是多严重？”一个年轻的志愿者问。他叫里克，是荒石镇本地人，家就在这片被毁的田区边缘，此刻正努力想理解这些专业术语。
“意味着无法直接耕种。”塞莱斯特站起身，环视这片广袤的焦土，“作物种子在这样的土壤里要么无法发芽，要么会生长出……不正常的东西。我们需要先中和掉土壤里过量的金属盐和混沌能量，然后重新引入良性的生命循环。”
她从生命圣柜中取出一个较大的陶罐，打开封口，里面是一种淡绿色的、质地粘稠的膏状物。这是她根据教廷古籍记载，结合荒石镇能获得的材料调整出的“基础净化药剂”——主要成分是经过月光曝晒的石灰、研磨成粉的特定苔藓、以及从尚未污染的林区采集的几种具有吸附特性的植物汁液。效果远不如真正的神术“生命礼赞”，但胜在可以批量配制，且不需要消耗她自身那本就不算丰沛的信仰之力。
“像这样。”塞莱斯特用木勺挖出一团药剂，均匀地涂抹在刚才测试过的那片土地上，大约覆盖一平方米的范围。然后她双手虚按其上，闭上眼睛，开始低声吟诵。那不是祈求神恩的祷文，而是更接近于引导能量流动的、带有特定韵律的咒文——这是她在教廷时偷学自古老医疗卷轴的技巧，将炼金术的物性变化与生命能量引导相结合。
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绿色光晕从她掌心渗出，渗入涂抹了药剂的土壤。那片灰白色的土地表面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裂纹中渗出深色的液体，迅速被药剂吸收、固化。几缕混杂着异味的烟气升起，很快被晨风吹散。
大约五分钟后，塞莱斯特收回手，略显疲惫地呼出一口气。她用随身的小铲子翻开处理过的土壤。下面的泥土虽然依旧贫瘠干燥，但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棕黑色，不再有那种不祥的金属光泽。
“这一小块，现在可以尝试播种耐贫瘠的速生豆类了。”塞莱斯特对里克和其他围观的志愿者说，“但记住，这只是第一步。这片土地的生命力被严重透支，就算清除了污染，也需要施肥、轮作、休耕，可能要好几年才能恢复到魔潮前的肥力。”
“那……这整片地……”里克望着眼前至少上百亩的焦土，声音有些发干，“要这样一小块一小块弄到什么时候？”
“所以我们需要更有效率的方法。”一个平静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伊索尔德·路尔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赤痕精灵依旧穿着她那身便于活动的深色旅行装束，暗红色的眼睛扫过这片土地，最后停留在某处。她走过去，在距离塞莱斯特的试验点几米外蹲下——那里有一小丛在焦土中顽强存活的、形态怪异的植物。它有着暗紫色的肥厚叶片，叶片表面覆盖着细密的、仿佛金属丝般的绒毛，根系裸露在空气中，呈现出病态的灰绿色。
“看到这个了吗？”伊索尔德用一根细木棍轻轻拨弄那株植物，“魔潮催生的变异种。通常被称为‘噬铁苔’或者‘污秽吮吸者’，在赤痕精灵的记载里，它被归类为低等混沌衍生物，有轻微毒性，会抢夺周围植物的养分。”
她顿了顿，木棍指向植物根系缠绕的一块小石子——石子上沾染着那种暗色光泽的污染物。“但它也在吸收土壤里的金属盐和混沌能量。虽然效率很低，而且自身会积累毒性最终死亡，但在死亡腐烂后，它吸收的一部分污染物会随着有机质被重新固定在土壤表层，而不是继续向下渗透污染地下水。”
塞莱斯特走过来，仔细观察那株植物。她确实能感觉到，这株变异植物周围的土壤污染浓度，比稍远一些的地方要略微低一点——虽然低的幅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你的意思是……”塞莱斯特若有所思。
“单纯的物理化学净化消耗太大。”伊索尔德站起身，拍掉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我们可以引入或培育特定的、对污染物有高耐受性甚至吸收性的植物——不一定是这种有毒的变异种，也许能找到某些原本就生长在富矿区或魔力紊乱地带的野生植物。让它们先在这片土地上生长一轮，吸收、固定污染物，然后我们收割这些植物，集中处理。这样既能净化土壤，收割的植物经过处理也许还能提取出有用的物质，比如那些被富集的金属。”
“生态修复。”塞莱斯特低声说。她在教廷的古籍里读到过类似的概念，但从未见过实际应用。
“可以这么称呼。”伊索尔德点头，“但这需要时间研究筛选合适的植物，也需要人力来大规模种植和收割。在找到可行方案前，你们的药剂净化仍需要继续。”
两人正交谈着，远处传来蒸汽机的轰鸣声和金属轮轴碾过地面的沉重声响。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一台造型古怪的机械正从工坊方向驶来。它有一个方头方脑的蒸汽锅炉作为动力核心，锅炉上方竖着粗短的烟囱，正突突地喷着白烟。锅炉后部连接着一个巨大的、圆筒形的金属罐，罐体侧面有复杂的管道和阀门。整个装置安装在一个坚固的四轮底盘上，由一名驾驶员操作方向杆，另一名助手则负责观察压力表和添加燃料。
布兰恩·火砧就坐在驾驶座旁边的位置上，矮人工程师一脸兴奋，正朝这边用力挥手。他的学徒卡尔则跟在机械后面小跑，手里拿着笔记本和炭笔，随时记录着什么。
机械在距离净化试验点十几米外停下，蒸汽阀门关闭的嘶嘶声中，布兰恩跳了下来，踩着咚咚的步子走过来。
“看看这个！‘大地清道夫一号’！”布兰恩拍着那个圆筒金属罐，罐体发出沉闷的回响，“格伦德尔老顽固帮忙加固了底盘和传动结构，我重新设计了喷洒系统！罐子里装的是塞莱斯特修女提供的净化药剂原液，用水稀释了十倍！通过这个蒸汽泵加压——”他指向罐体侧面一个带着曲柄和活塞的装置，“——然后从这个旋转喷头雾化喷出！”
他示意驾驶员启动蒸汽泵。随着活塞的往复运动，管道内传来液体流动的汩汩声，罐体顶部的多个喷头开始旋转，喷出极其细密的淡绿色水雾。水雾覆盖范围很广，大约能笼罩宽五米、长十米的一片区域。
“效率比手工涂抹至少高二十倍！”布兰恩得意地说，“而且雾化喷洒更均匀，药剂利用率更高！唯一的缺点是太费燃料，而且罐体容量有限，每加满一次大概只能处理半亩地，就得回工坊重新装填药剂和燃料。”
塞莱斯特走到喷洒区域边缘，蹲下检查。雾化的药剂确实渗透得更均匀，土壤表层的污染物被中和的速度肉眼可见。她点点头：“效率提升很明显。但药剂本身的供应……”
“这个我和格伦德尔也在想办法。”布兰恩搓着大手，“格伦德尔记得一些矮人处理矿渣用的土办法，虽然不能直接套用，但有些思路可以参考。另外，伊索尔德女士说的那个植物净化的想法，我觉得可以配合！比如我们可以设计一种机械收割装置，专门用来收割那些吸收污染的植物！”
伊索尔德看了布兰恩一眼，难得地没有立刻反驳或质疑，而是微微颔首：“如果能有机械提高收割和运输效率，那么大规模种植净化植物的可行性会提高。但首先需要找到合适的植物品种。”
“所以需要那个研究所！”布兰恩转向塞莱斯特，“修女，你那里有没有关于植物特性记载的书籍？教廷应该收集了很多各地的草药志吧？”
塞莱斯特思索片刻：“有一些，但不多，而且不一定涉及被污染环境下的植物变异。或许……我们可以询问镇上的采撷者和老猎人，他们最熟悉这片土地原本生长什么，哪些植物在魔潮后出现了异常变化。”
“那就分头行动！”布兰恩雷厉风行，立刻转向里克和其他志愿者，“你们几个，过来学习怎么操作这个喷洒车！塞莱斯特修女会指导你们药剂配比和喷洒浓度！今天的目标，至少处理出五亩能立刻播种试验作物的干净土地！”
他又看向伊索尔德：“伊索尔德女士，你和我还有格伦德尔，我们下午碰个头，把研究所需要的设备清单和第一批研究项目定下来！卡尔！别光记，去帮修女搬运药剂罐！”
在布兰恩·火砧的大嗓门指挥下，原本有些茫然的志愿者队伍迅速被调动起来。年轻人们分成两组，一组跟着塞莱斯特学习药剂配制和土壤检测，另一组在工坊学徒的指导下学习操作那台粗糙但有效的喷洒车。蒸汽机的轰鸣声再次响起，淡绿色的水雾开始规律地覆盖一片又一片焦土。
伊索尔德没有立刻离开。她走到那丛变异的“噬铁苔”旁，小心地将其连根挖出，放入随身携带的标本袋。然后她沿着焦土边缘缓步行走，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处可能有植物存活的角落，不时弯腰采集样本。
塞莱斯特则带着里克等人，在喷洒车处理过的区域打下木桩，拉起麻绳，标记出第一块“试验田”。大约一小时后，当喷洒车完成第三轮作业，一片约两亩大小的土地被初步净化。塞莱斯特亲自检查了这片土地的多个点位，确认污染浓度已降至安全阈值以下。
她从生命圣柜中取出一个小布袋，里面是提前准备好的、经过特殊浸泡处理的速生豌豆种子。这些种子来自魔潮前储存的粮种，浸泡液里添加了促进发芽和增强抗逆性的温和药剂。
“就像这样。”塞莱斯特示范着，用短柄锄头开出浅沟，将种子均匀撒入，覆上薄土，轻轻压实。里克和其他志愿者跟着学，动作虽然笨拙，但格外认真。
太阳升到头顶时，第一块试验田的播种完成了。干涸的土地上，一道道新翻的浅沟整齐排列，等待着孕育生命。
布兰恩·火砧不知从哪里搬来一个简陋的、用废旧齿轮和玻璃镜片组装成的“魔力残留监测仪”，插在试验田中央。仪器上的指针微微颤动，最终停在一个代表“低度污染，可耕种”的绿色区间。
“看！”矮人工程师用力拍着里克的肩膀，差点把年轻人拍趴下，“我们搞出来的！虽然只是两亩，但这是个开始！等研究所建起来，等我们找到更高效的净化方法，等我们培育出更好的种子，整片地都能活过来！”
里克揉着肩膀，看着眼前这片刚刚播种的土地，又望向远处依然灰败的广阔焦土，用力点了点头。
塞莱斯特·晨曦收拾好工具，望向工坊方向。那里，格伦德尔·石臂正带着他的矮人工匠们，在露天工棚下敲打锻造着什么，火花在阳光下四溅。更远处，政务厅的窗户敞开着，能看到埃莉诺·晨星伏案工作的身影。了望塔上，德索莱特·卡斯尔正与阿尔德里克·斯通交谈，目光同样投向这片正在艰难复苏的土地。
净化一片被魔潮蹂躏的土地，远比想象中艰难。但第一颗种子已经埋下。
绿意将从灰烬中萌芽，哪怕最初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小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