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围三缺一·攻心计-《华门一》

  残阳如血,将外城断壁残垣上的血迹染得愈发刺目。

  未干的血珠顺着砖石缝隙缓缓滑落,在地面洇开一朵朵暗沉的花。

  肖屹潇勒马立于外城最高处的箭楼之上,玄色战甲裹着一身征尘。

  甲胄缝隙里还嵌着细碎的箭矢残片,指尖一遍遍摩挲着腰间佩剑的剑柄——那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至心底,稍稍压下了鏖战后的燥热。

  他的目光沉沉锁在内城方向,青黑色的砖石城墙比外城足足高出三丈有余。

  在暮色中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墙头上旌旗猎猎作响。

  甲士持刀而立的剪影在残阳下若隐若现,凛冽的杀气顺着风卷过旷野。

  几乎要凝成实质。

  “将军,外城已尽数拿下,清点战果完毕。”副将戏志才催马至城下。

  马蹄踏过满地碎石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的声音带着鏖战后的沙哑。

  还夹杂着一丝难掩的疲惫,嘴角的伤口还在微微渗血,却依旧挺直了脊背。

  肖屹潇没有回头,眉头拧成一道深深的沟壑,仿佛能夹住飘落的尘埃。

  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权衡的凝重与不忍在瞳孔中交织——内城的轮廓在暮色中愈发森然。

  他心中早已算过一笔精准的账:城中至少还盘踞着一万精锐。

  凭借高耸城墙和充足粮草,若是强行猛攻,自家军团就算能胜,也必定要付出尸横遍野的代价。

  那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弟兄,一个个鲜活的面孔在脑海中闪过。

  有的是刚入伍不久的少年,有的是家中尚有老幼的汉子。

  他怎能让他们白白折损?指尖摩挲剑柄的力道骤然加重。

  指节泛白,连带着手臂都绷起了清晰的青筋。

  风卷着浓烈的血腥味掠过脸颊,混杂着尘土与草木的焦糊气息。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中翻涌的情绪渐渐沉淀。

  眼中闪过一丝不容置喙的果决。抬手按住腰间剑柄,朗声道:“传我将令!”

  副将立刻肃立听令,腰身挺得笔直,先前的疲惫瞬间消散。

  眼中燃起一丝锐光;周遭的亲兵也纷纷屏息,大气不敢出。

  目光齐刷刷地落在肖屹潇的背影上,等待着他的指令。

  “命东西南三面大军,即刻围城布防,弓弩手列阵待命。

  务必围得水泄不通,飞鸟难渡!”肖屹潇的声音掷地有声。

  带着久经沙场的威严,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在石板上,清晰而有力。

  “至于北门——”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内城北门的方向,那里的城门此刻还紧紧闭着。

  厚重的门板上布满了刀劈箭射的痕迹,却像是暗藏着一线生机。

  他的眼神微微闪烁,一丝狡黠与冷静在眼底悄然浮现。

  “北门大开,撤去所有防线,只留三千轻骑在外围待命。”

  副将一愣,瞳孔骤然收缩,下意识往前凑了半步。

  语气中满是难以置信:“将军,北门大开,若是敌军趁机突围……”

  他的眉头紧紧蹙起,脸上写满了担忧。

  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长刀,手心已经沁出了薄汗。

  “他们会的。”肖屹潇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那笑意极淡,未达眼底。

  眼底只有深谋远虑的冷静,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内城粮草虽足,却经不起久困。三面围死,断了他们所有念想。

  只留北门一条生路,他们越是绝望,就越会抓住这唯一的缺口。”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笃定:“到时候,我们只需在城外设伏,以逸待劳。

  既能减少伤亡,又能一举擒获溃逃之敌,何乐而不为?”

  副将恍然大悟,眼中的担忧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钦佩。

  他用力抱拳,声音都带上了一丝激动:“末将明白!将军英明!这就去传令!”

  看着副将戏志才转身离去的背影,肖屹潇再次望向那高耸的内城城墙。

  眉头渐渐舒展,眉宇间的凝重散去不少。

  取而代之的是胸有成竹的从容。

  他仿佛已经看到,城门大开之际,敌军如丧家之犬般仓皇出逃。

  一个个面带惊恐,丢盔弃甲,而他的大军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等待着瓮中捉鳖。

  只是不知,那内城主帅拓跋雄,是否能看透他这围三缺一的计谋?

  若是看透了,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一丝好奇与期待。

  悄然爬上他的眉梢。

  残阳的余晖洒在城楼上,给玄色战甲镀上了一层金边。

  白月魁攥着腰间的短刃,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一双杏眼瞪得圆圆的,满是不解地盯着肖屹潇的背影。

  她脸颊还带着鏖战过后的红晕,像是熟透的苹果。

  额前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鼻尖微微翕动。

  语气里满是孩子气的困惑与不解:“老大,这不对啊!咱们好不容易拿下外城,牺牲了那么多弟兄,怎么还留着北门不围?这不是给他们留了条活路,让他们跑了吗?”

  她鼓着腮帮子,眉头蹙成了一个小小的川字。

  眼神里满是疑惑,像是在琢磨一道无解的难题。

  肖屹潇转过身,玄色战甲上的血渍在暮色中泛着暗光。

  他看着少女鼓着腮帮子、一脸不解的模样。

  眼底瞬间漾起一抹柔和的笑意,那笑意如同春风拂过湖面。

  荡开层层涟漪,驱散了周身的戾气。

  他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顶,指尖触到她柔软的发丝。

  语气带着几分宠溺:“傻丫头,这叫围城必阙。”

  “围城必阙?”白月魁歪着头,眉头蹙得更紧了。

  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扇了扇,眼底满是茫然。

  显然没听懂这四个字的意思,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语气里带着一丝困惑的软糯。

  “若是把四门全围死,断了他们所有生路。

  内城里那一万兵马便会抱着必死之心死斗。”肖屹潇的声音沉了沉。

  目光掠过外城尸横遍野的战场,那些倒在血泊中的士兵。

  有的还保持着战斗的姿势,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不忍与痛惜。

  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咱们的弟兄也是爹娘生养的,能少流一滴血。

  就绝不多让他们遭一分罪。战后军团还要休养生息。

  损耗太大,恢复起来可就难了。”

  他顿了顿,语气重归果决,眼神也变得坚定起来。

  “留着北门,就是给他们一个‘逃’的念想,没了死战的决心。

  他们只会仓皇逃窜,到时候我们再顺势追击,损失自然能降到最低。”

  白月魁眼睛一亮,像是拨云见日一般,先前的困惑瞬间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崇拜。她的杏眼里像是盛满了星光,亮晶晶的。

  嘴角瞬间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

  她性子跳脱,一时激动,踮起脚尖就往肖屹潇脸颊上亲了一口——柔软的唇瓣擦过他带着胡茬的皮肤。

  带着少女独有的清甜气息,如同夏日里的一缕清风。

  猝不及防地拂过。

  “老大,你也太聪明了吧!”她笑得眉眼弯弯。

  眼底的爱慕毫不掩饰,像藏不住的星光。

  语气里满是雀跃与崇拜。

  肖屹潇的身体瞬间一僵,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

  脸颊唰地红透,连耳根都烧了起来,像是被火烧过一样滚烫。

  他怎会不懂这丫头的心思?这些日子她总黏着自己。

  眼里的崇拜与依赖,早已超出了下属对主帅的敬畏。

  他心中一阵慌乱,像是有小鹿在乱撞,砰砰直跳。

  连忙无奈地摇了摇头,避开她灼热的目光。

  故作严肃地板起脸,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魁儿,你天赋异禀,修炼切不可懈怠,得加快进度才是。其他的事情……先不要多想。”

  “哼,”白月魁撇了撇嘴,腮帮子又鼓了起来,像一只气鼓鼓的小仓鼠。

  她小声嘟囔着,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肖屹潇听见。

  语气里带着一丝委屈与不服气,“说得好像你自己多安分似的,前几天还亲自用嘴给别人喂药呢……”

  “你!”肖屹潇的脸瞬间红得能滴血,像是熟透的樱桃。

  猛地拔高声音大喊,语气中带着一丝羞恼与慌乱。

  “所有人都动起来!按计划布防,不得有误!”

  他甚至不敢再看白月魁的眼睛,只能将目光投向远方。

  以此掩饰自己的窘迫。

  城楼上的亲兵们早就憋着笑,肩膀微微颤抖。

  见状连忙强忍着笑意,纷纷抱拳领命,匆匆下去准备。

  脚步都比平时快了几分。

  刚才那一幕太过猝不及防,谁都没想到素来沉稳冷静、喜怒不形于色的将军。

  会被白月魁姑娘弄得如此手足无措,脸颊通红的模样。

  倒是多了几分人情味。

  一个时辰后,内城主帅拓跋雄站在北门城楼之上。

  单手按着肩头的旧伤——那是早年征战时留下的疤痕。

  狰狞而深刻,此刻正隐隐作痛,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扎着。

  提醒着他过往的败绩。

  他望着城外空荡荡的北门,眼底满是挣扎与纠结。

  眉头紧紧蹙着,几乎要拧到一起。肖屹潇的心思,他并非全然不懂。

  围三缺一,无非是想瓦解他们的军心,让他们不战而逃。

  到时候再一网打尽。

  可这看似简单的计谋,却偏偏戳中了他的软肋。

  血战到底?内城虽有一万兵马,可外城已破,士气大跌。

  士兵们脸上满是惶恐与疲惫,真要拼到最后。

  恐怕也只是玉石俱焚,自己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他不甘心,苦心经营多年的势力,难道就要毁于一旦?

  可若是逃……北边便是罗刹人的地盘,虽与华门军团是死敌。

  却也未必会容下自己这个败军之将。但只要能活着。

  就还有卷土重来、报仇雪恨的机会!肖屹潇,这笔账。

  我若是活着,必定要加倍奉还!

  拓跋雄的手指紧紧攥住城垛,指节发白,几乎要嵌进砖石里。

  指甲缝里都渗出了血丝。心中的天平在“死战”与“突围”之间反复摇摆。

  如同风中的残烛,迟迟难以抉择。

  他的眼神忽明忽暗,一会儿闪过决绝,一会儿又被恐惧与不甘占据。

  喉结一次次滚动,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飘散在暮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