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红妆暗藏,喜宴疑云-《华门一》

  胡府门前的红灯笼一路铺到街尾。

  晕染出半条街的喜庆。

  唢呐与锣鼓声震天响,震得檐角铜铃“叮当”不绝。

  连空气里都飘着淡淡的红纸香气。

  胡念祖一身大红喜服,金线绣就的缠枝莲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玉带束腰衬得身姿挺拔,墨发以金冠束起。

  额前碎发被风吹得微微晃动。

  原本略带锐利的眉眼,被这身喜服衬得温润了几分。

  路过的小娘子们捂着嘴偷笑,胆大些的还会抛来绣着鸳鸯的绣帕。

  惹得迎亲队伍里的仆役们起哄叫好,声浪此起彼伏。

  他脸上挂着得体的笑意,目光扫过人群。

  看似在含笑应酬,指尖却悄悄摩挲着袖中一枚青铜碎片。

  那碎片边缘锋利,带着淡淡的铁锈味。

  是昨夜潜入黄金甲军驻地图纸库时意外捡到的信物。

  上面刻着的云纹,竟与黄燕仪腰间令牌的纹路隐隐呼应。

  心底的疑云又重了几分,这场婚事。

  怕真是一场精心布置的棋局。

  迎亲队伍行至红袖招外,朱红大门早已敞开。

  门楣上贴着大红“喜”字,却不见寻常青楼的旖旎脂粉气。

  反倒透着几分若有若无的肃杀。

  穿红戴绿的侍女们腰间都束着软剑。

  裙摆下露出的靴底沾着泥尘。

  眼神警惕地打量着来人,像是在审视敌人而非宾客。

  直到胡念祖递上黄飞虎亲书的婚帖。

  为首的侍女接过仔细翻看,确认无误后才躬身引路。

  语气疏离却恭敬:“胡公子,请随我来。”

  内院房间里,烛火跳跃,将凤冠霞帔映得流光溢彩。

  黄燕仪坐在镜前,望着镜中陌生的自己。

  金步摇垂落的珍珠蹭过脸颊,冰凉的触感让她猛然回神。

  她抬手抚过腰间的虎纹令牌,令牌触手冰凉。

  上面的虎纹被摩挲得光滑。

  那是十二岁那年,她在演武场独自斩杀三名刺客后。

  父亲亲手授予的黄金甲军精锐营信物,也是她身份的象征。

  八岁前的记忆碎片突然涌上心头:破庙里的寒夜。

  母亲将她搂在怀里取暖;油灯下,母亲缝补的旧衣满是补丁。

  还有那碗热得烫嘴的小米粥,是她童年最温暖的味道。

  而八岁后的岁月,是校场上日复一日的汗水与血水。

  是军帐里冰冷的沙盘推演,还有每次杀敌后父亲那句不带温度的“尚可”。

  她曾无数次在深夜哭醒,想念母亲鬓边的白发。

  想念破庙里温柔的月光,可黄金甲军的铁律如枷锁。

  让她连偷偷探望母亲都要层层报备,稍有不慎便会受罚。

  “小姐,吉时快到了。”侍女轻声提醒,打断了她的思绪。

  黄燕仪抬手拭去眼角不易察觉的泪痕。

  镜中的女子眉眼间虽带着几分疏离与冷硬。

  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

  母亲托人带信说,今日会悄悄来观礼。

  或许在人群中,她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深吸一口气,握紧了腰间的令牌,指节微微泛白。

  不管这场婚事是父亲的政治谋划,还是命运的意外安排。

  至少此刻,她能离母亲再近一点。

  门外传来迎亲的催妆声,胡念祖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温和中带着几分试探:“燕仪,准备好了吗?”

  黄燕仪起身,凤冠上的珠翠碰撞出声,清脆悦耳。

  像是在诉说着她跌宕半生的命运。

  她推开房门,迎上胡念祖望来的目光。

  那目光里没有寻常男子的贪婪与轻视。

  反倒藏着几分探究与尊重,让她紧绷的心弦微微松动。

  心头莫名一动。

  红绸漫天覆满胡府庭院,青砖地上铺就的红毡从大门直抵堂前。

  踩上去柔软无声。

  两旁红灯笼垂落的流苏随着鼓乐声轻轻摇曳。

  投下斑驳的光影。

  胡念祖执起黄燕仪的手,她指尖微凉,带着一丝紧张的僵硬。

  凤冠上的珠翠随着转身的动作簌簌作响。

  黄燕仪的目光掠过满院宾客。

  忽然在人群角落瞥见一抹熟悉的素色衣角——是母亲常穿的粗布衣裳!

  她心头一暖,眼眶微微发热。

  原本紧绷的指尖悄悄放松,任由胡念祖牵着。

  一步步走向堂前,准备行跪拜之礼。

  “一拜天地——”司仪的高喝声响彻庭院,声音洪亮。

  两人并肩躬身,阳光透过红绸缝隙洒在他们身上。

  将喜服染得愈发鲜亮,也照亮了黄燕仪眼底的微光。

  老鸨李氏穿着一身簇新的宝蓝色锦裙。

  领口袖口绣着金线牡丹,脸上的胭脂红得晃眼。

  像是抹了两层朱砂。

  她逢人便拉着往院里拽,嗓门亮得盖过了鼓乐。

  “快进快进!我家燕仪今日可真美,胡公子更是俊朗不凡。”

  “这对璧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笑得眼角皱纹都挤成了花,手上的金镯子随着拉扯的动作叮当作响。

  活脱脱一副自家女儿出嫁的热切模样。

  没人能看出她心底的盘算。

  门口的蒋十三身着青色喜服,腰间束着红绸。

  本该英气的脸庞却总是泛红,像是喝醉了酒。

  几个胆大的小娘子围过来,故意打趣。

  “蒋小哥,今日这般精神,何时也给我们找个蒋嫂子呀?”

  他顿时手足无措,脸颊红得堪比堂前的红烛。

  连说话都结结巴巴:“不……不碍事,快……里面请……”

  说着便慌忙侧身,头埋得低低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引得小娘子们一阵娇笑,笑声清脆动听。

  陈仓则像个忙碌的老父亲,穿梭在宾客之间。

  手里端着酒壶,壶嘴还冒着热气。

  他逢人就拍肩膀,嗓门洪亮:“老乡!快坐快坐,喝好喝好!”

  “今日不醉不归!”

  他一口一个“老乡”,不管是认识的江湖老友。

  还是陌生的街坊邻里,都被他招呼得熨帖。

  铁捕头单平一身便服,笑着接过酒杯,打趣道。

  “陈兄,你这人脉可真广,连隐世多年的葛居士都请来了!”

  一旁的铁算子周鹏捻着胡须,笑着附和。

  “胡公子大婚,我们自然要来凑个热闹,沾沾喜气!”

  草上飞吴范保更是爽朗,拍着陈仓的肩膀大笑。

  “那是!这么好的酒,不喝岂不可惜!今日定要与陈兄一醉方休!”

  正说着,一袭青灰色道袍的葛喻成缓步走进庭院。

  他须发皆白,眼神浑浊。

  可当目光骤然落在胡念祖身上时,瞳孔猛地收缩。

  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手指着胡念祖,嘴唇哆嗦着。

  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这……这是……”

  陈仓见状,还以为他被胡念祖的气度惊艳到。

  连忙搂着他的肩膀往酒桌走去,哈哈大笑。

  “葛居士,别这这那那的了!今日大喜,先喝几杯再说!”

  “我跟你说,我这贤弟可是才情盖世,你能来,算是来着了!”

  葛喻成被他拽着往前走,脚步踉跄。

  眼神却依旧死死盯着胡念祖的背影。

  脸上满是惊疑不定,嘴里喃喃自语。

  “怎么会……怎么会是他……”

  那语气里,有震惊,有困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