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诗会三吟惊四座 红衣染血破山门-《华门一》

  瓦亭的雕花廊柱下,红灯笼次第高悬。

  暖黄的光晕映着满院浮动的桂香,甜润沁人。

  诗会的石桌旁早已坐得满满当当。

  青石地面被人群踩得温热。

  书生们摇着描金折扇,扇面上题着雅致诗句。

  江湖客敞着衣襟,腰间佩刀泛着冷光。

  酒盏相碰的脆响混着抑扬顿挫的吟哦声。

  闹得比院外的秋虫还热闹几分。

  姑娘们聚在西侧的花架下。

  鬓边的珠花随着清脆笑声轻轻晃动。

  目光在一众才子间流转,眼底的娇羞笑意藏都藏不住。

  偶尔交头接耳,低语声如蚊蚋般细碎。

  酒过三巡,陈仓捧着个粗陶酒碗。

  醉醺醺地晃到院子中央。

  他络腮胡上还沾着晶莹的酒渍。

  青色短打敞开领口,露出结实的古铜色胸膛。

  与周围锦衣华服的书生们格格不入,显得格外扎眼。

  众人见他这模样,纷纷停下喧哗。

  眼神里带着戏谑,打趣道:“陈兄莫不是也要吟诗?”

  “这粗豪模样,莫不是要吟首边关战歌?”

  陈仓仰头灌了一大口酒,酒液顺着嘴角滑落。

  他抹了把嘴,摇头晃脑地扯开嗓子,声音洪亮如钟:

  “塞北风沙刮满脸,

  戍楼站岗腿发麻。

  白天啃饼就咸菜,

  夜里裹毯数星花。

  刀枪磨得亮堂堂,

  就等贼寇来叫板。

  只要边关能安稳,

  苦点累点不算啥!”

  诗句直白得像家常话,没有半分文绉绉的修饰。

  却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粗粝豪气。

  话音刚落,院子里先是一阵诡异的寂静。

  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哄笑。

  书生们笑得直拍桌子,茶水溅了满桌。

  江湖客高声喝彩,掌声震得廊柱上的灯笼轻轻摇晃。

  连花架下的姑娘们也捂着嘴笑弯了腰。

  眼角眉梢全是笑意:“这陈壮士的诗,倒比那些酸文有意思多了!字字实在,听着痛快!”

  陈仓丝毫不在意众人的哄笑,反而挺了挺胸膛。

  脖颈上的青筋微微凸起。

  他的目光径直投向花架旁的黄燕仪。

  眼神里没有半分谄媚,反倒满是不加掩饰的傲气。

  仿佛在说:我这边关诗,虽不文雅,却字字真心,不比你们的无病呻吟强?

  黄燕仪迎上他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缓缓颔首。

  这轻轻一点,既给足了陈仓面子。

  又带着几分少女的矜持与温婉。

  看得周围的书生们暗自羡慕,连喝了酒的陈仓。

  脸颊也悄悄泛起了红晕,又捧着酒碗猛灌了一大口。

  掩饰着心底的局促。

  瓦亭诗会的喝彩声还未散尽。

  一道锦衣身影忽然从东侧雅座起身。

  “他”身着月白锦袍,腰束墨玉带。

  腰侧挂着一块羊脂玉佩,身形清瘦挺拔。

  虽作男子装扮,眉眼间却藏着几分难以言喻的秀致。

  肌肤白皙胜雪,睫毛纤长浓密。

  身后跟着四名黑衣侍卫,个个腰佩利刃。

  目光锐利如鹰,一看便知是豪门贵胄的排场,气场十足。

  “他”手持一把描金折扇,轻轻遮在口鼻前。

  只露出一双清澈如泉的眼眸。

  中性的嗓音温润却有力,穿透了场内的喧嚣。

  缓缓吟唱开来:

  “塞草萋萋覆古关,秋风卷地雁南还。

  戍楼孤影残阳里,戍卒寒衣晓霜间。

  鼓角声催云色暗,旌旗影动剑光寒。

  何当扫尽狼烟净,醉卧东篱笑看山。”

  诗句刚落,全场瞬间沸腾!

  比起陈仓的直白打油诗,这一首对仗工整、意境雄浑。

  既写尽了边关的苍凉萧瑟,又藏着平乱安邦的豪情壮志。

  妥妥的千古佳作。

  花架下的姑娘们眼睛亮得惊人。

  频频朝着锦衣公子颔首。

  连一直淡然的黄燕仪也抬眸望去。

  目光落在锦衣公子身上,嘴角绽开真心实意的笑意。

  眼中满是赞赏。

  她起身福礼,声音清脆如铃:“公子大才,奴家佩服!”

  原本还在鼓掌的书生们,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像是吞了只苍蝇般憋屈。

  他们苦思冥想、反复推敲的诗作。

  在这等才情面前竟黯然失色。

  纷纷悻悻地收了手,场面一时有些寂静。

  只剩零星的喝彩声。

  就在这时,角落里一名青衫男子起身。

  他面容清癯,双目炯炯有神,正是胡念祖。

  只见他拱手一笑,朗声道:“好诗!兄台真龙之才,在下也献丑了!”

  言罢,他声如洪钟,底气十足地吟出诗句:

  “瀚海无垠接碧天,孤烟直上与云连。

  阴山风急霜侵甲,玉塞沙飞雪满川。

  鼓角催征人未寐,羌笛吹怨月难圆。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斩楼兰誓不还!”

  “不斩楼兰誓不还!”最后一句落下。

  满院寂静片刻,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喝彩!

  这诗比锦衣公子的作品更添几分铁血豪情。

  字字句句都透着将士们的忠勇与决绝。

  听得在场江湖客热血沸腾,纷纷拍案叫好。

  连书生们也忍不住动容,先前的憋屈一扫而空。

  真心实意地为这等豪情鼓掌。

  黄燕仪与锦衣公子皆是满脸震惊。

  反复品味着诗句中的深意,眼中满是赞赏与惊叹。

  没想到这看似普通的青衫男子,竟有如此胸襟与才情。

  谁知胡念祖端起酒盏,仰头一饮而尽。

  酒液顺着嘴角滑落,浸湿了青衫领口。

  更添几分洒脱不羁。

  他放下酒盏,目光悠远。

  仿佛穿透了庭院的喧嚣,望向遥远的边关。

  又缓缓吟唱起来: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这一吟,全场彻底炸了!

  无论是书生、江湖客,还是姑娘们。

  全都如梦如痴地站起身,各自端起酒盏。

  摇头晃脑地品味着诗句中的壮志与悲怆。

  铁血豪情与壮志难酬交织,直击人心最深处。

  让人热血沸腾又忍不住黯然神伤。

  连远处观景亭里的苏明和黄飞虎。

  也都醉意朦胧地拍案叫绝,眼中满是欣赏。

  苏明捻着胡须,眼中精光一闪。

  语气坚定:“此人有经天纬地之才,胸怀天下,务必拉拢到麾下!”

  “若是能为我所用,大事可成!”

  黄飞虎哈哈一笑,瞥了他一眼。

  打趣道:“哦?这是要抢人了?你女儿女扮男装那首诗,不也同样惊艳全场?”

  “依我看,他若能成诗魁,让苏妲己嫁给他,岂不是两全其美?既得了人才,又成了美事。”

  苏明摇头失笑,眼神里带着几分无奈与宠溺。

  “你呀,就知道撮合婚事。我这女儿性子野,向往自由洒脱。”

  “江湖上‘苏媚儿’的名号,你又不是没听过?哪能心甘情愿被困在庭院之中?”

  黄飞虎收起笑意,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目光望向瓦亭外的古道,语气低沉:“说起来,秋红叶也该到了。”

  “这瓦洛古道的埋伏,不知能否拦住他。”

  两人话音刚落,楼下的老鸨已满面堆笑地走上台。

  手中帕子一挥,高声宣布:“本次诗会诗魁,非胡念祖公子莫属!”

  “不知公子名讳,也好让燕仪姑娘三日后备好嫁衣,等候公子迎娶!”

  胡念祖身旁的蒋十三起身,替他答道:“我家公子名讳胡念祖。”

  他说着,朝老鸨颔首示意,脸上带着得体而疏离的笑意。

  目光却暗中观察着场内的动静。

  就在全场都在为这桩才子佳人的美事喝彩。

  掌声与祝福声此起彼伏时,“哐当”一声巨响!

  瓦亭厚重的朱漆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木屑飞溅,门板重重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一道红衣身影逆光而立,满身鲜血淋漓。

  衣袍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渍与尘土。

  破损的衣料下露出几道狰狞的伤口,正是历经血战赶来的秋红叶。

  他手握染血的唐刀,刀刃上的血迹顺着刀尖缓缓滴落。

  在地面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目光如电,死死盯着台上的胡念祖和黄燕仪。

  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浓烈的杀意与占有欲:“谁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