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风动旌旗,玉露淬寒芒-《大明未亡!朕不负苍生》

  石峰堡的第十日黎明,是在一种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氛围中降临的。东方天际那惯常的、病恹恹的鱼肚白,今日仿佛被注入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锐气,挣扎着刺破阴霾时,竟带上了一层淡淡的、如同初生雏鸟绒毛般的金边。呼啸了不知多少时日的寒风,也仿佛耗尽了气力,变得温顺而稀薄,只在岩壁间留下几缕若有若无的、带着泥土解冻气息的余韵。

  这种变化并非来自天象本身,而是源于堡垒内部,源于那一个个挺直了许久未曾挺直的脊梁,源于那一双双重新燃起微弱火苗的眼眸。

  校尉廨房前的院落,早已人满为患。但与十日前的绝望麻木不同,此刻聚集在此的人群,身上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气”。那不是武者强大的内息,也不是文人清高的风骨,而是一种混合了坚韧、专注以及一丝微弱血性煞意的……生机。他们演练着那套早已烂熟于胸的导引术,动作依旧算不上精妙,甚至有些笨拙,但数百人的呼吸却隐隐合拍,吐纳之间,竟在院落上空形成了一股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流动着的暖意涡旋,将周遭那顽固的阴寒死气排斥在外。

  秦破虏按刀立于人群前方,独眼开阖,精光四射。他不再仅仅是护卫,更像是一头巡视着自己领地的头狼。他的目光扫过场中那一张张虽仍带菜色却已有了几分精气神的脸庞,尤其是在那一百名被他挑选出来、额外传授了基础合击战阵的兵卒身上停留更久。这些兵卒,是十日来变化最为显着的一群。他们体内的寒气被压制得最好,气血也远比旁人旺盛,此刻按照简易阵型站立,彼此气息隐隐相连,竟仿佛一个整体,散发着一股不容小觑的、带着铁锈与血腥味的凝练气势。

  而在堡垒后山一处新开辟的、被严格封锁的区域内,另一番景象正在上演。

  一座简陋却火力旺盛的小型窑炉正熊熊燃烧,炉火并非寻常的橘红色,而是隐隐透着一丝白金色的光晕。老匠首亲自赤膊上阵,带着三十名精挑细选出来的匠人,正围着炉火紧张地忙碌着。他们并非在锻造什么神兵利器,只是在打造最普通不过的枪头、箭簇。但所用的材料,却是之前埋藏起来的、蕴含着奇异力量的“龙血黑曜”矿胚。

  每一次抡锤,每一次淬火,匠人们都默念着那粗浅的导引口诀,努力将心神沉入手中冰冷的金属,试图将廨房内那缕微弱的“阳和”之意,伴随着汗水与意志,一同锻打入初具雏形的兵器之中。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不再显得杂乱,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富有生命力的节奏。那些刚刚锻造完成、尚带着余温的枪头箭簇,在昏暗的光线下,隐隐流动着一层极淡的、仿佛内敛的血色光泽,触手不再是刺骨的冰凉,反而带着一丝微弱的温润。

  校尉廨房内,苏凡缓缓睁开了眼睛。

  十日静养,借助母炉之灵持续的滋养和堡内数百人汇聚而来的那一丝微弱的、带着期盼与信任的生机意念,他体内那破损的琉璃心,终于勉强稳定了下来。裂痕依旧存在,如同精美瓷器上无法抹去的修复痕迹,但至少不再随时处于崩溃的边缘。那股深入骨髓的虚弱感虽未完全消退,却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如同跗骨之蛆,让他总算恢复了几分行动的气力。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眸子,却比十日之前更加深邃,仿佛蕴藏了整片星空的倒影与山河的脉络。左眼中的琉璃光丝流转之间,少了几分滞涩,多了几分圆融;右眼中的星火,虽未壮大,却燃烧得更加稳定而坚定。

  他能够清晰地感知到堡内正在发生的变化。那院落上空汇聚的微弱生机,那后山窑炉中跳动着的、融入阳和之意的锻打之火,以及那一百名兵卒身上初步凝聚的血煞之气……这一切,如同无数条细微的溪流,正缓缓向他汇聚,滋养着他,也反哺着这座濒死的堡垒。

  这是一种奇妙的共生。他予他们以希望与法门,他们则回馈他以信念与生机。

  “陛下,您感觉如何?”守在一旁的戊辰见他醒来,连忙上前低声询问。

  “尚可。”苏凡微微颔首,声音虽然依旧带着一丝中气不足的沙哑,却比之前清晰了许多。他挣扎着,想要下榻。

  戊辰和闻声进来的庚辛连忙上前搀扶。

  就在这时,廨房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刘守备那带着难以抑制激动的声音:“先生!先生!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门帘掀开,刘守备几乎是冲了进来,他脸上那道刀疤都因兴奋而微微发红,手中紧紧攥着一封皱巴巴的信函。

  “先生!您看!您看这个!”他将信函双手呈上,语气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是北面‘黄羊坳’屯堡送来的!他们……他们也遭到了蚀灵袭击,死伤惨重,堡主都战死了!是咱们派出去联络的夜不收,顺道教了他们那套导引术!他们……他们靠着那法子,竟然稳住了阵脚,还……还配合着打死了一头小型的冰晶怪物!现在黄羊坳残存的百多号人,愿意奉先生为主,听从石峰堡号令!他们……他们还送来了三车粮食!虽然不多,但……但是雪中送炭啊!”

  这个消息,如同一声春雷,炸响在略显沉闷的廨房内!

  不仅苏凡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连一旁的秦破虏、戊辰等人,也都露出了震惊之色。

  那套粗浅的导引术,竟然在石峰堡外也产生了效果?甚至还帮助另一个屯堡抵御了邪祟?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苏凡所带来的,不仅仅是一时一地的喘息之机,而是一种可以复制、可以传播的……对抗这冰寒末世的方法!意味着星火,真的可以燎原!

  苏凡接过那封字迹歪斜却透着劫后余生狂喜的信函,仔细看完,沉默了片刻。他能感受到,随着这封信的到来,一股更加清晰、更加坚定的信念之力,正从北方黄羊坳的方向,跨越空间,遥遥传来,融入他的帝心之中。

  “看来……我们并非……孤军奋战。”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屋内众人,最后落在刘守备脸上,“守备大人,立刻回信黄羊坳,接纳他们。并以此为例,派出更多信使,将导引术……尽可能传播给周边尚存人烟的屯堡、村落。”

  “是!先生!”刘守备激动地应下,此刻他对苏凡的任何决定都已深信不疑。

  “另外……”苏凡目光转向秦破虏和老匠首,“秦将军,新兵操练如何?老丈,新兵刃锻造了多少?”

  秦破虏沉声道:“回陛下,一百血煞卒已初步成型,虽不能与百战老卒相比,但结阵之下,气血相连,煞气凝而不散,足可抵挡小股蚀灵冲击!”

  老匠首也连忙回道:“先生,新锻的枪头已得两百,箭簇五百有余!皆已附上一丝阳和之意,虽比不上之前的神兵,但破开那些怪物的冰甲,应当无虞!”

  苏凡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锋芒。他支撑着站起身,虽然依旧需要戊辰搀扶,但身姿却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十日之期已到,净街司……想必已等得不耐烦了。”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与其等他们上门逼迫,不如……我们主动出击。”

  “陛下,您的意思是……”秦破虏独眼一亮。

  “点齐血煞卒,携新刃,随朕……亲赴黑沙隘!”苏凡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朕要亲眼看看,那地陷之处,究竟藏着何等魑魅魍魉!也要让这西疆之地知道,石峰堡,尚未沉沦!人心之火,犹可燎原!”

  亲赴黑沙隘?!

  众人心中皆是一震!那地方如今已是龙潭虎穴,怪物丛生,陛下龙体初愈,岂可亲身涉险?

  “陛下!万万不可!”刘守备首先急道,“您乃万金之躯,岂可轻蹈险地?末将愿代陛下前往!”

  “是啊陛下!太危险了!”秦破虏也连忙劝阻。

  苏凡却缓缓摇头,目光坚定:“朕意已决。有些‘东西’,非亲眼所见,亲手度量,无法真正了解。更何况……”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那聚集的人群,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朕需要让所有人看到,他们的‘陛下’,并非只敢蜷缩于堡垒之中。朕与他们……同在。”

  这句话,如同带着魔力,瞬间平息了所有的劝阻。

  是啊,这位“陛下”与以往任何一位高高在上的统治者都不同。他传授法门,救治伤患,与最底层的兵卒流民一同呼吸。若他此刻退缩,那刚刚点燃的希望之火,恐怕瞬间便会熄灭大半。

  真正的帝王,有时需要的,不仅仅是运筹帷幄,更是……身先士卒的勇气与担当。

  秦破虏独眼之中凶光尽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忠诚与决绝,他猛地单膝跪地,嘶声道:“末将秦破虏,愿为陛下前驱!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愿为陛下前驱!万死不辞!”戊辰、庚辛,乃至屋内的老匠首,也齐齐跪倒。

  刘守备看着眼前这一幕,胸中热血翻涌,他知道,从这一刻起,石峰堡,乃至整个西疆的命运,都将因榻前这位看似虚弱、却蕴含着擎天伟力的青年而彻底改变!他不再犹豫,深深俯首:“刘某……愿率石峰堡全体军民,誓死追随陛下!”

  苏凡看着跪倒的众人,感受着那汹涌澎湃的信念与决死之心涌入帝心,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极淡的、却仿佛能融化冰霜的笑意。

  他轻轻抬手。

  “起来吧。”

  “传朕令,一个时辰后,校场点兵!”

  “目标,黑沙隘!”

  帝心所指,便是兵锋所向!

  蛰伏十日的利刃,终将出鞘,在这冰封的天地间,划出一道属于“人”的……灼热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