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寒夜燃星火,异变起萧墙-《大明未亡!朕不负苍生》

  石峰堡的夜,是活的,却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活着。

  风声在堡墙与岩壁间穿梭,被挤压成尖锐的呜咽,如同无数冤魂在耳畔低语。远处,那来自北方黑沙隘方向的、混乱而冰冷的能量波动,如同永不间歇的背景噪音,持续不断地冲击着堡垒内本已脆弱不堪的屏障,带来一阵阵细微却清晰的、仿佛冰层开裂般的“咔嚓”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

  更近处,是堡内自身发出的“声音”。并非人语,而是建筑本身。那些用暗青岩石垒砌的墙壁,在极致阴寒的侵蚀下,内部结构正发生着缓慢而不可逆的变化。偶尔会有一两块石头表面,毫无征兆地沁出细密的、如同汗珠般的幽蓝色水汽,迅速凝结成薄霜,又在下一阵更深的寒意中,发出细微的“滋滋”声,仿佛石头本身都在痛苦地呻吟。某些偏僻角落的阴影,浓稠得化不开,即便火把的光芒照射过去,也仿佛被吞噬了一般,只能映出一片令人不安的、蠕动着的黑暗。

  这是一种全方位的、渗透到每一寸砖石、每一口空气的腐朽与死寂。生活在其间的人,无论是麻木的流民还是凶狠的兵卒,都如同温水中的青蛙,在不知不觉中被这无处不在的冰冷同化、侵蚀。他们的血液流动似乎变得更慢,呼吸带着白霜,眼神中的光彩日渐黯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藏的、连他们自己都未必察觉的暴躁与绝望。

  然而,在这片巨大的、正在缓慢死去的堡垒西侧,那片废弃的窑洞区,却存在着一个微小的“异数”。

  苏凡所在的窑洞内,那盏豆大的油灯依旧顽强地燃烧着。与堡内其他地方那种仿佛随时会熄灭的黯淡火光不同,这盏灯的光芒似乎格外稳定,甚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意。空气中弥漫着金疮药和驱寒汤剂的苦涩气味,但在这苦涩之下,却隐隐流动着一缕极其淡薄、却异常纯净的温暖气息。这气息如同无形的屏障,将窑洞外那无孔不入的阴寒与死寂悄然隔绝,在这方寸之地,维系着一片难得的、脆弱的安宁。

  苏凡靠坐在土壁下,双目紧闭,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但呼吸相较于之前,似乎平稳了一丝。他大部分的意念都沉入体内,引导着那破损的琉璃心,如同最耐心的工匠,一点点修复着几乎碎裂的经脉,同时小心翼翼地吸纳、炼化着母炉之灵散发出的那缕微弱暖意,将其转化为滋养自身的生机。这个过程缓慢而痛苦,如同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但他进行得异常专注和沉稳。

  秦破虏盘膝坐在不远处,那柄暗红色的破虏刀横于膝上。他独眼微阖,并非沉睡,而是在默默运转苏凡传授的那套粗浅的呼吸法门。他发现,在这窑洞特有的温暖气息环绕下,体内那因环境而隐隐躁动、甚至带着几分冰寒刺痛的血煞之气,变得前所未有的温顺。每一次呼吸,都仿佛有一丝微弱的暖流渗入四肢百骸,不仅缓解了伤势的疼痛,更让他那早已干涸的气血似乎都重新焕发出一丝活力。他心中对那位神秘陛下的敬畏,不禁又深了一层。

  戊辰和庚辛如同两尊沉默的守护神,一内一外。庚辛隐在窑洞外的阴影中,气息与黑暗融为一体,敏锐的感知如同蛛网般撒开,监控着周遭一切风吹草动。戊辰则在洞内,一边警惕,一边不时检查着苏凡的状态,并照料其他伤势较重的同伴。

  老匠首抱着方壶,靠在另一个角落,虽然疲惫,但眼神中却带着一丝希冀。他能感觉到怀中方壶内,那沉眠的母炉之灵在这特殊环境的滋养下,似乎……真的稳定了一点点,那微弱的意念波动,不再像之前那样涣散。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缓流逝。

  突然,窑洞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不同于风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窑洞入口附近。

  守在洞外的庚辛没有发出任何警示,这意味着来者并非暗中窥探的宵小。

  果然,片刻后,刘守备那粗豪却刻意压低的声音在洞口响起:“里面的朋友,可还安好?刘某深夜来访,叨扰了。”

  窑洞内的几人瞬间警惕起来。秦破虏独眼睁开,精光一闪而逝,手已按上刀柄。戊辰和庚辛也瞬间进入临战状态。

  唯有苏凡,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眸子在昏黄的灯光下,依旧深不见底,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与虚弱。

  “守备大人……请进。”他声音嘶哑地回应。

  窑洞口的草帘被掀开,刘守备那高大的身影弯着腰钻了进来。他依旧穿着那身沾满污渍的旧铠甲,脸上刀疤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但眼神却比白天少了些许审视,多了几分难以掩饰的焦躁,甚至……还有一丝极其细微的、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的期盼。

  他进来后,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苏凡身上,仔细打量着他的气色,又飞快地扫视了一圈窑洞内部。当他的目光掠过那盏似乎格外稳定的油灯,感受到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却真实存在的温暖气息时,他的瞳孔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缩。

  “看来,侯三那废物传回的消息,不尽不实啊。”刘守备开门见山,声音低沉,“诸位似乎……并非完全束手无策。”

  苏凡微微咳嗽了一声,气息微弱:“守备大人……谬赞了。不过是以残存的一点……师门秘传的温养之法,勉强吊住性命,护住这方寸之地……不受外面寒气侵扰罢了。杯水车薪,让大人见笑了。”

  他刻意点出“师门秘传”和“温养之法”,既解释了这异常温暖气息的来源,又暗示了自己可能拥有的、超出寻常的“价值”。

  刘守备眼中精光一闪,他走到苏凡面前,蹲下身,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明人面前不说暗话。阁下这‘温养之法’,可能驱除人体内……那种阴寒死气?”

  他问得直接,甚至带着一丝急迫。

  苏凡与他对视,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守备大人……指的是贵堡众多将士……乃至大人自身……体内那如同附骨之疽的……寒意?”

  刘守备脸色猛地一变,豁然站起,手按上了腰刀刀柄,一股凶悍的气势瞬间弥漫开来,死死锁定苏凡:“你如何得知?!”

  窑洞内的气氛骤然紧张到了极点!

  秦破虏猛地握紧了破虏刀,戊辰和庚辛也瞬间气息凌厉。

  苏凡却依旧平静,甚至又轻轻咳嗽了两声,才缓缓道:“气息同源,感应自知。大人不必紧张……若我等有恶意,也不会在此……与大人坦诚相见了。”

  他顿了顿,看着刘守备那惊疑不定的脸色,继续道:“此法……或许不能根除,但缓解压制……应当可行。只是……需特定环境,且耗费心神极巨,以在下如今状态……恐难施为多人。”

  他这是在谈条件,也是在控制风险。既展示了能力,又表明了限制,避免被对方当成可以无限索取的宝藏。

  刘守备死死盯着苏凡,胸膛剧烈起伏,似乎在权衡利弊,判断真假。窑洞内那真实的温暖气息,以及苏凡那虽然虚弱却异常镇定的态度,都在无声地佐证着他的话。

  良久,刘守备猛地吐出一口浊气,那口浊气在离开他口腔的瞬间,竟带着一丝肉眼可见的淡蓝色冰屑!他松开按着刀柄的手,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激动和决绝:“好!老子信你一次!你说,需要什么?只要老子能弄到,绝无二话!只要你真能帮老子……帮堡里的弟兄们……稳住这该死的寒气!”

  他这话,几乎等于承认了石峰堡面临的绝境,以及他自身的困境。

  苏凡心中微微一定,知道第一步已经成功。他缓缓道:“无需他物……只需一处……相对安静、不受打扰之地。另外……需要一些时间。在下需先恢复几分元气,方能尝试……为大人及部分症状最重的将士……疏导寒气。”

  “地方好说!堡里后山有个废弃的校尉廨房,还算完整,老子立刻让人清理出来给你用!”刘守备毫不犹豫,“时间……老子给你!三天!三天之内,绝不会有人打扰你!但三天之后……”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阁下最好能让老子看到成效!”

  这是最后通牒,也是孤注一掷的赌博。

  “尽力而为。”苏凡微微颔首,没有把话说满。

  刘守备深深看了苏凡一眼,不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去,那沉重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他走后,窑洞内的紧张气氛才稍稍缓解。

  “陛下,此人可信吗?会不会是陷阱?”秦破虏依旧担忧。

  “可信与否,已不重要。”苏凡疲惫地闭上眼,“重要的是……我们抓住了他最大的软肋。三天……足够了。”

  他需要这三天相对安全的时间,来加速恢复,并进一步摸清这石峰堡和地脉侵蚀的底细。

  然而,就在刘守备离开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异变突生!

  窑洞外,原本死寂的堡内,突然传来一阵凄厉至极的、不似人声的嚎叫!那嚎叫声充满了痛苦、疯狂和一种令人牙酸的冰冷!

  紧接着,便是兵刃出鞘的铿锵声、惊恐的呼喊声、以及某种重物撞击墙壁的沉闷巨响!

  “怎么回事?!”秦破虏猛地站起。

  庚辛如同鬼魅般闪入洞内,语气凝重:“先生,堡内东南角发生骚乱!有几个兵卒……好像完全失控了,正在疯狂攻击周围的人!他们……他们的样子很不对劲!”

  苏凡猛地睁开双眼,左眼中琉璃光丝瞬间流转!

  透过窑洞的缝隙,他能隐约看到,东南方向的夜空下,隐约有诡异的蓝光闪烁,伴随着更加混乱的嘶吼和打斗声。

  地脉侵蚀的恶化……比预想的更快!

  “秦破虏!”苏凡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末将在!”

  “带你的人,持新刃,前去弹压!注意,那些失控者已非人类,不必留手!但尽量莫要伤及无辜!戊辰,你随行策应,脉冲器或许有用!”

  “得令!”秦破虏独眼中凶光暴涨,猛地抓起破虏刀,低吼一声,“还能动的弟兄,跟老子走!”

  刹那间,七八名伤势较轻、早已按捺不住的老兵轰然应诺,抓起身边掩藏的新刀,如同出闸的猛虎,跟着秦破虏和戊辰,冲出窑洞,扑向那混乱传来的方向!

  窑洞内,只剩下苏凡、庚辛、老匠首以及少数重伤员。

  苏凡支撑着土壁,勉强站起,目光穿透黑暗,望向那骚乱的核心。

  他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既是危机,也是……进一步取信于刘守备,在这石峰堡站稳脚跟的绝佳机会!

  他的新刃,需要饮血。他的权威,需要确立。

  而这混乱的寒夜,正是最好的试炼场。

  帝心冷然,星火……将再次于这绝望之地,燃起杀伐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