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千锤百炼声撼岳,一刃初成光寒天-《大明未亡!朕不负苍生》

  匠魂乡化作了洪炉。不是比喻,而是真真切切、从地脉深处咆哮而出的火焰之狱与人力极致交织的狂想之境。

  以母炉为心脏,无数道炽热的洪流通过埋设在地下的陶制管道,嘶吼着涌入大大小小数百座炉窑。风箱的咆哮不再是单调的鼓噪,而是化作了这钢铁巨兽沉重而亢奋的呼吸,每一次抽拉都让谷地的温度攀升一分,空气扭曲蒸腾,视野所及的一切都仿佛在灼热的海浪中摇曳。

  “龙血黑曜”被一车车倾入最大的那几座“龙口窑”。这种矿石其貌不扬,通体乌沉,唯有在特定角度下,才能看到内里隐约流淌的、如同凝固血丝般的暗红纹路。它们投入那已烧成青白色的窑火中,并未立刻融化,反而发出一种沉闷的、如同凶兽低吼般的抗拒声,顽劣地抵抗着火焰的吞噬。

  “加火!给老子往死里吹!”老匠首须发贲张,古铜色的上身肌肉块块隆起,汗珠刚渗出就被烤成白汽。他亲自镇守在主窑前,那双看了一辈子火候的老眼此刻瞪得如同铜铃,嘶哑的吼声压过了风箱的咆哮。

  更多的焦炭被投入,风箱被壮硕的匠人们玩命般拉扯到极限,甚至能听到木质结构不堪重负的呻吟。火焰由白转青,最后由青泛出一丝骇人的紫意!温度已然提升到足以让寻常铁料瞬间汽化的恐怖地步!

  那顽劣的“龙血黑曜”终于开始屈服,表面渐渐软化,发出“滋滋”的声响,流淌出粘稠如岩浆、却闪烁着星辰般金属光泽的炽热流质。但这流质极不稳定,内里那暗红的血丝疯狂扭动,仿佛有自主生命般抗拒着被塑形,不时猛地鼓胀炸开,溅起大蓬危险的火雨。

  “镇住它!”老匠首怒吼,巨大的铁钳探入火中,精准地夹起一块剧烈挣扎的炽热矿料,猛地甩到早已准备好的、用水浸透的巨型玄铁砧上!

  “嘿——哈!”

  等候多时的两名魁梧匠师,赤膊上阵,手中那堪比常人头颅大小的沉重铁锤,裹挟着全身的气力与意志,如同轰击山岳般狠狠砸落!

  铛——!!!

  一声难以形容的巨响声震四野!那不是简单的金属撞击,更像是两座山峦悍然对撼!狂暴的声浪肉眼可见地扩散开来,离得近的人只觉得耳膜刺痛,气血翻腾!

  那顽劣的矿料被砸得扁平,火星如同火山爆发般冲天而起,高达数丈,绚烂而致命。但其内里那暗红血丝只是暂时蛰伏,依旧在蠢蠢欲动。

  “不够!心要狠!意要凝!把它当成你们的死敌!砸碎它!驯服它!”老匠首在一旁须发皆张地怒吼,他不仅是指挥,更是将自身那股与钢铁打了一辈子交道的悍勇意志灌注到每一个动作、每一声怒吼中。

  铛!铛!铛!

  更多的铁锤加入合唱!不同的砧位,不同的匠师,却挥洒着同样的汗水,燃烧着同样的意志。沉重的锤击声不再是杂音,而是逐渐汇聚成一种狂暴而富有生命力的节奏!每一锤落下,都伴随着匠人从胸腔迸发出的短促吐气,如同战鼓的鼓点,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秦破虏和麾下的老兵们早已看呆了。他们经历过最惨烈的战场,听过最疯狂的呐喊,却从未见过如此原始、如此野蛮、却又如此震撼人心的力量宣泄!那不仅仅是体力的比拼,更是意志与意志的碰撞,是人与矿、与火、与自身极限的殊死搏斗!

  他们体内的血煞之气,在这狂暴的锻打声中,不受控制地沸腾起来,与那锤声、那火焰、那匠人们不屈的吼声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仿佛他们百战余生的煞意,找到了另一种形式的知音。

  几名伤势较轻的老兵,甚至下意识地开始随着那锤击的节奏调整呼吸,体内那被苏凡初步引导过的、用于收敛煞气的法门自行运转,竟将外界那磅礴的、灼热的、充满力量感的气息一丝丝纳入体内,淬炼着自身的血煞。他们的眼神,变得越来越亮,如同被重新投入火炉锻打的刀胚。

  而这一切磅礴景象的核心,母炉之前,苏凡静坐如磐石。

  他的双手依旧虚按在那散发暖光的闸门漩涡之上,脸色却比之前更加苍白,细密的汗珠不断从额角渗出,旋即被母炉散发的恐怖高温蒸发。他的心神,已完全沉浸入一个外人无法感知的凶险世界。

  通过琉璃心与母炉之灵的连接,他的意念仿佛化作了一叶小舟,行驶在母炉内部那浩瀚而狂暴的能量海洋之中。这里不再是温暖的橘红,而是变成了赤红、青紫、乃至漆黑混乱交织的可怕漩涡!

  母炉之灵那宏大的意志在痛苦地呻吟,它原本温暖的本源被无数道冰冷刺骨、却又坚韧无比的漆黑锁链死死缠绕、渗透。这些便是那深度纠缠的异力具象化。苏凡的意念小舟,便需要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狂暴的能量乱流,将琉璃心那一丝蕴含着“修正”与“秩序”的力量,如同最精细的刻刀,一点点地镌刻在那些漆黑锁链最脆弱的结构节点上。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稍有不慎,不仅会前功尽弃,更可能引动异力反噬,重创母炉之灵,甚至波及自身。他左眼中的琉璃光丝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转计算,右眼中的星火则紧紧守护着他自身的心神,抵御着那无孔不入的冰冷侵蚀与混乱冲击。

  外界那惊天动地的锻打声,那匠人们汇聚的磅礴意志,那老兵们沸腾的血煞,通过某种玄妙的联系,源源不断地转化为一种无形的“活力洪流”,涌入母炉,涌入苏凡的意念之中,成为他对抗那冰冷异力的重要助力。

  他并非独自在战斗。整个匠魂乡的匠人,以及西疆的老兵,都在以各自的方式,为他提供着力量。

  时间在疯狂的锻打中流逝。天空被炉火映照得如同永昼。

  不断有匠人力竭倒下,立刻有人红着眼眶冲上去接过铁锤。虎口崩裂,鲜血染红锤柄,随手抓起一把煤灰按上,继续挥舞。那“龙血黑曜”极其顽固,需要反复煅烧、反复捶打千百次,才能初步去除杂质,驯服那狂暴的灵性。

  终于,在第一座龙口窑前,经过不知多少次反复,一块人头大小的矿料被初步锻成了一根长约三尺、宽约半尺的暗红色刀胚雏形。它依旧粗糙,却已初具锋芒,通体暗红,内里那血丝纹路不再狂乱,而是顺着某个方向有序流淌,仿佛沉睡的凶兽血管。

  “淬火!”老匠首声音嘶哑得几乎出血。

  那炽热的刀胚被铁钳夹起,并未投入寻常的水中,而是猛地浸入旁边一个石槽内早已准备好的、散发着奇异腥气的深紫色液体中——那是用多种耐寒异兽血液、地底寒泉以及几种特殊药材混合而成的“血淬液”!

  嗤啦——!!!

  一声极其尖锐爆裂的声响,远超寻常淬火!大蓬浓郁的、带着血腥味的白汽冲天而起,将那刀胚彻底淹没!白汽之中,仿佛有凶兽的残魂在嘶吼!

  片刻后,刀胚被取出。通体温度骤降,颜色变成了更加深沉的暗赭红色,仿佛冷却的熔岩。刀身之上,那血丝纹路愈发清晰,甚至隐隐有流光掠过。一股无形的、锐利而凶悍的气息,自然而然地从刀胚上散发出来。

  第一把刀胚,初成!

  所有匠人都暂时停下手,目光炽热地看着那柄刀胚,胸膛剧烈起伏,充满了自豪与疲惫。

  但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那柄暗赭红色的刀胚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发出刺耳的嗡鸣!刀身那原本有序的血丝纹路猛地扭曲,颜色变得漆黑,一股冰冷、死寂、充满怨毒的气息轰然爆发出来!

  “不好!异力反噬!”一位老匠师骇然失色。

  那刀胚猛地从铁钳上挣脱,如同被无形的恶灵附体,悬浮在半空,刀尖对准了最近的一名匠人,就要暴起伤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惊呆了!眼看惨剧就要发生!

  一直静坐的苏凡,猛然睁开了双眼!

  他左眼中山河倒卷,右眼中星火焚天!虚按在母炉闸门上的双手猛地向下一压!

  “镇!”

  一声轻喝,却仿佛蕴含着口含天宪的无上威严!

  并非直接作用于那刀胚,而是通过母炉之灵,瞬间切断了那刀胚与地脉中残余异力的最后一丝联系!

  那悬浮的刀胚猛地一滞,其上爆发的漆黑死寂气息如同无根之木,骤然衰减。嗡鸣声也变得散乱无力。

  几乎在同一时刻,距离最近的一名老兵——正是那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他暴喝一声,如同本能般猛地扑上前去,那仅剩三根手指、绑着刀的右手并未出刀,而是狠狠一拳头砸向那失控的刀胚侧面!

  他的拳头上,凝聚着百战老卒的惨烈煞气与刚刚被锻打声引动沸腾的气血!

  砰!

  拳头与刀胚侧面碰撞,发出一声闷响。刀疤汉子踉跄后退,拳面上鲜血淋漓,但那刀胚也被砸得飞旋出去,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弹动了几下,终于彻底沉寂下去。那冰冷的死寂气息消散无踪,只剩下刀胚本身那暗赭红的材质和略显凌乱的血丝纹路。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心有余悸。

  老匠首快步上前,捡起那刀胚,仔细探查,脸色凝重无比:“异力已侵染至此……竟能附着于新锻之胚上反噬……好险……”

  他看向苏凡,眼中充满了后怕与感激。若非苏凡及时出手……

  苏凡缓缓收回手,气息有些紊乱,低声道:“无妨。此乃淤积异力被引动排出的征兆,意料之中。后续锻打,需更加小心,以血煞之气时刻浸润刀胚,以活人气血意志,压制其死寂反扑。”

  他的目光落在那刀疤汉子流血的拳头上,点了点头:“做得很好。”

  刀疤汉子愣了一下,看着流血的拳头,又看了看那沉寂的刀胚,咧开嘴笑了笑,浑然不觉疼痛,反而觉得一股热气在胸中回荡。

  经此一遭,匠人们更加谨慎,也更加明白了此次锻造的凶险与意义。而老兵们则自发地靠近了各个锻打区域,他们发现,自身沸腾的血煞之气,确实能有效安抚那“龙血黑曜”胚料中不时躁动的异力残余。

  锻造继续。

  叮叮当当的锤声变得更加富有节奏和针对性。匠人们全心全意地投入,老兵们则以自身血煞默默护持。苏凡继续坐镇母炉,艰难地梳理引导。

  一块块刀胚、甲片雏形在千锤百炼中逐渐成型。每一次淬火,都伴随着风险与期待。

  当夕阳再次试图将光芒洒落谷地时(尽管依旧被浓烟和热浪扭曲),第一批十二把战刀、二十片胸甲终于完成了最后的淬火与粗磨。

  它们被并排放在铺着厚厚兽皮的木架上。

  形状依旧古朴,甚至有些粗糙,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通体呈现暗沉的赭红色,仿佛浸透了干涸的血液。刀身并不光亮,反而有种磨砂般的质感,上面天然形成的血丝纹路蜿蜒盘绕,如同活物。

  它们静静地躺在那里,却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股令人心悸的气息。那不仅仅是锋利,更是一种厚重的、凶悍的、仿佛渴望饮血的活物般的压迫感!隐隐间,似乎还能听到极细微的、来自刀身内部的嗡鸣,与不远处老兵们体内沸腾的血煞之气遥相呼应。

  一名年轻匠人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触摸一把战刀的刀柄。

  他的指尖尚未触及,那战刀竟猛地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刀身微不可察地一震,一股锐利的气息迸发,瞬间将那年轻匠人的指尖划开一道细小的口子!

  “嘶!”年轻匠人骇然收手,看着渗出血珠的指尖,满脸不可思议。

  “灵性自生,煞气逼人……”老匠首喃喃自语,看着这些新诞生的战刀,眼神复杂,有自豪,有欣慰,也有一丝敬畏,“它们……在自行择主。”

  秦破虏深吸一口气,在苏凡的目光示意下,缓缓走向那排战刀。他的独眼扫过每一把刀,最终停留在那把最为厚重、刀身血纹也最为密集狰狞的战刀前。

  他伸出仅存的左手,缓缓握向那缠着粗糙麻绳的刀柄。

  在他的手指触及刀柄的瞬间!

  “嗡——!!!”

  那把战刀发出了远比之前任何一把都要嘹亮、都要亢奋的轰鸣!赭红色的刀身光华流转,上面的血丝纹路仿佛真正活了过来,疯狂地向着刀柄方向蔓延,瞬间将秦破虏的左手包裹!一股灼热却并不伤人的气息顺着手臂涌入他的体内,与他那惨烈霸道的血煞之气水乳交融般地结合在一起!

  秦破虏浑身剧震,独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只觉得这把刀仿佛成为了他身体的延伸,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感和杀戮冲动涌上心头!他忍不住猛地举刀向天!

  唰!

  一道暗红色的、带着丝丝缕缕黑色煞气的刀芒冲天而起,虽然短暂,却凌厉无匹,将上空弥漫的烟尘都短暂切开了一道缝隙!

  “好刀!!!”秦破虏仰天长啸,声震四野,激动得浑身颤抖。

  随着他成功取刀,其他老兵也纷纷上前。奇妙的是,每一把刀似乎都对应着一位气息相合的老兵,彼此之间产生强烈的共鸣。当刀入手时,人刀气息瞬间融为一体,老兵们的气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凝练,仿佛脱胎换骨!

  苏凡看着这一幕,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疲惫的笑意。

  第一批战刀,成了。

  它们不仅是兵器,更是承载老兵煞气、沟通母炉活力的桥梁。

  然而,他心中的预警并未解除。通过母炉之灵,他能感觉到,远方那冰冷的恶意,并未因匠魂乡的封锁而消失,反而……更加清晰了。

  似乎有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并向此逼近。

  他目光扫过那些激动不已的老兵和新锻的战刀,眼神渐渐变得锐利。

  砺刃已成,只待……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