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西行漫记,刀鸣边关-《大明未亡!朕不负苍生》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稠,仿佛泼墨浸透了整个苍穹,连星辰都怯于在这沉重的帷幕上闪烁。紫禁城的飞檐斗拱在这墨色里蛰伏,如同盘踞的巨兽,沉默地吞吐着昨夜惊心动魄残留的余息。

  养心殿内,烛火早已重新点燃,柔和的光晕驱散了角落的阴暗,却照不透某些人心头的迷雾。陈泽垂手恭立,眼角余光掠过天子已然更换完毕的寻常青衫布履,那身影依旧挺拔,却洗去了龙袍的煌煌威仪,多了几分隐于市的清矍。唯有偶尔抬眼间,对上那双深不见底、冰火交织的眸子时,陈泽才会猛地一个激灵,意识到这平静表面下蕴藏着何等改天换地的伟力。

  “陛下,一切已安排妥当。”陈泽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却字字清晰,“三名异闻司好手已在东华门外暗巷等候,皆是机警忠诚、身手不凡之辈,精通隐匿与追踪。沿途另有十七人分作三批,预先前往可能经过的要隘潜藏策应。宫中……臣会对外宣称陛下闭关感悟,谢绝一切觐见,一应奏折由司礼监与内阁先行票拟,送入养心殿偏殿,臣……会设法仿写朱批,暂稳朝局。”

  他说得谨慎,每一环节都透着如履薄冰的慎重。仿写朱批,此乃滔天大罪,但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他已是将身家性命乃至九族荣辱,全然系于眼前这苏醒的帝王一身。

  苏凡静静听着,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腰间一枚新悬的佩玉。那玉质地温润,却非传统龙纹,而是雕刻着极其古怪的、仿佛自然生成的山川脉络与星点火焰交织的图样,中心一点,隐隐透着琉璃般的清光。这是陈泽匆忙间寻来,以作掩饰,却阴差阳错地暗合了苏凡此刻的状态。

  “做得很好。”苏凡颔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朝中若有异动,尤其是涉及地脉‘养护’、‘优化’之议,一律压下,待朕回銮。若有强闯宫闱探视者……你知道该怎么做。”

  陈泽心头一凛,深深俯首:“臣明白。”

  他知道,那“该怎么做”绝非温良恭俭让,必然伴随着雷霆手段。陛下此行,是寻觅星火,亦是引蛇出洞。京师这座看似平静的琉璃鱼缸,即将因为真龙的暂时离去,而掀起怎样的暗流波涛,他几乎可以预见。而他,就是那道守在鱼缸前的屏障,无论多么艰难。

  “朕去了。”

  没有更多的嘱托,苏凡迈步走向殿侧一扇不起眼的角门。那门平日紧闭,门外是一条直通宫苑偏僻处的小径。他的动作自然而流畅,仿佛只是寻常起夜,而非一位帝王即将离开他权力的中心。

  陈泽望着那即将融入门外黑暗的背影,喉头滚动,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为深深一揖,及一句几乎听不见的:“愿陛下……早日功成回銮。”

  角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苏凡走在冰冷寂静的宫巷里,青石板路面残留着夜露的湿滑。高耸的宫墙将天空切割成一道狭窄的墨蓝色缝隙。他步伐不快,却每一步都异常沉稳,体内那枚琉璃心平稳跳动,与脚下大地深处减缓了侵蚀速度、却依旧庞杂的地脉能量隐隐呼应。他的感知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向四周蔓延,十丈内巡逻卫士换岗的哈欠声、数十丈外某处宫殿檐角风铃的微弱颤音、甚至更远处,京师坊间早起小贩推着独轮车碾过路面的轱辘声……尽数收入耳中,却又被那奇异的心境迅速分门别类,既不遗漏,也不形成干扰。

  这种掌控感,陌生而又熟悉,仿佛一个昏睡多年的人,重新开始尝试操控自己变得有些陌生的肢体。

  东华门在望。巨大的门扉紧闭,侧开一扇仅容一人通过的小门,一名老太监如同雕塑般垂手立在阴影里,对苏凡的到来视若无睹。

  穿门而出,寒意稍重,空气骤然变得鲜活,也更加复杂。人间烟火气、牲畜粪便味、清晨的薄雾与远处煤山飘来的淡淡柴烟……各种气息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与宫内那经过地脉灵流“净化”、近乎无菌的空气截然不同。

  这就是他的江山,鲜活,粗糙,甚至有些污浊,却充满了勃勃生机。

  暗巷里,三名穿着普通百姓短褐、却难掩精干之气的男子无声无息地出现,牵着一匹看起来同样普通的驽马。见到苏凡,三人眼中同时掠过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与敬畏,却训练有素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齐齐单膝点地,行了一个极重的礼。

  苏凡目光扫过三人。居中者年纪稍长,面色焦黄,仿佛久病,但眼神锐利如鹰,指关节粗大,显然手上功夫极硬;左侧一人身材矮小精瘦,行动间悄无声息,腰间鼓鼓囊囊,不知藏了多少零碎;右侧则是个面貌憨厚的青年,背着一个硕大的行囊,气息最为沉静,下盘极稳。

  “起来吧。”苏凡摆手,声音平和,“此行在外,无需虚礼。朕的名讳不便再用,可称我‘朱先生’。”

  “是!朱先生!”三人压低声音应道,起身牵过马来。

  没有多余废话,一行人如同水滴汇入溪流,悄无声息地没入了京师刚刚苏醒的街巷之中。

  天色渐明,灰白色的光艰难地刺破云层。街道两旁的铺面陆续卸下门板,睡眼惺忪的伙计打着哈欠开始洒扫。挑着担子的菜农、赶着驴车的货郎、行色匆匆的脚夫……这座帝国的心脏,正如同一个巨大的机械,在惯性的驱使下,开始它新一天的运转。

  苏凡骑在马上,放缓了速度,那双奇异的眼睛仔细地观察着一切。

  他看到经过地脉“滋养”的坊区,街道格外整洁,行人步履节奏都带着一种不自然的协调,商贩叫卖声都仿佛量过一般高低适中,缺乏起伏。人们脸上大多没什么表情,或者说,是一种被熨帖得过分的平静。偶尔有孩童跑过,笑声清脆,却很快被大人低声制止,似乎怕打破了某种无形的规矩。

  他也看到那些尚未被彻底“优化”的老旧街巷,路面或许不平,气味或许不佳,但讨价还价声、嬉笑怒骂声、甚至因为磕碰而起的短暂争吵,都显得那么真实而富有张力。一个老妇人端着痰盂出来倾倒,看到骑马经过的苏凡几人,还好奇地打量了几眼。

  “有序”与“活力”,冰冷与温热,在这座城市里犬牙交错,进行着无声的拉锯。

  “先生,”那名面色焦黄的异闻司头领,代号“庚辛”,靠近低声道,“根据各地密报,自昨夜……异动之后,京师及周边地脉灵流的‘有序’之力明显减弱,但并未消失,似乎陷入了某种停滞。各地星火反应则强烈许多。”

  苏凡微微点头,琉璃心的感应更为精准。那冰晶侵蚀的根源并未被拔除,只是失去了最锋利的爪牙,暂时蛰伏了起来。而民间的反抗火种,却因他心火重燃的共鸣,获得了短暂的喘息甚至增强。

  “加快些速度,今日务必离京百里。”苏凡轻声道。帝威波动能震慑一时,但那些隐藏在朝野深处、早已与“有序”之力利益攸关的存在,绝不会长久地被蒙蔽。他必须在更多人反应过来之前,远离这个漩涡中心。

  马蹄嘚嘚,一行人穿过渐趋热闹的街市,向着西城门而去。

  越靠近城门,盘查似乎越发严密。守城的兵士换了一批,眼神不再是往日那种混日子的麻木,而是带着一种审视的、近乎挑剔的光芒,仔细查验着过往行人的路引,甚至会对携带的货物多翻看几眼。

  “是‘净街司’的人掺了进来,”矮小精瘦的探子“丁卯”悄声道,他显然对京中各方势力了如指掌,“他们最近权力大涨,专司‘纠察风纪,祛除杂冗’,说是为了配合地脉优化,营造清平世界。”

  苏凡目光掠过那些兵士,他们的甲胄下,隐隐透着一丝与冰冷地脉同源的气息,虽然微弱,却令人不适。

  轮到他们出城。庚辛上前,递上路引文书,神色自然:“我家先生往西边探亲。”

  那领头的队正接过路引,仔细看了看,又抬眼打量苏凡。苏凡微微垂眸,收敛了绝大部分气息,看上去只是一个略显清瘦的普通读书人。

  队正的目光在苏凡腰间的佩玉上停顿了一瞬,那奇特的纹路让他感到某种莫名的压力,却又说不出所以然。他皱了皱眉,似乎想多问几句。

  就在这时,旁边突然响起一阵骚动。一个拉着满车柴火的老汉,因为车辆笨重,不小心刮蹭了一下旁边一名“净街司”兵士的铠甲。

  “瞎了你的狗眼!”那兵士勃然大怒,抬脚就踹在柴车上,力气大得惊人,柴车猛地一晃,差点翻倒,柴火散落一地。

  老汉吓得脸色惨白,连连作揖告罪:“军爷息怒!军爷息怒!小老儿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我看你就是蓄意冲撞!这柴火粗陋不堪,有碍观瞻,早就该统一处理!拉这么多进城,是想破坏京师地脉清净吗?”那兵士不依不饶,语气冰冷而刻板,仿佛在背诵条例。

  周围行人纷纷侧目,却无人敢上前。那种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有序”感又弥漫开来。

  苏凡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右眼中的火焰微微升腾。

  庚辛见状,暗暗示意丁卯。丁卯会意,如同游鱼般滑入人群,不经意间在那名发怒的兵士后腰某处轻轻一碰。

  那兵士突然“哎哟”一声,身体一僵,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瞬间泄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古怪的酸麻表情,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队正被这边的变故吸引,看了一眼,似乎也觉得手下有些过分,挥挥手对那老汉斥道:“快收拾了滚蛋!别挡着道!”说罢,将路引塞回庚辛手里,不耐烦地示意苏凡他们快走。

  一行人顺利出城。

  走出老远,还能听到那队正低声训斥那名兵士的声音:“……收敛点!上头只是让我们严查,没让你惹是生非!最近地脉不稳,少给我找麻烦!”

  城外的官道宽阔了许多,但也颠簸了许多。深秋的寒风扑面而来,带着田野的土腥气和万物凋零的萧索。

  苏凡回头望了一眼那巍峨的京城轮廓,它在渐亮的天空下显得沉默而复杂。

  “方才那种事,常见吗?”他问道。

  庚辛沉默了一下,答道:“回先生,近来……越发常见。‘净街司’、‘抚民监’这类新设衙门,权力越来越大。他们似乎有一套自己的标准,合乎那‘有序’之道的,便畅通无阻;稍有不合,便百般刁难,甚至扣上‘扰乱地脉’、‘妨害清净’的罪名。民间……已颇有怨言,但敢怒不敢言。”

  苏凡不再说话,只是催动坐骑,加快了速度。

  一路西行。

  官道两旁的景象,逐渐印证着庚辛的话语与苏凡自身的感知。越是靠近京师、主要州府的地界,地脉被“优化”的程度就越深。村庄排列整齐划一,田亩阡陌笔直如尺,作物长势几乎一模一样,看不到半分杂色。农人们在地里劳作,动作都透着一种呆板的协调,很少交谈,仿佛只是巨大机械上的一个个齿轮。偶尔看到几个孩童,也在田埂上安静地玩耍,很少有追逐打闹的场面。

  一种精致的、冰冷的死寂,弥漫在这些被“滋养”过的土地上。

  苏凡胸腔内的琉璃心,在这些区域会微微发凉,自主地加快一丝跳动,将那些试图渗透过来的、同源的冰冷秩序之力吸收、转化,避免其对自身产生影响。同时,他右眼中的星火,则会因为感受到这片土地缺乏生机的“贫瘠”而显得有些黯淡。

  但每当经过一些山地、丘陵、或是偏离主干道的穷乡僻壤,那些地脉之力难以全面覆盖或不屑于重点“优化”的地方,景象便截然不同。

  田地或许不够规整,庄稼长势高低不齐,杂草与作物共生,却显得生机勃勃。村庄布局杂乱无章,鸡飞狗跳,孩童喧闹追逐,妇人叫骂,老人坐在墙角晒太阳闲聊……充满了嘈杂而真实的活力。这里的百姓,脸上能看到更多的表情,忧愁、喜悦、麻木、渴望……尽管生活可能更贫困,但却更像“活着”。

  行至一处岔路口,路旁有一个简陋的茶棚。苏凡示意歇脚。

  茶棚老板是个独眼的老头,手脚麻利地擦着桌子,嘴里嘟囔着抱怨这鬼天气和越来越难的生意。他的茶粗劣不堪,带着一股烟熏火燎的味儿,盛茶的碗边还有缺口。

  庚辛皱了皱眉,似乎想阻止苏凡饮用。

  苏凡却毫不在意地端起碗,喝了一口。苦涩的滋味滚过喉舌,却带着一股蛮横的、未经修饰的真实。他左眼中的琉璃光丝微微流转,分析着茶水中的成分;右眼中的星火却似乎因为这口粗茶而温暖了一瞬。

  “老丈,生意怎么难做了?”苏凡放下碗,随意问道。

  独眼老头见客人搭话,还是个看起来像读书人的,叹了口气:“唉,别提了!官道上设卡子越来越多,来往客商少了。就算有过路的,那些‘净街司’的老爷们瞧不上咱这破地方,动不动就说咱这茶棚‘有碍观瞻’、‘不合规制’,想拆了哩!说是要统一建什么‘清雅茶驿’,哼,那地方,一碗茶得卖五十文!谁喝得起?”

  老头絮絮叨叨,满腹牢骚:“这世道,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地里的庄稼倒是长得齐整了,虫子也少了,可收上来的粮食,总觉得味儿不对,吃了也不顶饿似的……官府还非要咱们把祖传的种子交了,换他们发的那什么‘优种’,不换就加税!这叫什么事儿!”

  苏凡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旁边那憨厚的青年探子“戊辰”,默默地从行囊里取出自带的干粮——几张粗面饼和一块咸菜,分给众人。

  这时,官道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车轮滚动声。只见一支车队正快速驶来,约有十来辆大车,俱是包裹得严严实实,拉车的骡马膘肥体壮,车夫们神情精悍,护卫着车队的几十条汉子更是太阳穴高鼓,眼神锐利,显然都是练家子。车队前方,一名骑士举着一面三角小旗,旗上绣着一个奇特的徽记——仿佛是一株被琉璃罩子罩住的禾苗。

  看到这面旗帜,茶棚老头的独眼里闪过一丝畏惧和厌恶,低下头不敢再抱怨。

  车队经过茶棚,丝毫没有停顿的意思,卷起漫天尘土。那旗帜上的徽记,在尘土中若隐若现。

  “是‘丰登行’的车队,”丁卯低声对苏凡道,“背后是京里几位大佬和南方几个大粮绅,专司收购、推广‘优化’粮种和农具,势力很大,沿途关卡无人敢拦。他们……与地脉‘优化’之事,关系极深。”

  苏凡看着车队远去的方向,目光深邃。那旗帜上的徽记,让他感到一种人为的、僵硬的“秩序”之力。

  休息片刻,再次上路。

  越往西走,地势渐渐起伏,官道也变得不如之前平坦。地脉“优化”的痕迹开始减弱,那种无处不在的冰冷秩序感也逐渐稀薄。空气似乎都变得自由了几分,虽然寒风更烈。

  途中经过一个小镇,恰逢集市。人声鼎沸,摩肩接踵,各种叫卖声、争吵声、嬉笑声混杂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着牲畜、香料、劣质脂粉和食物混杂的复杂气味。这里显然不是“优化”的重点区域,管理也相对松散,甚至能看到几个衙役揣着手,躲在避风处聊天打盹,对集市的混乱视若无睹。

  苏凡走在人群中,感受着这份嘈杂与混乱。他的感知过于敏锐,各种声音、气味、情绪如同潮水般涌来,若非琉璃心自主运转,进行梳理过滤,恐怕会极为难受。但与此同时,右眼中的星火却异常活跃,仿佛回到了家一般,温暖地跳动着,汲取着这庞大而混乱的生机。

  他看到衣衫褴褛的乞丐跪在墙角乞讨,眼中是麻木的绝望;看到精明的商人唾沫横飞地吹嘘着自己的商品;看到年轻的男女躲在摊位后偷偷眉目传情;看到壮实的苦力扛着大包,肌肉贲张,汗气蒸腾;也看到几个地痞流氓在人群里挤来挤去,试图顺手牵羊……

  世间百态,善恶交织,美丑并存。这才是真实的人间。

  在一处铁匠铺前,他停下了脚步。炉火熊熊,一个赤膊的壮硕铁匠正抡着大锤,奋力捶打着烧红的铁条,火星四溅。每一次锤击都充满力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热的铁腥味。那铁匠的眼神专注而炽热,仿佛全部心神都凝聚在了手中的铁锤上。

  这种专注,这种投入,这种毫不掩饰的力量宣泄,与京师附近那些“有序”之地工匠们精确却呆板的操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苏凡站了很久,直到那铁匠完成初步锻打,将铁条浸入水中,发出“嗤”的一声巨响,腾起大片白雾。

  铁匠抬起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煤灰,看到驻足观看的苏凡,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先生,看打铁呐?咱这手艺糙,比不了城里师傅的精细活儿!”

  苏凡也笑了笑:“糙有糙的好,有劲道。”

  铁匠闻言,更是高兴:“先生是个明白人!咱打的锄头镰刀,或许不够好看,但保证结实耐用!地里刨食,要的就是个实在!”

  离开小镇,继续西行。

  天色渐晚,残阳如血,将西边的天空和远山的轮廓染上一片悲壮的赤金色。寒风越发凛冽,吹在脸上如同刀割。

  根据地图和戊辰的辨认,他们已经进入了西疆的地界。这里的风貌与京城附近迥异,土地更为贫瘠,村庄更为稀疏,时常能看到废弃的堡寨和残破的烽火台,诉说着这里曾是战乱频仍之地。

  官道年久失修,坑洼不平。路旁偶尔能看到大片荒芜的田地,野草长得比人还高。

  “这里曾是军屯区,”庚辛语气沉凝地解释,“后来边患稍息,加上地脉……变化,许多屯户迁走了,地也就荒了。”

  正说着,前方传来一阵金铁交击之声,还夹杂着呼喝声。

  几人顿时警觉。庚辛打了个手势,丁卯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潜入路旁枯黄的草丛,向前摸去。

  不多时,丁卯返回,脸色有些古怪:“先生,前方不是匪类,是……一伙老兵,正在那片废弃的屯田里……练刀。”

  苏凡目光一闪:“过去看看。”

  几人下马,将马匹拴在路边枯树下,借着地形掩护,悄悄靠近。

  绕过一片土坡,眼前的景象让苏凡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片极大的荒废演武场,地面夯土早已坑洼不平,长满了耐寒的野草。场中,约莫百余名汉子,正分散各处,练习着刀法。

  他们年纪都不轻了,最年轻的看起来也过了三十,大多鬓角斑白,脸上带着风霜刻下的深痕,许多人身上还有明显的残疾,或缺了耳朵,或少了手指,或腿脚不便。他们穿的衣衫更是五花八门,破旧不堪,有些甚至打着厚厚的补丁。

  但他们的眼神,却如同荒野上的饿狼,凶狠、专注、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

  没有统一的号令,每个人都在练习着自己的招式。动作谈不上美观,甚至有些笨拙、怪异,但每一刀劈出,都倾尽全力,带着一股惨烈的、有去无回的决绝意志。沉重的破风声呼啸着,刀光在夕阳下闪烁着冰冷的寒芒。

  汗水浸透了他们的破衣,很多人虎口崩裂,鲜血染红了刀柄,却兀自不停。有人练到脱力,扑倒在地,剧烈喘息着,很快又挣扎着爬起,继续挥刀。有人一边挥刀,一边从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

  场边,插着一柄格外破旧的腰刀。刀的主人,是一个独臂的老兵。他只有一条左臂,空荡荡的右袖管在寒风中飘荡。他并没有练刀,只是静静地站着,如同石雕,那双深邃浑浊的眼睛,锐利如鹰隼,扫视着场中每一个人的动作,偶尔会嘶声喊出一两句简短至极的指点。

  “腰沉!” “意狠!” “当自己是死的!杀!”

  他的声音沙哑破碎,却像鞭子一样,抽打着那些老兵更加拼命。

  整个场面,没有军营的整齐划一,却弥漫着一股冲天的、凝而不散的惨烈刀意!这股无形的意志汇聚在一起,竟然使得这片区域的气流都变得躁动、锋利起来,吹到脸上,竟隐隐有种被刀锋刮过的刺痛感。

  苏凡能清晰地感觉到,脚下大地深处那微弱的地脉灵流,经过这片区域时,都变得紊乱、沸腾,那冰冷的“有序”之力被这股惨烈刀意冲击得七零八落,难以存留。

  这里,就是西疆老兵自发形成的“煞域”!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独臂老兵的背影上。

  就在此时,那独臂老兵仿佛背后长眼一般,猛地回过头,目光如电,直射苏凡几人藏身之处!

  “谁在那里?!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