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血诏惊世,烽火初燃-《大明未亡!朕不负苍生》

  黎明前的北京城,死寂得如同巨大的墓穴。

  奉天殿的废墟上,金红交织的帝王血诏光芒终于缓缓内敛,熔岩重剑恢复了暗沉的色泽,但剑脊之上,那一道道以帝王心血书就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星火未绝天未弃,不负苍生不负天”的篆文,却仿佛烙印进了剑骨深处,透着一种沉甸甸、滚烫烫的永恒印记。剑柄处,李定国残魂所化的那点金红魂火,虽已微弱如风中残烛,却异常顽强地燃烧着,仿佛汲取了血诏的意志,凝而不散。

  苏凡,或者说此刻真正承负起这破碎山河重量的崇祯帝朱由检,脸色是失血过多的金纸色,胸膛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虽在龙脉之力与玉玺烙印的微弱滋养下缓缓收口,不再喷涌鲜血,却依旧狰狞地外翻着皮肉,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扯出钻心的剧痛。他高大的身躯微微摇晃了一下,不是因为虚弱,而是脚下那片被玉玺光印烙刻的大地,那八个巨大的、散发着温润光泽的篆文,正与他体内的龙脉之力、掌心的玉玺烙印产生着一种玄奥的共鸣。

  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压在他的双肩,沉入他的骨髓。

  这沉重,并非玉玺虚影的万钧之力,而是那血诏掷出后,冥冥之中汇聚而来的、千千万万道微弱却执拗的期盼与悲愿!它们如同无形的丝线,跨越了千山万水,穿透了黎明前的黑暗,丝丝缕缕地缠绕在他的帝魂之上。

  他低头,目光扫过依旧跪伏在地、因激动与脱力而浑身颤抖的几名幸存士兵。他们脸上的血污被泪水冲刷出道道沟壑,眼神却亮得惊人,死死盯着他,也盯着他脚下那神圣的印痕,仿佛要将这一切刻入灵魂深处。他们的忠诚,是这沉重的一部分,滚烫而纯粹。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几步之外,倒卧在冰冷破碎金砖上的郑成功身上。

  这位年轻的国姓爷,此刻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他身上那件曾经代表郑家海上霸权的华丽甲胄,早已破碎不堪,被凝固的暗红血块和魔物留下的粘稠污秽紧紧粘连在皮肉上。最致命的,是左胸上方靠近肩胛处,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那是被尸骸巨影的阴影触手洞穿留下的伤口,边缘的皮肉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墨绿与焦黑,丝丝缕缕粘稠如活物的黑气,正如同跗骨之蛆,顽强地从伤口深处渗透出来,疯狂地腐蚀着周围新生的血肉,阻止着龙脉之力微弱的修复。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伴随着伤口的轻微抽搐,带出更多腥臭的、混合着墨绿与暗红的脓血。

  郑成功的意识显然已陷入深沉的黑暗,英俊而刚毅的脸庞在昏迷中依旧因剧痛而微微扭曲着,嘴唇干裂惨白,只有眉心那一点不屈的印记,在死气中顽强地透着一丝属于海蛟的桀骜。

  “国姓爷!” 一名断臂的老兵挣扎着爬到郑成功身边,用仅存的左手颤抖着想去触碰,却又怕加重他的伤势,只能发出压抑的、带着哭腔的低吼。

  苏凡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血腥、硝烟、净化后淡淡檀香以及伤口腐臭的气息,冰冷地灌入肺腑,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疲惫。他迈步,赤足踏过冰冷刺骨、布满尖锐碎石的金砖废墟,走向郑成功。

  每走一步,脚底传来的冰冷与刺痛,都让他愈发清醒。脚下的玉玺印痕,那“受命于天”的法则烙印,仿佛随着他的脚步,将一股股温润而浩然的暖流,从大地深处导入他近乎枯竭的身体,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帝躯。

  他蹲下身,没有理会旁人。右手依旧紧握着那柄承载了血诏与忠魂的熔岩重剑,剑尖斜指地面,仿佛是他此刻唯一的支柱。左手则缓缓伸出,覆盖在郑成功胸口那狰狞的伤口上方寸许之处。

  嗡——!

  掌心那沉寂下去的“明”字烙印,骤然亮起一丝温润的玉质清辉!这光芒远不如之前镇魔时的浩瀚磅礴,却更加凝练、纯粹,带着一种源自本源的净化与滋养之力。

  当这玉光触及伤口处那些蠕动的墨绿黑气时,如同沸油遇到了冷水!

  嗤嗤嗤——!

  令人头皮发麻的腐蚀声瞬间响起!那些充满怨毒与污秽的黑气,在玉光的照耀下剧烈地翻滚、扭曲,发出无声的尖啸,疯狂地试图钻回郑成功的血肉深处躲避,却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鬼魅,无可遁形!大片大片的黑气被玉光直接蒸发、净化,化作一缕缕微不可查的腥臭黑烟消散。

  随着黑气的被驱散,伤口深处那被腐蚀得焦黑坏死的血肉边缘,终于艰难地透出了一丝微弱的、属于生机的淡粉色!虽然极其缓慢,但这变化,无疑宣告着那来自异魔的致命污染,正在被这源自传国玉玺本源的力量……强行拔除!

  “陛…陛下……” 断臂老兵看着这近乎神迹的一幕,激动得语无伦次,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苏凡掌心的玉光和郑成功伤口的变化,浑浊的老泪再次涌出。其余几名士兵也挣扎着围拢过来,屏住了呼吸,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希冀。

  苏凡却眉头紧锁,没有丝毫放松。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次玉光的净化,都伴随着自身精神力的急剧消耗。那盘踞在郑成功伤口深处的魔气,如同有生命般狡猾而顽固,玉光稍一减弱,便有新的黑气从骨髓深处渗出,反扑那刚刚显露的生机。这更像是一场意志与本源力量的拉锯战!同时,他体内那新生的、尚未完全驯服的龙脉之力,也因为这持续的消耗而开始躁动不安,如同被过度抽水的河床,发出干涸的呻吟,加剧着他胸膛伤口的剧痛。

  冷汗,顺着苏凡苍白的鬓角滑落。他咬紧牙关,掌心的玉光没有丝毫减弱,反而更加凝练地聚焦于那一点伤口核心,如同最精微的手术刀,一点一点地剔除着最深处的魔毒。帝王的意志,此刻化作最坚韧的堤坝,死死抵御着精神与肉体的双重反噬。

  **“撑住…郑森!朕的血诏已出,这破碎的江山,还需你这海上的蛟龙…为朕劈波斩浪!”** 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意志,如同实质的暖流,灌入郑成功近乎沉寂的识海深处。

  昏迷中的郑成功,眉心的印记似乎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如同风中残烛被注入了一丝新的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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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苏凡于废墟之上,以玉玺本源之力与魔毒殊死搏斗,试图夺回郑成功一线生机的同时,那道以帝王心血为引、忠魂之剑为载、帝玺之威为凭的血诏意志,已然化作无形的惊雷,撕裂了黎明前的黑暗,以一种超越物理距离、近乎天道法则传递的方式,轰然席卷了整个神州大地!

  **江南,应天府(南京)。**

  天色未明,秦淮河畔残留着昨夜的笙歌余烬与脂粉腻香。一座临河的深宅大院内,一位须发皆白、穿着浆洗得发白儒衫的老者,正就着油灯如豆的微光,颤抖着手,在一张残破的桑皮纸上,用蝇头小楷誊写着什么。纸上墨迹淋漓,字字泣血,正是辗转传递而来、关于扬州、嘉定等地惨绝人寰的屠城消息。

  老者是前明翰林院编修钱肃乐,城破后隐姓埋名,暗中联络遗民。他写着写着,老泪纵横,枯槁的手指死死攥着毛笔,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苍天…何忍!祖宗基业…黎民涂炭…我辈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以这秃笔残纸…记下这血海深仇…以待…以待…” 他哽咽着,巨大的悲愤与无力感几乎将他压垮,眼前阵阵发黑。

  突然!

  他面前的油灯火苗,毫无征兆地猛地向上一窜!爆出一团刺目的金红色火星!紧接着,那跳跃的火焰仿佛被无形之手捏住,瞬间拉长、扭曲,竟在昏暗的墙壁上,投射出一行行由跳动的火光构成的、古老威严的篆文!

  **“凡我大明遗民…见此血诏,即为朕之子民!即为大明之兵!”**

  **“凡举义旗抗虏者,皆为手足!凡戮力杀贼者,皆为功臣!”**

  **“龙袍碎处惊雷起,玉玺渗血诏烽烟!”**

  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钱肃乐的眼底!那字里行间蕴含的无上帝威、泣血悲怆、以及那点燃一切的决绝召唤,如同九天惊雷,瞬间将他从沉沦的悲愤中炸醒!

  噗通!

  钱肃乐手中毛笔掉落,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骨头,重重跪倒在地。他布满皱纹的老脸上,泪水决堤般汹涌,却不是悲伤,而是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力量所冲击、所点燃的狂喜与震撼!

  “陛下…是陛下!陛下未死!陛下…在召唤我们!在召唤我们啊——!!!” 他嘶哑着喉咙,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地面,指甲崩裂出血也浑然不觉。他猛地抬头,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墙上那渐渐淡去的火焰文字,如同抓住了溺毙前最后的稻草,不,是看到了劈开黑暗、指引方向的……天命火炬!

  “快!快召集所有人!去仓库!把藏起来的甲胄兵器都取出来!去联络水寨的张苍水!去告诉城外的义民!陛下血诏已至!大明——未亡!起事!就在今日——!!!” 他挣扎着爬起,衰老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嘶哑的吼声穿透了寂静的黎明,惊醒了沉睡的院落。很快,压抑的激动应答声从各处响起,整个院落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死水,瞬间沸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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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南,云贵交界的莽莽群山之中。** 一处极其隐蔽、依山崖而建的简陋寨子。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几十张疲惫、麻木、带着深深戒备与绝望的脸。他们衣衫褴褛,大多带着伤,武器也残破不堪,但眼神深处,依旧残留着属于军人的一丝锐利和不甘。这是从磨盘山血战中侥幸突围出来的一支残兵,由李定国麾下悍将靳统武带领。他们像受伤的孤狼,舔舐着伤口,躲避着清军无休止的追剿。

  靳统武靠在一块冰冷的山石上,右臂缠着渗血的破布,眼神空洞地望着跳跃的火焰。磨盘山的惨败,晋王李定国殿后死战的悲壮身影,无数兄弟倒下的绝望嘶吼,如同梦魇般日夜啃噬着他。前途一片黑暗,粮食将尽,清军的围剿网越收越紧…一股浓重的、令人窒息的绝望笼罩着整个营地,连篝火的光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就在这时!

  靳统武头顶那片深邃的、被参天古木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墨蓝色夜空,毫无征兆地亮了一下!

  不是闪电,而是一种纯粹的金红光芒,如同神只睁开了一只眼!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意志洪流,裹挟着帝玺的威严、龙脉的厚重、忠魂的悲壮、以及那泣血的誓言,如同无形的海啸,瞬间灌入靳统武,也灌入营地里每一个麻木绝望的士兵灵魂深处!

  **“朕在此殿,以血为誓,以骨为薪!”**

  **“星火未绝天未弃,不负苍生不负天——!!!”**

  尤其是那“不负苍生不负天”的最后一句,如同带着倒刺的钢鞭,狠狠抽打在靳统武近乎枯死的意志上!他猛地一个激灵,空洞的眼神瞬间聚焦,爆射出难以置信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骇人光芒!

  “晋王…晋王殿后的丹陛…奉天殿…血…血诏…” 他喃喃自语,破碎的信息在脑海中疯狂组合。那意志洪流中,他清晰地感受到了晋王李定国燃尽忠魂、化作剑柄魂火的悲壮气息!感受到了数十名兄弟割脉洒血、甘为薪柴的决绝!更感受到了…那立于废墟之上、以血书诏的…帝王意志!

  “是陛下!是晋王用命守护的陛下!陛下…陛下在召唤我们!晋王…晋王没有白死!大明…还有救——!!!” 靳统武猛地站起,因激动而浑身剧烈颤抖,声音嘶哑却如同虎啸,瞬间撕裂了营地的死寂!

  所有麻木的士兵都被惊动,茫然地看向他。

  靳统武猛地拔出腰间的断刀,指向那金红光芒隐去的夜空方向(北京),布满血污的脸因极致的激动而扭曲,泪水混合着血汗滚滚而下:“兄弟们!都给我起来!看看这天!听听这心!陛下的血诏到了!晋王…晋王和死去的兄弟们,他们的血没有白流!陛下在奉天殿废墟上,诛杀了魔物!用他的帝血,给我们下了诏书!大明未亡!天命还在!陛下要我们——接着战——!!!”

  “战——!!!”

  “为晋王报仇——!!!”

  “追随陛下——!!!”

  短暂的死寂后,如同沉寂的火山轰然爆发!几十名原本死气沉沉的残兵败将,眼中瞬间爆发出饿狼般的凶光与狂喜!绝望被点燃,化作了焚尽一切的复仇之火!他们捶打着胸膛,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简陋的兵器相互碰撞,发出铿锵的金铁之声,在这黎明前的深山中,汇成一股不屈的怒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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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南沿海,波涛汹涌。** 一支悬挂着狰狞鲨鱼旗、由十几艘大小福船组成的船队,正借着夜色掩护,劈波斩浪,向着被清军严密控制的一处海岸线悄然靠近。最大的一艘福船船头,立着一个身材魁梧、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眼神如鹰隼般锐利的汉子。他叫林道乾,曾是纵横南洋的海商巨擘,亦是大明敕封的“海防游击”。清军南下,他拒不投降,率部遁入海上,成为令清廷水师头疼不已的海上巨寇。

  此刻,他正凝神眺望着远处海岸线上星星点点的清军哨所灯火,眼神冰冷,盘算着袭击的时机与路线。他身边的副手,一个精悍的年轻人,低声禀报着刚刚接到的岸上眼线传来的消息:“大当家的,岸上传来的消息不太好。南京那边的义军据点又被拔了几个,钱老头他们怕是撑不住了。清狗的江南总督郎廷佐,调集了重兵,布下了天罗地网…这次靠岸补给,风险太大。”

  林道乾刀疤抽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戾气,但更多的是深沉的疲惫与无奈。海上虽阔,终非久居之地。兄弟们的锐气,在一次次的躲避与袭扰中,也在慢慢消磨。复国的希望,似乎越来越渺茫。

  就在他心中天人交战,权衡着是否要冒险一搏之时!

  异变陡生!

  没有任何预兆,船队前方那片深邃的、倒映着稀疏星光的墨黑色海面,骤然被一片从海底升腾而起的、宏大而温润的玉白色光辉所笼罩!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仿佛能照彻灵魂!光芒之中,八个巨大无比、由纯粹光质构成的古老篆文,清晰地浮现在海天之间,每一个字都散发着统御八荒、镇守四海的磅礴意志!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紧接着,在金红与玉白交织的光芒中,一道更加震撼人心的血诏意志,如同来自九天之上的神谕,轰然贯入林道乾以及所有船上水手的脑海!

  **“凡我大明遗民…无论曾为官、为民、为兵、为匪!”**

  **“见此血诏,即为朕之子民!即为大明之兵!”**

  **“朕在此殿,以血为誓,以骨为薪!”**

  那“为匪”二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林道乾的心口!他猛地瞪圆了眼睛,浑身剧震!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血诏意志中蕴含的无上帝威,那绝非任何伪造或幻觉!更能感受到那意志深处,一种仿佛能包容一切、点燃一切的…来自帝王的认可与召唤!那是对他这“海寇”身份的认可!是将其纳入“大明之兵”旗帜下的…天命诏令!

  “陛下…是崇祯陛下!他…他竟在奉天殿…诛魔…血诏…” 林道乾喃喃自语,刀疤脸因极度的震撼而扭曲。他猛地抬头,望向那光芒与文字显现的北方(北京),又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粗糙的、沾满海腥与盐渍的双手。一股前所未有的热流,混杂着巨大的悲怆与一种沉甸甸的归属感,瞬间冲垮了他心中所有的疲惫、算计与戾气!

  “哈哈…哈哈哈!” 林道乾突然仰天大笑,笑声如同夜枭,在海风中传出老远,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释然与决绝。他猛地抽出腰间的鲨鱼皮鞘长刀,刀锋在玉白光芒的映照下,寒光凛冽!

  “小的们!都他妈给老子看清楚了!天亮了!天亮了——!!!” 他指着海天之间那渐渐淡去却烙印在每个人灵魂深处的“受命于天”光印和血诏意志,声嘶力竭地咆哮:

  “听见了吗?陛下的血诏!陛下没有嫌弃我们这些海上讨生活的‘匪’!他认我们!认我们是他的兵!是大明的兵!他要我们——杀回去——!!!”

  他刀锋猛地转向远处海岸线上那些清军哨所的灯火,眼中爆射出比刀锋更锐利、比烈火更炽热的凶光:“传老子命令!目标——郎廷佐的狗窝!给老子撞过去!点火!放炮!让岸上那些狗鞑子看看,什么叫做——大明水师——!!!”

  “杀鞑子——!!!”

  “追随陛下——!!!”

  “大明——!!!”

  海寇们短暂的惊愕后,瞬间被点燃!压抑已久的凶性与被认可的狂喜混合在一起,爆发出震天的怒吼!船帆被疯狂地调整角度,沉重的炮门被“吱呀呀”推开,黑洞洞的炮口指向海岸,引信被毫不犹豫地点燃!平静的海面,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血诏与领袖的疯狂命令,瞬间化作沸腾的战场!十几艘海盗船,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群,扯碎了伪装,亮出了獠牙,以决死的姿态,悍然撞向那象征着清廷统治的、灯火通明的海岸线!

  血诏所至,星火燎原!从江南的书斋到西南的密林,再到东南的怒海,无数沉寂的、绝望的、不甘的心,被这道来自帝都废墟的泣血惊雷,彻底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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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紫禁城深处,慈宁宫。**

  这里的气氛,却与外界那被血诏点燃的星火燎原截然相反,冰冷、死寂、压抑得如同万年玄冰构筑的墓穴。

  没有寻常宫殿的灯火通明,只有几盏幽绿色的长明灯,在厚重的帷幕阴影中,投射出鬼魅般摇曳的光晕。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奇异混合气息——昂贵的龙涎香试图掩盖,却依旧无法完全压过那丝丝缕缕渗透出来的、仿佛来自地底深渊的硫磺腥气、陈腐的草药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血肉腐败的甜腻感。

  宫殿中央,一个巨大的、由某种暗沉如黑曜石般材质构成的浴盆内,盛满了粘稠、暗红近黑的液体,表面还漂浮着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早已辨认不出原貌的药材残渣和…零星的、细小如婴儿指骨的惨白碎片。液体如同有生命般,极其缓慢地蠕动着,不时冒出一个粘稠的气泡,破裂时散发出更加浓郁的腐败甜腥。

  浴盆中,浸泡着一个身影。

  那已很难称之为一个完整的人。多尔衮的身体——或者说,是多尔衮残存躯壳的“核心”部分。腰部以下完全消失,仿佛被某种恐怖的力量齐根抹去,断口处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如同沥青般不断蠕动增生的暗绿胶质。腰部以上,曾经健硕的胸膛和臂膀,此刻干瘪枯槁得如同风干的树皮,紧紧包裹着嶙峋的骨架。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尸般的青灰色,布满了蛛网般蔓延的、深紫色的诡异血管纹路。

  最骇人的是他的头颅。英俊阴鸷的脸庞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如同被强行拼凑起来的、破碎的蜡像脸。五官严重扭曲变形,一只眼睛只剩下黑洞洞的眼窝,另一只眼睛则变成了浑浊的、不断渗出粘稠黄绿色液体的脓包。嘴唇消失了大半,露出焦黑的牙龈和断裂的牙齿。整个头颅,被一层同样不断蠕动的暗绿胶质包裹着、修补着,如同一个正在被拙劣匠人重塑的恐怖泥偶。

  他残存的意识,早已在奉天殿那玉玺光印的镇压与魔物崩溃的反噬下,彻底碎裂成了亿万片痛苦的残渣,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对生存的贪婪,对毁灭的恐惧,以及那早已扭曲、却依旧刻入灵魂深处的、征服的执念。

  浴盆旁,一个佝偻的身影笼罩在宽大的、绣满诡异扭曲符文的黑色斗篷里,只露出枯瘦如鸟爪、指甲尖长弯曲的双手。手中捧着一个由惨白头骨打磨而成、边缘镶嵌着七颗幽绿宝石的碗状法器——血髓碗。碗中盛放着粘稠如油、散发着浓郁血腥与怨念气息的暗红色液体。

  黑袍人,正是清廷萨满教的大巫祭,博尔济吉特·萨木腾。他口中吟唱着古老、晦涩、充满恶毒韵律的咒语,如同毒蛇的嘶鸣。随着咒语的进行,血髓碗中那暗红色的粘稠液体仿佛活了过来,化作一缕缕细如发丝、却凝练如实质的血线,精准地刺入浴盆中多尔衮残躯的各个关键节点——心口、眉心、断肢创口、以及那些深紫色血管的源头。

  嗤嗤嗤…!

  血线刺入的瞬间,浴盆中暗红近黑的粘稠液体如同被投入了烧红的烙铁,剧烈地沸腾翻滚起来!无数细小的、如同蛆虫般的惨白虚影在液体中痛苦地扭曲、尖啸,然后被强行溶解、吸收!多尔衮那干瘪的残躯,在血线的注入下,如同久旱的沙地汲取毒水,开始极其缓慢地、极其痛苦地…膨胀!

  干枯的肌肉纤维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被强行拉伸、填充;断裂的骨骼在暗绿胶质的包裹下,艰难地延伸出新的、扭曲畸形的骨茬;头颅上那破碎的五官在胶质的蠕动下,如同捏橡皮泥般被强行“捏合”,却显得更加狰狞可怖。整个“重生”的过程,充满了亵渎生命法则的邪异与痛苦。

  “嗬…嗬嗬…” 多尔衮喉咙深处发出意义不明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鸣。那只浑浊的脓包眼睛,偶尔会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混乱而痛苦的微光,仿佛某个灵魂的碎片在无尽的折磨中短暂苏醒,随即又被更深沉的黑暗与粘稠的痛苦淹没。

  萨木腾枯爪般的手稳定地操控着血髓碗,幽绿的眸子透过斗篷的阴影,冰冷地注视着浴盆中这亵渎的造物,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对他而言,多尔衮是生是死,是人是魔,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这具承载了“皇父摄政王”身份与庞大怨念的躯壳,必须“存在”下去。他是维系满洲权贵内部脆弱平衡的关键棋子,更是萨满教攫取这新生王朝庞大血祭力量的重要媒介!

  突然!

  萨木腾枯爪般的手猛地一颤!

  他手中那由头骨打磨、镶嵌七颗幽绿宝石的血髓碗,毫无征兆地发出刺耳的、如同无数怨魂同时尖啸的嗡鸣!碗中那粘稠如油、正被抽离注入多尔衮残躯的暗红血线,如同被无形的烙铁烫到,剧烈地扭曲、崩断!碗壁之上,七颗幽绿宝石中的一颗,猛地亮起,投射出一片混乱的光影!

  那光影中,赫然闪现出几个破碎却惊心动魄的画面:

  ——纯粹无瑕、温润浩然的玉白光芒,带着统御八荒、镇守四海的威压,撕裂黑暗!

  ——一道由纯粹光芒构成、铭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巨大光印,如同神罚般轰然镇落!

  ——一柄流淌着熔岩纹路的巨剑剑脊上,金红如血的帝王诏书文字,每一个字都如同燃烧的星辰!

  ——最后,是一双眼睛!一双沉淀着无尽黑暗、却又在黑暗最深处点亮了金红恒星的眼眸!那眼眸中燃烧的,是焚尽一切的帝王暴怒,是不容置疑的…天命意志!

  “呃啊——!” 萨木腾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胸口,闷哼一声,佝偻的身躯剧烈摇晃,宽大的黑色斗篷无风自动!血髓碗中的粘稠血液疯狂翻涌,几乎要泼洒出来!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扣住碗沿,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吧”声,幽绿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传…国…玉…玺!” 一个嘶哑、干涩、仿佛锈蚀铁片摩擦的声音,从萨木腾的斗篷深处艰难地挤出,带着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与…贪婪!

  “还有…那龙魂…那血诏…” 他死死盯着血髓碗中那颗依旧在闪烁幽光、投射着破碎画面的宝石,枯爪般的手因巨大的情绪波动而微微颤抖。那玉玺的威能,远超他的预计!那凝聚了龙脉与帝血的诏书意志,竟能穿透时空壁障,直接冲击到他所掌控的血祭核心!这不仅仅是力量的展现,更是一种…宣告!一种对现有秩序、对他们所依赖的血祭力量本源的…赤裸裸的挑战!

  “变数…天大的变数…” 萨木腾幽绿的眸子转向浴盆中那因血线中断而痛苦抽搐、发出非人嘶鸣的多尔衮残躯,眼神变得无比阴鸷而冰冷。“必须…更快…必须在他…彻底点燃那燎原之火前…扼杀!”

  他猛地一咬牙,枯爪般的手再次结印,口中吟唱的咒语陡然变得尖锐、急促,充满了不顾一切的疯狂!血髓碗中剩余的粘稠血液剧烈沸腾,化作更加粗壮、更加污秽的血线,狠狠刺入多尔衮的残躯!这一次,他甚至不惜引动了深藏于血髓碗深处、那些被折磨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强大怨魂本源!

  “呃啊啊啊——!!!” 浴盆中,多尔衮那破碎的头颅猛地仰起,发出一声完全不似人声、混合着极致痛苦与某种邪异力量的尖利长嚎!整个慈宁宫,瞬间被更加浓郁的硫磺腥气与怨魂的哀嚎所充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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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城,奉天殿废墟。**

  当第一缕真正意义上的、带着暖意的晨曦,艰难地刺破铅灰色的厚重云层,如同金色的利剑,斜斜地投射在这片刚刚经历过神魔大战的修罗场时,苏凡终于缓缓收回了覆盖在郑成功伤口上的左手。

  掌心的“明”字烙印光芒彻底内敛,只余一丝微不可查的温润感。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胸膛那道伤口因持续的消耗而再次隐隐作痛,精神更是疲惫欲死,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掏空灵魂的苦役。

  然而,他的眼神却异常明亮,如同被晨光洗过的星辰。

  郑成功胸口那恐怖的伤口,虽然依旧狰狞,但那些如同活物般蠕动、散发着恶臭的墨绿黑气,已被彻底拔除干净!伤口边缘的皮肉,不再是那种令人绝望的焦黑坏死,而是呈现出一种失血过多的淡粉色,虽然脆弱,却透着清晰的生机!一股微弱但稳定下来的生命气息,正从郑成功的胸腔深处缓缓复苏,如同冰封大地下悄然萌动的第一缕春芽。

  “陛…陛下…” 断臂老兵看着郑成功胸膛伤口的变化,激动得浑身发抖,声音哽咽,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

  “命…保住了。” 苏凡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疲惫,却有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他缓缓站起身,身形微微晃了一下,右手紧握的熔岩重剑立刻拄地,稳住了身体。

  他抬起头,望向东方天际。金色的晨曦正奋力驱散着最后一丝阴霾,将温暖的光辉洒向这片饱经蹂躏的大地,照亮了满目疮痍的废墟,照亮了倒卧四处的忠烈遗体,也照亮了他脚下那深嵌大地、散发着温润光泽的玉玺印痕——“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晨光中,他赤裸上身的身影,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却如同从废墟中拔地而起的一座孤峰,带着一种浴血重生后的、更加深沉内敛的威严。他手中那柄铭刻着泣血诏书的熔岩重剑,在晨光下,剑脊上的血字依旧殷红,隐隐流转着不屈的光华。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硝烟与新生气息的空气,目光扫过幸存者,扫过这片废墟,最终投向远方,仿佛穿透了空间,看到了那正被血诏点燃的、星星点点的燎原之火。

  “打扫战场,收敛忠骸。”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幸存者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也带着一丝深沉的悲悯,“寻找…还能用的东西。粮食、清水、药物…尤其是…火药。”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郑成功身上:“照顾好国姓爷。”

  “诺!” 几名士兵强忍着激动与悲痛,挣扎着起身,开始执行命令。动作虽然迟缓,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力量。

  苏凡则拄着重剑,一步步走向那片被晨曦照亮、象征着“受命于天”的巨大印痕中央。他缓缓盘膝坐下,将那柄沉重的熔岩重剑横置于膝上。

  左手掌心,轻轻覆盖在剑脊那滚烫的血诏文字之上。右手则虚按在丹田之处,那新生的龙脉之力如同疲惫的幼龙,正在缓缓蛰伏休养。掌心的玉玺烙印,传来阵阵温润的滋养。

  他闭上了眼睛。

  并非沉睡,而是以帝王的意志为引,以玉玺烙印为桥,以膝上的忠魂之剑为锚点,第一次主动地去感应、去“倾听”那随着血诏发出后,正从神州大地四面八方、如同百川归海般汇聚而来的……那千千万万道微弱却执拗的期盼与悲愿!

  那沉重,在此刻的静默中,化作了最清晰的回响。

  那是江南书生钱肃乐在油灯下奋笔疾书的沙沙声;是西南密林中靳统武残兵败将们兵器碰撞的铿锵声;是东南怒海上林道乾海盗船队撞向海岸的怒吼与炮火声;是无数个他不知道名字的地方,被血诏唤醒的、压抑已久的哭泣、怒吼与磨刀霍霍声……

  烽火,已在他血染的诏令下,初燃!

  而在这片刚刚被帝玺之光净化的废墟之下,在龙脉的深处,在那些倒下的英烈骸骨之间,一点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暗金色的火星,正随着苏凡的入定,随着那汇聚而来的万民愿力,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重新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