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乱葬岗的铜铃-《九冥蜃楼:鬼手寻龙》

  城西乱葬岗,原是清代义冢,后因战乱荒废,成了无名尸骨的归处。如今被城市扩张围在边缘,白天尚有拾荒者出没,入夜便再无人迹。

  沈无咎踩着碎石小径前行,左手紧攥铜匣,右手握着桃木匕首。他穿了一件深灰色连帽衫,帽檐压得很低,背包里还塞了三道黄符、一包朱砂、半截残香——全是老烟斗留下的“家当”。

  风从枯树间穿过,发出呜咽般的哨音。

  他看了眼手机:23:17。距离子时还有四十三分钟。

  左手掌心的红线自昨夜起就未消退,反而随着靠近乱葬岗,愈发灼热。每走一步,指尖便微微抽搐,仿佛地下有什么东西在呼应它。

  “别慌……”他低声对自己说,“你不是第一次见鬼。”

  可这次不一样。昨夜那“陈伯”不是普通游魂,而是“影傀”——老烟斗曾提过,是被人用阴术操控的尸傀,专为引诱通灵者入局。

  而发短信的人,显然知道他的弱点:林晚秋。

  照片里的她被困在青铜牢笼中,那牢笼纹饰与铜匣如出一辙。沈无咎几乎可以确定——对方手里有另一部分“蜃楼遗物”。

  他停在一片塌陷的坟茔前。此处地势低洼,草木焦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与腐土混合的腥气。最诡异的是,四周寂静得反常——连虫鸣都没有。

  忽然,一阵清脆的铃声从前方传来。

  叮铃……叮铃……

  像是孩童手腕上系的小铜铃,节奏轻快,却在这死寂之地显得毛骨悚然。

  沈无咎屏住呼吸,循声走去。

  十步外,一座半塌的石碑斜插在土中,碑上刻着“万善同归”四个字,已被苔藓蚀得模糊。石碑顶端,挂着一只巴掌大的青铜铃铛,正无风自动,轻轻摇晃。

  铃铛下方,摆着一张红漆小几。

  几上放着一盏油灯,灯芯燃着幽绿色火焰;灯旁是一面铜镜,镜面朝下;最中央,则是一只与他手中几乎一模一样的龙纹铜匣——只是这只匣子,龙爪完整,五爪俱全。

  “来了?”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

  沈无咎猛地转身,匕首横在胸前。

  来人站在三丈开外的枯树下,身形瘦高,披着一件旧式长衫,脸上戴着一副银丝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瞳孔极黑,几乎不见眼白。

  “你是谁?”沈无咎沉声问。

  “送信的人。”对方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把你的铜匣放在石几上,我放林晚秋。”

  “我怎么知道她真在你手里?”

  面具人轻笑一声,抬手打了个响指。

  刹那间,铜镜自行翻转,镜面朝上。

  镜中没有沈无咎的倒影,只有一片血雾翻涌。雾中渐渐显出林晚秋的身影——她跪在一座九层高楼的底层,双手被锁链缠绕,锁链另一端没入黑暗。她抬头望向镜外,嘴唇翕动:

  “……别信他……他在骗你……真龙骨不能合……”

  话未说完,镜面“咔”地裂开一道缝,她的影像扭曲消失。

  “够了!”沈无咎怒喝,“放她出来!”

  “交换。”面具人语气平静,“你手里的‘断龙匣’,换她的魂魄自由。很简单。”

  沈无咎盯着那只完整的铜匣,心中警铃大作。父亲笔记中提过:“真龙九段,化为九钥,断者为引,全者为锁。”若将断匣与全匣合一,或许真能开启什么——但绝不是救人,而是解封!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咬牙问。

  “我想让九冥重开。”面具人缓缓摘下面具。

  月光下,露出一张与沈无咎有七分相似的脸——只是更苍老,左眼已瞎,右眼中却泛着金芒,如龙瞳。

  “你……”沈无咎浑身一震,“你是谁?”

  “沈砚舟。”男人淡淡道,“你祖父。”

  沈无咎如遭雷击。

  沈砚舟?那个在族谱中记载“光绪三十二年病逝”的祖父?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不可能!你早就死了!”

  “死?”沈砚舟冷笑,“我们沈家世代为寻龙使,哪一代不是‘假死脱身’?你父亲没告诉你吗?还是……他根本不知道?”

  沈无咎脑中一片混乱。父亲从未提过祖父的事,只说祖上犯了忌讳,被逐出钦天监。

  就在这时,左手突然剧烈跳动!掌心红线如活蛇般窜上手臂,直指地下。他脚下一软,单膝跪地,手掌不由自主按在焦黑的泥土上。

  轰——

  无数画面涌入脑海:

  ——血月当空,九条巨龙坠落大地,化为山脉河流;

  ——一座青铜巨楼拔地而起,楼中女子白衣胜雪,手捧一颗发光的骨;

  ——沈砚舟站在楼顶,亲手将那骨劈成九段,抛向四方;

  ——林晚秋在火海中奔跑,回头喊着:“师兄!别封我!我还能撑住——”

  “啊!”沈无咎痛呼出声,猛地抽回手。

  泥土下,竟有一块温热的骨头碎片,正与他左手共鸣。

  “看来鬼手认主了。”沈砚舟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你比我想象中更快觉醒。”

  “你到底要做什么?”沈无咎喘息着站起,“林晚秋是你师妹,你为何囚她?”

  “因为她背叛了蜃楼阁。”沈砚舟声音冷如寒铁,“1937年,她私自打开蜃楼核心,试图救一批难民,结果导致九冥裂隙提前开启。若非我及时斩断龙脉,人间早已成狱。”

  “所以你就把她关了八十年?”

  “这是代价。”沈砚舟目光如刀,“守护秩序,从来不是靠仁慈。”

  沈无咎握紧铜匣,心中翻涌。他忽然明白——祖父并非恶人,而是被“责任”逼疯的守门人。可林晚秋的眼神告诉他:事情没那么简单。

  “我不信。”他一字一顿,“我要亲眼见她。”

  沈砚舟沉默片刻,忽然抬手一挥。

  青铜铃铛“叮”地一声脆响。

  地面震动,石几前方的泥土裂开,露出一条向下的阶梯,阶梯尽头透出微弱青光。

  “下去吧。”沈砚舟道,“她在最底层。但记住——若你带铜匣离开此地,她魂飞魄散。若你留下铜匣,她可重入轮回。”

  沈无咎盯着那幽深阶梯,心跳如鼓。

  他知道这是陷阱。可他也知道,自己必须走下去。

  因为左手在告诉他:下面的东西,与他血脉相连。

  他迈步向前,刚踏上第一级台阶,身后传来沈砚舟低沉的声音:

  “孩子,鬼手不是诅咒,是钥匙。但钥匙……也能变成锁。”

  沈无咎没有回头。

  阶梯向下延伸,越走越冷。墙壁上刻满古老符文,有些竟与《山河秘抄》中的“龙脉图”吻合。走了约百步,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地下祭坛。

  中央立着一根青铜柱,柱上缠绕九条锁链,每条锁链末端都系着一枚骨片,正微微发光。而林晚秋的魂影,就被困在柱顶的光球中,虚弱地漂浮着。

  她看见沈无咎,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你……终于来了。”她声音微弱,“快走……别碰柱子……他在骗你……真龙骨一旦聚齐,蜃楼会崩,九冥会吞人间……”

  沈无咎心头一震。

  就在这时,左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指向柱上其中一枚骨片——正是他刚才从土里感应到的那块。

  骨片微微震颤,似在回应。

  他忽然明白了。

  这不是祭坛。

  这是“龙骨阵”——用来镇压某物的封印。

  而沈砚舟让他来,不是为了交换,而是……借他的鬼手,完成最后一道封印。

  “不……”沈无咎喃喃,“你不是要救人,你是要我帮你加固封印。”

  林晚秋泪流满面:“快走……趁他还未完全掌控你……”

  沈无咎咬牙,转身欲逃。

  可阶梯已消失,四壁合拢,唯有青铜柱在中央缓缓旋转,发出低沉龙吟。

  头顶,血月之光透过地缝洒下,照在他左手掌心。

  红线,开始发光。

  而远处地面上,沈砚舟站在石碑前,望着月亮,轻声自语:

  “无咎,对不住了。这一代的寻龙使……必须成为新的‘镇龙桩’。”

  风起,铜铃再响。

  叮铃……叮铃……

  如丧钟,如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