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泽兰七七·眼高于顶-《被龙傲天们追着要名分怎么办》

  都梁香在这册府洞天之中待得也够久了,这就拱了拱手,要告辞了。

  濮阳刈才点了点头,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微微使力似要抬起的手臂终究是没有动。

  桌案上那原来空白的册子上,现在已写满了清雅飘逸的字迹,脉络分明,条分缕析,还不厌其烦地为每一个看上去再简明不过的意理都附上了注解。

  来不及细捋的内容,也写上了“详可参见某某算经某某本某某章节”的字样。

  一想起她宛若大夫开方子似的,一边写下这些字文一边道“某某先生所作的注再深入浅出易于理解不过,想来比较适合你”,给他开了一堆书单,他就有些忍俊不禁。

  他微微向上抿了抿唇角,拾起那人留下的手札。

  薄薄的册子掂量起来竟有些沉甸甸的重量,许是浸满了墨汁的缘故。

  ……应该问问她的名字的。

  *

  翰林院棋待诏这个官职官品算不得多高,不过才区区七品而已,只因孙待诏颇受太子喜爱,便在皇城脚下,也得了一座太子赏赐下来的宅邸。

  上一届十年一度的国手赛,孙待诏是真真切切夺了冠,赢下了“国手”这一头衔的。

  棋力在坐照之品中也属中上之流,前几年和王梁还互有胜负,又经常陪侍太子和朝中贵介下指导棋,在教授他人棋艺一道上也算颇有心得,确实是一个教授都梁香棋艺的好人选。

  孙待诏修行上的天资不高,修为止于金丹后期多年无所寸进,这会儿已现出老态来,面貌看着与步入中年的凡人无异。

  都梁香登门孙府,拜见了这位国手。

  “太子殿下已与我说了你的事,且随我来吧。”

  孙待诏领着她,在孙宅中一处阳光正好的小亭子里落座,那亭中早已摆好了一副棋具。

  她中规中矩地开局,只为了试试都梁香的水准,见都梁香选择了星位开局,就打算下出一个还算简单的双枪定式,来看都梁香的应对。

  按照定式下都是为了达成黑白双方二分,谁也不亏,谁也不占便宜的局面,不按定式下,除非天生棋感无与伦比,或是私下里研究出了旁人不知道的绝妙应对之法,不然都会在棋局上遭受严厉的惩罚。

  毕竟定式的走法,都是前人研究过千百遍的了。

  都梁香在按照定式下法中本该尖三三的一步,选择了尖顶。

  孙待诏忽地抬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

  不愿意下简明的下法啊……

  她又试探了几手,发现这小姑娘的基础还算扎实,完全不像是新手。

  “你真的只学了一个月棋?”

  都梁香也没正面回答,只面不改色道:“都是领我入门的棋艺老师教得细致。”

  “哦,是谁啊,我认识吗?”

  “就是今年定品赛的魁首,名唤薛庭梧的那个。”

  “他啊……”

  孙待诏当然听说过薛庭梧的名字。

  她本以为,若无意外,今年玉京棋院定品赛的魁首会是她家孙行义呢。

  没料到横空出世了一个薛庭梧,年纪轻轻就有具体之品的棋力,不可小觑。

  不过既是浩然宗明觉先生的弟子,那倒也不奇怪了,明觉先生也是有坐照之品的大棋士了,多年以前,他们二人,还曾对弈过一局。

  “明觉先生倒是好运气,竟收下了这么有天资的一个徒弟。”

  孙待诏眼光奇高,收弟子都是宁缺毋滥,不过真正有天赋的弟子向来可遇而不可求,是以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座下空虚。

  只教了自家那一个,原也有几分满意,谁知定品赛又被人生生比了下去,这时孙待诏再去看自己那个儿子,又觉得天资平平,愚钝不堪了。

  怎么她就没有明觉先生那般好的运气。

  孙待诏慨叹一句,收回心绪,本是平常心地下着,越下越忍不住啧啧称奇起来。

  “诶?”

  她不住摩挲着棋子,这是她思考时下意识的习惯动作,脊背也挺直了起来,一直笑眯眯的脸上多了几分认真之色。

  “有意思,有意思。”

  孙待诏这时再看都梁香也没什么试探的意思了,中盘对杀火力全开,两人竟也下得有来有回。

  虽然最后还是以都梁香输掉此局告终,但孙待诏看她的目光已变得惊奇起来。

  “了不得,了不得啊!”孙待诏道,“想是学艺时日尚短,又缺乏正经老师指点的缘故,对棋理的理解还欠缺火候,下的无理手多了些,但棋感绝佳,妙手连连,只需稍加打磨,便是宝玉一块啊。”

  都梁香只笑笑,谦然道:“孙待诏过誉了。”

  孙待诏一把抓住都梁香的手腕,目光炯炯。

  “你可愿拜我为师?”

  方才还怅然而叹自己收不到佳徒,谁知今日这好运气就来了。

  都梁香懵了懵,没想到发生了这么个插曲。

  坐照之品的老师,随便教她几天还行,若叫她正式拜师,那她又不太看得上眼了。

  拒绝当然是要拒绝的,只用词要委婉些,都梁香托辞说自己棋艺粗浅,配不上孙待诏云云。

  “哪里粗浅了,再说了,你跟着我习艺一段时日,不就不粗浅了嘛。”

  孙待诏做了这么多年的棋待诏,陪侍太子在侧,一直很受恩宠,自然是个人精似的人物,哪能听不出都梁香这分明不是在自谦,而是在委婉拒绝。

  只是她爱才心切,故作听不懂罢了。

  “拜师之事,乃人生大节,泽兰恐不能自专,还是要禀明家中长辈,方可定夺。”

  都梁香无奈,只好先用一个“拖”字诀,把麻烦甩到姨母身上去,回去让她想办法回绝好了。

  孙待诏幽幽一叹:“也罢,也罢。”

  又道:“待我亲自去同你姨母好好说说。”

  虽已然知道都梁香拜师的意愿并不强烈,但孙待诏终究是不愿试也未试就轻易放弃,还是决定要再去走走虞晗的路子。

  孙待诏打起精神,带着都梁香细细地复盘了上一局棋,指出了几处后者下的局面并不是那么满意的地方。

  又暗下决心,下一局定要使出全力,叫这个同她从前一样眼高于顶的家伙,好好见识一下她的实力。

  孰料反倒是都梁香让孙待诏见识到了她的悟性和进步的速度,下到这里,孙待诏心态已又有变化。

  她哈哈大笑,主动点破:“好啊,好啊,难怪你瞧不上我。”

  “你姨母说是纵着你胡闹,才叫我来教你下棋,说什么一月之后要定通幽之品,我也当是玩笑,以为你不过是一个既不懂棋,还不知天高地厚的轻狂之辈,没想到,你竟真有要胜那齐世子之心。”

  “你真的懂棋,而且你也知道自己的实力,你是有把握的,短短数月竟有如此神速的精进,难怪你瞧不上我,难怪你恃才矜己到了眼高于顶的地步,难怪难怪,好啊好啊,拜师一事,就当我未提过。”

  “且同你下个几日,我恐也没什么能教你的了,确实不够格当你的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