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公园。
板报先暂时放一放，等周一厂领导审核，今天星期日，也是陆安小朋友期待了好久的、爸爸妈妈答应带她去大公园划船的日子。
“鸭鸭！大鸭鸭！”
湖面上，波光粼粼，一艘木制的手划船正在慢悠悠地荡漾。
林锦瑶抱着女儿坐在船中间，陆安兴奋地指着水面上游过的几只麻鸭大叫，激动得两条小短腿在船板上蹬得咚咚响。
“坐好，别乱动，小心掉下去喝生水。”
林锦瑶戴着一顶宽边的软布遮阳帽，帽檐下露出的脸庞白皙红润，发丝被湖面的微风吹得有些乱。
果然出来玩就是好，心情也舒畅，哪里还有半点前几天被板报困扰的样子。
陆晋川坐在她们对面划桨。
他今天穿了件藏青色夹克，袖口挽到小臂二寸，露出筋骨分明的手腕。
腕上戴着林锦瑶前阵子给他买的厂里出的新款手表，银色的金属链带蹭着凸起的青筋，在一身板正里偏透出几分利落。
两条长桨在他手里轻巧地翻飞，每一次划水都稳健有力，船行得又稳又快，在湖面上划出一道漂亮的水痕，极大程度上满足了陆安想要“我们这艘船是河面上最快的”那种小小的虚荣心。
阳光是暖的，风是软的，爱人就在对面，伸手就能碰到。
“热不热？”
陆晋川停下桨，任由船在湖心顺着水波漂着，这边人少，远离了岸边的喧嚣，除了潺潺的水声，显得格外安静。
“有点，”林锦瑶拿手当扇子扇了扇风，看着岸边那个红顶的小卖部，有点渴了，“下了船我想喝橘子汽水，你看下还剩多少时间？别超时了。”
陆晋川抬手看了眼：“还有十来分钟，现在回去吧，想喝就喝，不用卡着时间，下次还可以再来划船。”
本来是两个大人的闲聊，结果陆安听进去了。
她立刻从妈妈腿上转过头，一脸期待地插嘴问：“那我们下次什么时候再来？”
林锦瑶给了陆晋川一个眼神：‘你回答吧，女儿现在大了，鬼精鬼精的，糊弄不了。’
陆晋川看着女儿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下周休息的时候，爸爸就带你来。”
“真的吗？”
“真的。”陆晋川许诺，顺便哄小孩放心：“要是爸爸说话不算话，就罚爸爸……好不好？”
“不好，”陆安赶紧摇头，“不好不好！”
……
下了船，岸上的热闹气氛扑面而来。
林锦瑶牵着还没有玩够的女儿站在树荫下：“我们就在这儿等你。”
“嗯，你们在这儿别动，人多，别走散了。”
陆晋川仔细嘱咐了一句，才转身朝拥挤的小卖部挤去。
小卖部窗口前围满了人，星期日都是出来玩的年轻人还有带小孩的家庭，人多的地方就有点乱，吵吵嚷嚷的。
陆晋川为了避让几个拿着滋水枪乱冲的小男孩，身体猛地晃了一下，肩膀撞到了旁边的柱子。
就在那一瞬间。
耳边嘈杂的人声像潮水一样退去，又在下一秒，以一种更加尖锐、更加陌生的方式瞬间涌了回来。
“你要什么？”
小卖部的窗口前，售货员大声问道。
刺眼的阳光让陆晋川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阳光很大，空气里弥漫着南方特有的湿热和尘土味。
“喂，要买什么？不买让后面的人买了！”
“同志！问你呢！要什么！”售货员拿着苍蝇拍敲了敲他面前的玻璃柜台，把他从恍惚中震醒。
“……两瓶橘子汽水，再要一个红宝的橘子水。”嘴巴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替他做出了回答，并且熟练地从兜里掏钱付账。
陆晋川低下头。
手里被塞进来的玻璃瓶壁上凝结着冰凉的水珠，这不是重点，他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自己的右手上。
他的手宽厚、修长，虎口处有薄茧，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手指灵活有力，指节平整。
没有烧伤，没有疤痕，没有变形。
陆晋川的瞳孔剧烈收缩，茫然地抬起头，视线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漫无目的地搜寻着，他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直到目光定格在了不远处的大榕树下。
那里站着一个女人。
穿着件淡黄色的连衣裙，戴着软布帽，正低头笑着给一个小女孩擦汗，斑驳的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都在发光，鲜活得不像话。
陆晋川的心脏狂跳起来。
见到她的那一瞬间，高兴还没来得及涌上心头，下一秒，就被一盆冰水兜头浇灭。
因为他听到她身边那个看起来三岁多的小女孩，正仰着头，奶声奶气地喊她：“妈妈，我能……”
后面的话，陆晋川已经听不见了，脑袋嗡嗡作响。
那个称呼狠狠捅进他心窝里，捅得鲜血淋漓，连呼吸都带着血腥气。
她有孩子了？
她居然有孩子了？！
压在心底的戾气在这一刻彻底破防，如一股浑浊的暗流漫过理智的堤坝，眼底只剩一片沉黑。
口口声声说“爱他”、“处理完事情一定会回来”、“要跟他好好过日子”的人……原来，全都是骗他的。
什么“等我回来”，什么“重新开始”，都是缓兵之计。
林锦瑶大概是为了逃离他，为了回到这个……这个不知道跟谁组建的、幸福美满的家里。
不知道和她有了孩子的那个男人是谁，陆晋川嫉妒的要命，既然已经有了孩子，又干嘛再来招惹他。
陆晋川捏着手里的汽水瓶，指节泛白，眼神阴鸷得有些吓人，周身散发出的那股寒意，让旁边路过的人都下意识地绕着走。
“陆晋川！”
不远处，树下的林锦瑶看到了他。她踮起脚，冲他挥了挥手，脸上带着那种毫无防备的、娇嗔的笑：“买好了吗？快点呀，我们要渴死啦！”
她在叫他，自然又亲昵。
就像他们是……
陆晋川僵硬地迈开步子，一步一步，朝她们走去。
他想质问她，想撕碎这幅虚伪的幸福画面。
可是，当他快走到跟前时。
那个原本和林锦瑶说话的小女孩，忽然转过身，迈着两条小短腿，跌跌撞撞地朝他冲了过来。
“哒哒哒。”
小孩跑得太快，一下子扑到了他的腿上。
两只软乎乎的小手，紧紧抱住了他的大腿，小孩仰起头。
陆晋川扭曲的想：真难看，跟谁生的，一点都不像她。
陆安咧开嘴，露出一排小白牙，甜甜地、脆生生地喊了一声：“爸爸！”
“妈妈刚才答应我了，你们的汽水可以给我尝一口！”
“……”
陆晋川整个人僵在那里，低头看着腿边这个只到他膝盖高的小不点，又看了看站在两步开外、笑盈盈地看着他们父女俩的林锦瑶。
一种巨大的、荒谬的、却又让他灵魂都在颤栗的认知，慢慢浮现。
爸爸？
谁？
他吗？
板报先暂时放一放，等周一厂领导审核，今天星期日，也是陆安小朋友期待了好久的、爸爸妈妈答应带她去大公园划船的日子。
“鸭鸭！大鸭鸭！”
湖面上，波光粼粼，一艘木制的手划船正在慢悠悠地荡漾。
林锦瑶抱着女儿坐在船中间，陆安兴奋地指着水面上游过的几只麻鸭大叫，激动得两条小短腿在船板上蹬得咚咚响。
“坐好，别乱动，小心掉下去喝生水。”
林锦瑶戴着一顶宽边的软布遮阳帽，帽檐下露出的脸庞白皙红润，发丝被湖面的微风吹得有些乱。
果然出来玩就是好，心情也舒畅，哪里还有半点前几天被板报困扰的样子。
陆晋川坐在她们对面划桨。
他今天穿了件藏青色夹克，袖口挽到小臂二寸，露出筋骨分明的手腕。
腕上戴着林锦瑶前阵子给他买的厂里出的新款手表，银色的金属链带蹭着凸起的青筋，在一身板正里偏透出几分利落。
两条长桨在他手里轻巧地翻飞，每一次划水都稳健有力，船行得又稳又快，在湖面上划出一道漂亮的水痕，极大程度上满足了陆安想要“我们这艘船是河面上最快的”那种小小的虚荣心。
阳光是暖的，风是软的，爱人就在对面，伸手就能碰到。
“热不热？”
陆晋川停下桨，任由船在湖心顺着水波漂着，这边人少，远离了岸边的喧嚣，除了潺潺的水声，显得格外安静。
“有点，”林锦瑶拿手当扇子扇了扇风，看着岸边那个红顶的小卖部，有点渴了，“下了船我想喝橘子汽水，你看下还剩多少时间？别超时了。”
陆晋川抬手看了眼：“还有十来分钟，现在回去吧，想喝就喝，不用卡着时间，下次还可以再来划船。”
本来是两个大人的闲聊，结果陆安听进去了。
她立刻从妈妈腿上转过头，一脸期待地插嘴问：“那我们下次什么时候再来？”
林锦瑶给了陆晋川一个眼神：‘你回答吧，女儿现在大了，鬼精鬼精的，糊弄不了。’
陆晋川看着女儿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下周休息的时候，爸爸就带你来。”
“真的吗？”
“真的。”陆晋川许诺，顺便哄小孩放心：“要是爸爸说话不算话，就罚爸爸……好不好？”
“不好，”陆安赶紧摇头，“不好不好！”
……
下了船，岸上的热闹气氛扑面而来。
林锦瑶牵着还没有玩够的女儿站在树荫下：“我们就在这儿等你。”
“嗯，你们在这儿别动，人多，别走散了。”
陆晋川仔细嘱咐了一句，才转身朝拥挤的小卖部挤去。
小卖部窗口前围满了人，星期日都是出来玩的年轻人还有带小孩的家庭，人多的地方就有点乱，吵吵嚷嚷的。
陆晋川为了避让几个拿着滋水枪乱冲的小男孩，身体猛地晃了一下，肩膀撞到了旁边的柱子。
就在那一瞬间。
耳边嘈杂的人声像潮水一样退去，又在下一秒，以一种更加尖锐、更加陌生的方式瞬间涌了回来。
“你要什么？”
小卖部的窗口前，售货员大声问道。
刺眼的阳光让陆晋川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阳光很大，空气里弥漫着南方特有的湿热和尘土味。
“喂，要买什么？不买让后面的人买了！”
“同志！问你呢！要什么！”售货员拿着苍蝇拍敲了敲他面前的玻璃柜台，把他从恍惚中震醒。
“……两瓶橘子汽水，再要一个红宝的橘子水。”嘴巴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替他做出了回答，并且熟练地从兜里掏钱付账。
陆晋川低下头。
手里被塞进来的玻璃瓶壁上凝结着冰凉的水珠，这不是重点，他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自己的右手上。
他的手宽厚、修长，虎口处有薄茧，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手指灵活有力，指节平整。
没有烧伤，没有疤痕，没有变形。
陆晋川的瞳孔剧烈收缩，茫然地抬起头，视线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漫无目的地搜寻着，他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直到目光定格在了不远处的大榕树下。
那里站着一个女人。
穿着件淡黄色的连衣裙，戴着软布帽，正低头笑着给一个小女孩擦汗，斑驳的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都在发光，鲜活得不像话。
陆晋川的心脏狂跳起来。
见到她的那一瞬间，高兴还没来得及涌上心头，下一秒，就被一盆冰水兜头浇灭。
因为他听到她身边那个看起来三岁多的小女孩，正仰着头，奶声奶气地喊她：“妈妈，我能……”
后面的话，陆晋川已经听不见了，脑袋嗡嗡作响。
那个称呼狠狠捅进他心窝里，捅得鲜血淋漓，连呼吸都带着血腥气。
她有孩子了？
她居然有孩子了？！
压在心底的戾气在这一刻彻底破防，如一股浑浊的暗流漫过理智的堤坝，眼底只剩一片沉黑。
口口声声说“爱他”、“处理完事情一定会回来”、“要跟他好好过日子”的人……原来，全都是骗他的。
什么“等我回来”，什么“重新开始”，都是缓兵之计。
林锦瑶大概是为了逃离他，为了回到这个……这个不知道跟谁组建的、幸福美满的家里。
不知道和她有了孩子的那个男人是谁，陆晋川嫉妒的要命，既然已经有了孩子，又干嘛再来招惹他。
陆晋川捏着手里的汽水瓶，指节泛白，眼神阴鸷得有些吓人，周身散发出的那股寒意，让旁边路过的人都下意识地绕着走。
“陆晋川！”
不远处，树下的林锦瑶看到了他。她踮起脚，冲他挥了挥手，脸上带着那种毫无防备的、娇嗔的笑：“买好了吗？快点呀，我们要渴死啦！”
她在叫他，自然又亲昵。
就像他们是……
陆晋川僵硬地迈开步子，一步一步，朝她们走去。
他想质问她，想撕碎这幅虚伪的幸福画面。
可是，当他快走到跟前时。
那个原本和林锦瑶说话的小女孩，忽然转过身，迈着两条小短腿，跌跌撞撞地朝他冲了过来。
“哒哒哒。”
小孩跑得太快，一下子扑到了他的腿上。
两只软乎乎的小手，紧紧抱住了他的大腿，小孩仰起头。
陆晋川扭曲的想：真难看，跟谁生的，一点都不像她。
陆安咧开嘴，露出一排小白牙，甜甜地、脆生生地喊了一声：“爸爸！”
“妈妈刚才答应我了，你们的汽水可以给我尝一口！”
“……”
陆晋川整个人僵在那里，低头看着腿边这个只到他膝盖高的小不点，又看了看站在两步开外、笑盈盈地看着他们父女俩的林锦瑶。
一种巨大的、荒谬的、却又让他灵魂都在颤栗的认知，慢慢浮现。
爸爸？
谁？
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