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队企业的人这次来上海，是带着全村的任务来的。
周叔作为领队，肩膀上的担子重得很，其他人也都是社队里的骨干，他们来上海的目的很明确——挣钱，以及买那些在东北难买到的农机设备回去。
要说到了大上海，不想逛逛、不想玩玩、不想买点时髦东西带回去给老婆孩子，那是假的，毕竟这么大老远来一趟，谁都想给自己家里带点“城里货”。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正事得先办好了。
毕竟多在上海住一天，吃一天，那就是多一天的成本开销，这每一分钱，那都是集体财产，回去是要对全村老少交账的。
所以，这几天大家都在马不停蹄地跑市场、跑供销社，忙得脚不沾地。
唯独周玲是个例外。
她这次跟来，纯粹就是来“玩”的，社队里那些进货、销货的事她不懂，也不需要她帮忙，那些叔伯婶娘们看她是小孩，都听让着她，但也知道她是来见世面的，没指望她干活。
于是，无所事事的周玲，心思就全跑偏了。
自从那天傍晚被赵铁军送回招待所后，大家伙忙了半天才发现周玲不见了，正准备出去找，结果人被送回来了，吓了一跳。
怕她在人生地不熟的上海出事，也怕她不懂规矩给惹麻烦，所以直接下了禁足令。
“这几天你就给我老实待在招待所里！哪儿也不许去！”
周玲一直闷了好几天，每天看着窗外的天和陌生的街道发呆，心里那股子不甘心像野草一样疯长。
直到星期天早上。
周玲刚起床，正在对着那面有些发黄的塑料小镜子梳头，就听见隔壁房间的一个叔大声嚷嚷：
“哎哟！晋川来了！”
陆晋川来了？
周玲的手一抖，梳子差点掉在地上。
她赶紧把散乱的头发胡乱扎好，又从包里翻出那件还没舍得穿的确良新衬衫换上，甚至还偷偷抹了点雪花膏。
收拾打扮妥当，她深吸一口气，开门冲下了楼。
招待所一楼的大堂里，陆晋川正和她爸坐在长条木椅上说话。
今天的陆晋川穿了件深蓝色的工装，看着沉稳又干练，旁边放着十几个大大小小的纸盒，花花绿绿的。
“周叔，”陆晋川把东西推过去，“你们人多，来回倒腾不方便，饭店就在咱们招待所附近，味道挺正宗的本帮菜，不远，等下午大家都忙完了，我再过来带你们过去。”
“还有，这是我爱人，还有我丈人、丈母娘特意准备的一点上海点心。”
“枣泥酥，还有梨膏糖，都是本地人也要排队才买到的老字号，给大家准备了点，周叔您给分分，让大家带回去给家里老人孩子尝个新鲜。”
这一番话，面子是给足了。
周叔看着桌上那些包装精美的点心，再看看陆晋川这态度，心里那叫一个舒坦。
他是社队干部，在村里大家都捧着他，说他本事大。
所以他这人就有个毛病，就是喜欢借着“过来人”和“长辈”的身份，对年轻人指手画脚，摆摆架子。
就像先前，陆晋川说要上课不能接站，他就觉得自己面子挂不住，非要扣帽子道德绑架一番。
但现在，陆晋川不仅专门找了人来接站，又安排了拉货的车，还特意带着体面的点心过来请客吃饭，这在周叔看来，那就是陆晋川小子“上道”了，知道尊重他这个长辈了。
“晋川啊，你这也太客气了！”
周叔拍着陆晋川的肩膀，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你看你，刚考上学，这么破费，不过这也是应该的，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以后你在上海有了出息，村里人提起你来，那也是脸上有光嘛！”
陆晋川微微垂着眼，纯客气。
“行，那我就替大家伙儿谢谢你了！你放心，回去我就跟支书说，你在上海没忘了大家！”周叔满意地点点头。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川哥！”
周玲跑下来，就看到陆晋川起身像是要走的样子，急了。
陆晋川听到声音，转过头，看到了站在楼梯口的周玲，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然后，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看向周叔，语气依旧是一本正经的：“对了，周叔，还有件事。”
“嗯？啥事？”周叔正高兴着呢。
“那天谢谢你让玲子给我带的炒货干货，”陆晋川指了指周玲，语气里带着几分严肃和关切，仿佛真的是在为一个不懂事的晚辈担心。
“那天还好有我那个朋友在，不然玲子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跑到我学校去找我，上海这么大，要是走丢了，或者遇到有坏心的，可怎么跟您交代？”
“……”
周叔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啥？”
瞪大了眼睛，转头看向女儿，脸色刷地一下黑了，他还不知道女儿那半天原来是跑去陆晋川学校了。
虽然让陆晋川来接站，但他可从来没让女儿去送什么东西，他这次来上海带的山货都是公家的，哪有私人的份？更别提让女儿一个人跑那么远去找陆晋川了！
而且，那天晚上周玲被那个姓赵的小伙子送回来的时候，明明跟他说是“自己无聊，央求那个大哥带她去街上逛逛，买了点小姑娘喜欢的发夹本子”！
“爸，我……”周玲慌乱地想要解释。
陆晋川没在意周叔那难看的脸色：“周叔，上海治安虽然好，但毕竟人多，玲子还是个小姑娘，以后还是别让她一个人乱跑了，这次也就是碰巧我朋友在，把她送回来了，你别怪我多话。”
说完，他看了看墙上的时间：“那周叔，我就先回去了，我媳妇估计要起床吃饭了，下午四点我准时过来接大家。”
说完转身大步走出了招待所。
只留下身后，周叔那暴怒的吼声响彻：
“周玲！你个死丫头！你给我过来！你胆子肥了是吧？！敢骗老子！还敢偷拿公家的东西送人？！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周叔作为领队，肩膀上的担子重得很，其他人也都是社队里的骨干，他们来上海的目的很明确——挣钱，以及买那些在东北难买到的农机设备回去。
要说到了大上海，不想逛逛、不想玩玩、不想买点时髦东西带回去给老婆孩子，那是假的，毕竟这么大老远来一趟，谁都想给自己家里带点“城里货”。
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正事得先办好了。
毕竟多在上海住一天，吃一天，那就是多一天的成本开销，这每一分钱，那都是集体财产，回去是要对全村老少交账的。
所以，这几天大家都在马不停蹄地跑市场、跑供销社，忙得脚不沾地。
唯独周玲是个例外。
她这次跟来，纯粹就是来“玩”的，社队里那些进货、销货的事她不懂，也不需要她帮忙，那些叔伯婶娘们看她是小孩，都听让着她，但也知道她是来见世面的，没指望她干活。
于是，无所事事的周玲，心思就全跑偏了。
自从那天傍晚被赵铁军送回招待所后，大家伙忙了半天才发现周玲不见了，正准备出去找，结果人被送回来了，吓了一跳。
怕她在人生地不熟的上海出事，也怕她不懂规矩给惹麻烦，所以直接下了禁足令。
“这几天你就给我老实待在招待所里！哪儿也不许去！”
周玲一直闷了好几天，每天看着窗外的天和陌生的街道发呆，心里那股子不甘心像野草一样疯长。
直到星期天早上。
周玲刚起床，正在对着那面有些发黄的塑料小镜子梳头，就听见隔壁房间的一个叔大声嚷嚷：
“哎哟！晋川来了！”
陆晋川来了？
周玲的手一抖，梳子差点掉在地上。
她赶紧把散乱的头发胡乱扎好，又从包里翻出那件还没舍得穿的确良新衬衫换上，甚至还偷偷抹了点雪花膏。
收拾打扮妥当，她深吸一口气，开门冲下了楼。
招待所一楼的大堂里，陆晋川正和她爸坐在长条木椅上说话。
今天的陆晋川穿了件深蓝色的工装，看着沉稳又干练，旁边放着十几个大大小小的纸盒，花花绿绿的。
“周叔，”陆晋川把东西推过去，“你们人多，来回倒腾不方便，饭店就在咱们招待所附近，味道挺正宗的本帮菜，不远，等下午大家都忙完了，我再过来带你们过去。”
“还有，这是我爱人，还有我丈人、丈母娘特意准备的一点上海点心。”
“枣泥酥，还有梨膏糖，都是本地人也要排队才买到的老字号，给大家准备了点，周叔您给分分，让大家带回去给家里老人孩子尝个新鲜。”
这一番话，面子是给足了。
周叔看着桌上那些包装精美的点心，再看看陆晋川这态度，心里那叫一个舒坦。
他是社队干部，在村里大家都捧着他，说他本事大。
所以他这人就有个毛病，就是喜欢借着“过来人”和“长辈”的身份，对年轻人指手画脚，摆摆架子。
就像先前，陆晋川说要上课不能接站，他就觉得自己面子挂不住，非要扣帽子道德绑架一番。
但现在，陆晋川不仅专门找了人来接站，又安排了拉货的车，还特意带着体面的点心过来请客吃饭，这在周叔看来，那就是陆晋川小子“上道”了，知道尊重他这个长辈了。
“晋川啊，你这也太客气了！”
周叔拍着陆晋川的肩膀，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你看你，刚考上学，这么破费，不过这也是应该的，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以后你在上海有了出息，村里人提起你来，那也是脸上有光嘛！”
陆晋川微微垂着眼，纯客气。
“行，那我就替大家伙儿谢谢你了！你放心，回去我就跟支书说，你在上海没忘了大家！”周叔满意地点点头。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川哥！”
周玲跑下来，就看到陆晋川起身像是要走的样子，急了。
陆晋川听到声音，转过头，看到了站在楼梯口的周玲，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然后，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看向周叔，语气依旧是一本正经的：“对了，周叔，还有件事。”
“嗯？啥事？”周叔正高兴着呢。
“那天谢谢你让玲子给我带的炒货干货，”陆晋川指了指周玲，语气里带着几分严肃和关切，仿佛真的是在为一个不懂事的晚辈担心。
“那天还好有我那个朋友在，不然玲子一个人，人生地不熟的，跑到我学校去找我，上海这么大，要是走丢了，或者遇到有坏心的，可怎么跟您交代？”
“……”
周叔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啥？”
瞪大了眼睛，转头看向女儿，脸色刷地一下黑了，他还不知道女儿那半天原来是跑去陆晋川学校了。
虽然让陆晋川来接站，但他可从来没让女儿去送什么东西，他这次来上海带的山货都是公家的，哪有私人的份？更别提让女儿一个人跑那么远去找陆晋川了！
而且，那天晚上周玲被那个姓赵的小伙子送回来的时候，明明跟他说是“自己无聊，央求那个大哥带她去街上逛逛，买了点小姑娘喜欢的发夹本子”！
“爸，我……”周玲慌乱地想要解释。
陆晋川没在意周叔那难看的脸色：“周叔，上海治安虽然好，但毕竟人多，玲子还是个小姑娘，以后还是别让她一个人乱跑了，这次也就是碰巧我朋友在，把她送回来了，你别怪我多话。”
说完，他看了看墙上的时间：“那周叔，我就先回去了，我媳妇估计要起床吃饭了，下午四点我准时过来接大家。”
说完转身大步走出了招待所。
只留下身后，周叔那暴怒的吼声响彻：
“周玲！你个死丫头！你给我过来！你胆子肥了是吧？！敢骗老子！还敢偷拿公家的东西送人？！看我不打断你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