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锦瑶缓缓睁开眼，脑海里一片晕眩，心口有种重锤狠狠敲过那种闷不透气的感觉。
……眼前的天花板，熟悉的花瓣形玻璃吊灯，窗外透进的阳光带着厂房旁边职工宿舍特有的尘土味。
手指抓紧了身下的床单，心脏狂跳。
“我……回来了？！”她喃喃自语。
顾不上头晕，她揉揉脑袋翻身下床，走到窗边，透过薄薄的窗纱望出去。
街道上，几个穿着蓝布工作服的工人拎着工具箱，慢慢往厂子方向走去，天边还有厂食堂烟囱冒着淡淡的白烟。
外面灰扑扑的街道，斑驳的墙壁，还有远处传来的略带油腻感的金属与油脂混合气味，都在提醒她，这些都是真实的，她又回到了上辈子和陆晋川闹离婚的这个时间。
林锦瑶想到了什么，打开床边的衣柜，在衣柜角落里翻出几件属于男人的为数不多的衣服，肩膀这才松下来，缓缓吐出一口气。
还在。
陆晋川的衣服还在！
这说明他还没搬走，也就是婚还没离。
她记得清清楚楚，上一世就是在三月十号那天，厂里发了工资，她就硬拉着陆晋川去民政局办的离婚手续。
现在，还没到十号。
一切，都还来得及。
“来得及的……”林锦瑶攥着陆晋川的衣服哽咽安慰自己。
她双手发抖，心口翻涌着从上一世记忆中带回来的痛楚。
老天爷给了她重活一世的机会，她这辈子绝对不会再那么傻，被人挑唆几句就分不清好赖，把那个真正对自己好的人亲手推开。
陆晋川从电工师傅那边学徒回来，照例赶回家给妻子做午饭，他刚进屋，就听见半掩着门的房间里传来压抑不住的哭声。
脚步一顿，还是没朝卧室里走过去。
半年前，全国知青开始返城。
因为林锦瑶的父亲是“支援内地建设”干部，有特殊政策照顾，所以他这个独女能顺利回城，还能把一个农村户口的丈夫一并带进上海。
林锦瑶一回来，就分配进了手表厂当文员，写材料写报告，体面又轻省。
可陆晋川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回城的知青太多，厂里的好岗位早被抢破头，他这种靠随迁家属身份落户的人，只能到处打零工，有空去电工师傅那边跟着学手艺。
他们结婚已经有五年了，下乡插队那几年，从小被爸妈娇惯着长大的林锦瑶根本吃不了苦。
因为不想干农活，就看中了村里能干的陆晋川。
陆晋川很能干，一个人干出两三个人的工分，下地扛活、修农具、挑担子样样拿得出手。
下乡几年，林锦瑶可以说没怎么真吃过苦，全是靠着陆晋川一个人照顾过来的。
可一回到城里，生活条件好了，她心底原先被压下去的嫌弃大概就慢慢浮了上来，开始明面上嫌弃起陆晋川粗鲁、没文化，在二月份过年时就第一次同他提了离婚。
陆晋川不答应。
他们结婚五年了，林锦瑶十九岁就跟了他。
婚后虽不算幸福美满，好歹也过得下去，又没出什么不可原谅的原则性错误，陆晋川还是保守的，觉得结了婚就没有离婚的说法。
所以今天，当他推门进屋，听见妻子的哭声，心里说不出的烦闷。
他有自知之明，身上一股电工车间的汗酸味，棉衣上还沾了灰，这个时候进去，怕是只会更惹她嫌弃。
陆晋川正准备先去洗手给她做饭，就在这时，后腰骤然被一个软绵绵的身体扑住了。
他身材高大，穿着深蓝色棉制服也不显臃肿，肩膀宽阔。
林锦瑶扑上来，两只纤细的手臂勉强圈住他的腰，脸上还挂着泪，眼神惊惶。
她听到陆晋川回来，心里的恐慌和庆幸一下子涌上来，抱得死紧，根本不肯松开。
整个人还沉浸在重生后的后怕里：幸好，他还在。
幸好，还没到最坏的那一天。
经历过一次生死，她已经顾不上什么娇小姐的矜持了。
其实陆晋川挺注重个人卫生的，绝对不是那种不洗脚不洗澡的臭男人，只是干活难免爬高下低，身上有汗有灰。
“你又想闹什么？”
中午只有短短休息时间，他还得赶回来做饭，真没功夫再和她吵架。
男人转过身来，林锦瑶那点子力气他一挣就开了。
因为这半个多月的冷暴力，他是个人都能感受到妻子对他根本没有感情和爱意，他看林锦瑶的眼神也冷淡了很多。
林锦瑶抬起头。
她长得极好看，睫毛卷翘浓密，眼睛水汪汪的，此刻哭得红彤彤，鼻尖也泛着粉意，嘴巴微微张着，整个人看着可怜的紧。
陆晋川当时就是被她这张脸给迷惑了。
“我……”她声音哽住了。
对上陆晋川冷淡的目光，委屈和恐慌同时涌上来，眼泪吧嗒吧嗒又掉了下来。
她没法对陆晋川说，今年夏天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婚四个月了。
手表厂突发了一场火灾，原本该回乡下的男人，不知怎的偏偏出现在火场里，明明不该再有半分牵扯，他却冒着火光冲进去，把被困在厂里的她救出来。
只是那一根横梁，为了护着她，砸在了陆晋川的右手上，从此落下了终身的遗憾。
想到这儿，她心口一阵发酸，眼眶又红了。
可话到嘴边，什么都说不出来：“我……我肚子饿了，要吃饭！”
声音里带着点蛮横，尾音还上挑，正是林锦瑶一贯的作派。
陆晋川心想果然，这才是他熟悉的林锦瑶。
哭哭啼啼，娇气得要命，总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金贵的姑娘，合该谁都捧着她伺候她一样。
男人看她一眼，不再多说，转身去收拾东西，准备去楼道里的公用灶台做饭。
林锦瑶一看他动了，立刻跟上，陆晋川提着菜篮子走，她就小碎步跟在身后。
陆晋川低头切菜，她就支着下巴凑过去看；他点火架锅，她就蹲在旁边，眼巴巴的瞧着。
“看什么看，快点炒啊！”只要陆晋川看过来，林锦瑶就叉腰。
她还是要维持之前和陆晋川一贯的相处模式，不能被他发现什么异常，陆晋川这个人文化程度不高，但是林锦瑶和他结婚五年对他很清楚，看似木头一个，话很少，实际上敏锐的要命，一点不对劲都会被察觉。
“油别省！多放点油才香！”
“盐也要撒匀，加点糖，我喜欢吃甜口的！”
“还有，记得放点酱油，颜色才好看，我不喜欢吃白塌塌的那种。”
……眼前的天花板，熟悉的花瓣形玻璃吊灯，窗外透进的阳光带着厂房旁边职工宿舍特有的尘土味。
手指抓紧了身下的床单，心脏狂跳。
“我……回来了？！”她喃喃自语。
顾不上头晕，她揉揉脑袋翻身下床，走到窗边，透过薄薄的窗纱望出去。
街道上，几个穿着蓝布工作服的工人拎着工具箱，慢慢往厂子方向走去，天边还有厂食堂烟囱冒着淡淡的白烟。
外面灰扑扑的街道，斑驳的墙壁，还有远处传来的略带油腻感的金属与油脂混合气味，都在提醒她，这些都是真实的，她又回到了上辈子和陆晋川闹离婚的这个时间。
林锦瑶想到了什么，打开床边的衣柜，在衣柜角落里翻出几件属于男人的为数不多的衣服，肩膀这才松下来，缓缓吐出一口气。
还在。
陆晋川的衣服还在！
这说明他还没搬走，也就是婚还没离。
她记得清清楚楚，上一世就是在三月十号那天，厂里发了工资，她就硬拉着陆晋川去民政局办的离婚手续。
现在，还没到十号。
一切，都还来得及。
“来得及的……”林锦瑶攥着陆晋川的衣服哽咽安慰自己。
她双手发抖，心口翻涌着从上一世记忆中带回来的痛楚。
老天爷给了她重活一世的机会，她这辈子绝对不会再那么傻，被人挑唆几句就分不清好赖，把那个真正对自己好的人亲手推开。
陆晋川从电工师傅那边学徒回来，照例赶回家给妻子做午饭，他刚进屋，就听见半掩着门的房间里传来压抑不住的哭声。
脚步一顿，还是没朝卧室里走过去。
半年前，全国知青开始返城。
因为林锦瑶的父亲是“支援内地建设”干部，有特殊政策照顾，所以他这个独女能顺利回城，还能把一个农村户口的丈夫一并带进上海。
林锦瑶一回来，就分配进了手表厂当文员，写材料写报告，体面又轻省。
可陆晋川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回城的知青太多，厂里的好岗位早被抢破头，他这种靠随迁家属身份落户的人，只能到处打零工，有空去电工师傅那边跟着学手艺。
他们结婚已经有五年了，下乡插队那几年，从小被爸妈娇惯着长大的林锦瑶根本吃不了苦。
因为不想干农活，就看中了村里能干的陆晋川。
陆晋川很能干，一个人干出两三个人的工分，下地扛活、修农具、挑担子样样拿得出手。
下乡几年，林锦瑶可以说没怎么真吃过苦，全是靠着陆晋川一个人照顾过来的。
可一回到城里，生活条件好了，她心底原先被压下去的嫌弃大概就慢慢浮了上来，开始明面上嫌弃起陆晋川粗鲁、没文化，在二月份过年时就第一次同他提了离婚。
陆晋川不答应。
他们结婚五年了，林锦瑶十九岁就跟了他。
婚后虽不算幸福美满，好歹也过得下去，又没出什么不可原谅的原则性错误，陆晋川还是保守的，觉得结了婚就没有离婚的说法。
所以今天，当他推门进屋，听见妻子的哭声，心里说不出的烦闷。
他有自知之明，身上一股电工车间的汗酸味，棉衣上还沾了灰，这个时候进去，怕是只会更惹她嫌弃。
陆晋川正准备先去洗手给她做饭，就在这时，后腰骤然被一个软绵绵的身体扑住了。
他身材高大，穿着深蓝色棉制服也不显臃肿，肩膀宽阔。
林锦瑶扑上来，两只纤细的手臂勉强圈住他的腰，脸上还挂着泪，眼神惊惶。
她听到陆晋川回来，心里的恐慌和庆幸一下子涌上来，抱得死紧，根本不肯松开。
整个人还沉浸在重生后的后怕里：幸好，他还在。
幸好，还没到最坏的那一天。
经历过一次生死，她已经顾不上什么娇小姐的矜持了。
其实陆晋川挺注重个人卫生的，绝对不是那种不洗脚不洗澡的臭男人，只是干活难免爬高下低，身上有汗有灰。
“你又想闹什么？”
中午只有短短休息时间，他还得赶回来做饭，真没功夫再和她吵架。
男人转过身来，林锦瑶那点子力气他一挣就开了。
因为这半个多月的冷暴力，他是个人都能感受到妻子对他根本没有感情和爱意，他看林锦瑶的眼神也冷淡了很多。
林锦瑶抬起头。
她长得极好看，睫毛卷翘浓密，眼睛水汪汪的，此刻哭得红彤彤，鼻尖也泛着粉意，嘴巴微微张着，整个人看着可怜的紧。
陆晋川当时就是被她这张脸给迷惑了。
“我……”她声音哽住了。
对上陆晋川冷淡的目光，委屈和恐慌同时涌上来，眼泪吧嗒吧嗒又掉了下来。
她没法对陆晋川说，今年夏天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婚四个月了。
手表厂突发了一场火灾，原本该回乡下的男人，不知怎的偏偏出现在火场里，明明不该再有半分牵扯，他却冒着火光冲进去，把被困在厂里的她救出来。
只是那一根横梁，为了护着她，砸在了陆晋川的右手上，从此落下了终身的遗憾。
想到这儿，她心口一阵发酸，眼眶又红了。
可话到嘴边，什么都说不出来：“我……我肚子饿了，要吃饭！”
声音里带着点蛮横，尾音还上挑，正是林锦瑶一贯的作派。
陆晋川心想果然，这才是他熟悉的林锦瑶。
哭哭啼啼，娇气得要命，总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金贵的姑娘，合该谁都捧着她伺候她一样。
男人看她一眼，不再多说，转身去收拾东西，准备去楼道里的公用灶台做饭。
林锦瑶一看他动了，立刻跟上，陆晋川提着菜篮子走，她就小碎步跟在身后。
陆晋川低头切菜，她就支着下巴凑过去看；他点火架锅，她就蹲在旁边，眼巴巴的瞧着。
“看什么看，快点炒啊！”只要陆晋川看过来，林锦瑶就叉腰。
她还是要维持之前和陆晋川一贯的相处模式，不能被他发现什么异常，陆晋川这个人文化程度不高，但是林锦瑶和他结婚五年对他很清楚，看似木头一个，话很少，实际上敏锐的要命，一点不对劲都会被察觉。
“油别省！多放点油才香！”
“盐也要撒匀，加点糖，我喜欢吃甜口的！”
“还有，记得放点酱油，颜色才好看，我不喜欢吃白塌塌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