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你那套,我同情不了-《咬春痕》

  沈棠一直熬到晚上十点。

  办公室的灯一盏盏熄灭,走廊逐渐安静下来。

  只剩彭远那间办公室还亮着灯。

  她缓缓关掉电脑。

  就在她准备起身时,手机突然亮了。

  是下午那个女人发来的消息。

  沈棠皱眉,她并不记得留过号码。

  可对方不仅找得到她。

  【姐姐,我求你了,帮我和周砚说说吧,让他娶我好不好?你也是私生女,你懂那种日子有多难熬。我知道你会心软的!你要是不帮,我就真的……只能去死了。】

  沈棠感到荒谬。

  她没有犹豫,手指迅速点开对方的对话框。

  拉黑之前,冷静地回了两条消息。

  第一条:【请便。】

  第二条:【我没当过小三,你那套,我同情不了。】

  她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眼角余光不经意扫过阿玥的办公桌,桌上摆着一张情侣照。

  照片里的女孩笑得灿烂,依偎在男友怀里。

  那笑容太刺眼,像是提醒着她。

  这个世界上,依然有人能拥有纯粹的爱。

  她静静看了几秒,忽然觉得眼眶有点酸。

  但她迅速移开视线,抓起背包,转身就走。

  她径直走向彭远的办公室,敲了两下门。

  听到里面传来“进来”后,推门而入。

  “主任,我想请一天假。”

  彭远正低头写着什么,头都没抬,只含糊应了句。

  “行啊,你爸那边还说你出差了。”

  “麻烦您了。”

  当晚,沈棠拖着行李箱,走进火车站。

  冷风卷着落叶在站台打转。

  她低头看了看手机。

  屏幕上显示着三通未接来电,全是沈父打来的。

  她盯着那串熟悉的号码看了一会儿,手指没有点开。

  然后,她打开设置,将手机调成勿扰模式。

  消息不再弹出,电话也不再响起。

  世界终于安静了。

  她攥紧背包带,站在候车区,望着远处缓缓驶来的列车。

  她要去的地方在南湖边上,偏得离谱。

  高铁下来没直达车。

  她在车站附近找了家便宜的小旅馆。

  床垫有些塌陷,枕头也带着一股淡淡的霉味。

  拖着疲惫的身体躺下后,窗外传来零星的车鸣。

  她翻来覆去睡不踏实,脑子里一遍遍回放着明天要走的路线。

  最终,只是凑合着眯了几个小时。

  天刚蒙蒙亮就爬起来,背起包,出发了。

  第二天转了两趟公交。

  到镇上买了束白菊,又找了辆摩的,报了地址。

  公交老旧得晃得厉害,座椅上的皮套裂了口子。

  她坐在最后一排,手里攥着背包带。

  下车后,小镇的街道窄而安静,只有几家小卖部和早点摊开着门。

  她在一家花店前停下,选了一束最素净的白菊。

  付完钱后,她抱着花走到路边,招手拦下一辆摩的,低声报出了那个早已刻进骨子里的地址。

  师傅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夹克。

  他常年在这片儿拉活儿,对每条小路都熟悉得像自家后院。

  看她一个人,背个包,不像是本地人,忍不住唠叨了起来。

  “姑娘,你真去那儿?那地方连狗都嫌荒,杂草比人高,坟头都塌了一半。夜里一个人走,别说野猫野狗,鬼火都能吓死你,真不安全啊。”

  他说完还叹了口气。

  “没事,您等我一会儿就行,我很快就出来。”

  司机也不再多劝,只是默默发动了车子。

  油门一踩,车在坑洼不平的小路上颠簸前行。

  她抓紧车座边的扶手,目光始终望着前方那片被树林掩映的山坡。

  到了地方,她跟师傅道了声谢,从包里掏出几张零钱递过去。

  师傅摆摆手,只收了该收的费用。

  临走前还是忍不住叮嘱一句。

  “别待太久,太阳一下山,这地儿阴得很。”

  她点点头,引擎声渐渐远去。

  随即,她转身,迈步走进墓园锈迹斑斑的铁门,径直往墓园最里头走。

  这墓园早被遗忘了。

  大部分坟都搬走了,迁往新陵园,碑石也被挖起运走,只留下一个个空荡荡的坑洞。

  终于,她停在角落一个孤零零的墓碑前。

  碑体已经倾斜,照片被风雨侵蚀得褪色发灰。

  “妈,最近太忙,项目赶进度,加班加到凌晨,一直没抽出时间来看你。”

  她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把花轻轻搁在碑前。

  “你看,还是你最喜欢的白菊,干干净净的,没掺别的花。”

  她顿了顿,嘴角牵起一丝苦笑。

  “你也没来我梦里,是真生气了?是不是怪我一年才来一次,连电话都不打一个?可……电话打给谁呢?”

  她拍拍墓碑。

  “都这么大的人了,还玩这招?小时候我惹你不开心,你就躲进房间不理我,现在连梦都不让我见你一面?”

  她仰起头,努力眨掉眼里的湿意。

  “我都快赶上你走那年岁数了。你说,我是不是也该学会怎么当一个妈妈了?”

  她抬头看天。

  天空灰蓝,云层低垂。

  袁芩走的时候,她才五岁。

  瘦小的身子裹在一件粉色小外套里,小手死死拽着妈妈的衣角,站在沈家门口。

  那天雨刚停,青石台阶湿滑。

  她被人硬生生按着跪下,膝盖磕得生疼。

  “喊啊!叫妈妈!”

  可她只是拼命摇头,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袁芩站在几步外,穿着一条旧碎花裙,脸色苍白。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弯下腰,轻轻擦掉女儿脸上的泪。

  “乖,听他们的话。”

  没过多久,袁芩跳了海。

  第二天清晨。

  渔民在滩涂边发现了她的鞋,另一只却再也没找到。

  从那以后,她活得像只缩在墙角的老鼠。

  白天装乖巧,晚上躲在被窝里,一遍遍回忆妈妈的味道。

  她在沈家长大,姓被改成沈,名字却被保留了下来。

  手腕上的旧疤隐隐发烫。

  那道疤藏在袖口下,是十三岁那年用铅笔刀划的。

  那时她偷偷翻出妈妈唯一的照片,被继母发现后撕得粉碎。

  她蹲在厕所隔间里,一边哭一边划。

  如今多年过去,身体早已愈合。

  可每到阴雨天,那处皮肤仍会发烫。

  她坐在墓前,一动不动。

  风穿过墓园,吹动她的发丝和衣角。

  她就这么坐着,回忆、沉默、自言自语,坐了整整两个小时。

  直到夕阳西斜,天色渐暗。

  林间开始升起薄薄一层雾气,她才慢慢站起身。

  快走的时候,墓园门口吵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