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甘愿陷进去-《咬春痕》

  她顿了顿,看了沈棠一眼,又补充道:“你一直守在这儿,是家属吗?要是没有亲属来,费用可没人垫啊。”

  病床上的男人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

  明明自己已经被砍得血肉模糊,他还是在最后一刻扑上来,用身体挡在她前面,替她挨了那一刀。

  沈棠站在床边,半天才挤出一句声音。

  “我就是他家人。”

  护士一愣,停下手中的动作。

  “啊?你说什么?哪个家属?”

  “姐姐。”

  沈棠抬起头,眼神平静。

  “我是他姐姐。”

  “亲的?”

  护士怀疑地打量她一眼。

  “亲的。”

  沈棠语气坚定。

  周谨言一直站在门口,没说话。

  他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巾,递向沈棠。

  她伸手去接时,他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吃晚饭了没?”

  “没胃口。”

  沈棠接过纸巾,没擦脸,只是捏在手里。

  她真的太累了。

  不是身体上的那种酸痛,而是心累。

  “那几个混蛋,抓进去了。”

  周谨言靠在窗边,侧脸被远处街灯的微光勾勒出一道冷硬的轮廓。

  随后,他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

  “那个受伤的,跟你啥关系?”

  沈棠本不想说。

  可今夜,太多情绪积压在胸口。

  情绪堵在胸口,压得她喘不过气。

  终于,话就这么冲口而出。

  “我弟弟,亲的。”

  “我妈生完我,又找了个人。”

  她垂下眼,盯着自己微微发抖的鞋尖。

  “她叫袁芩。那时候她年纪小,离婚后带着我,日子难熬。没人愿意雇一个单亲妈妈,更没人愿意给她一个容身之处。”

  “袁芩原本不想带我去找沈海。”

  她咬了咬唇,喉咙发紧。

  “我外公一直不认我妈,嫌她丢脸。可一个带娃的单亲妈妈,根本找不到活干。没人收留,没地方住,连饭都吃不上。”

  “我外婆看不下去,实在心疼,就给她介绍了一个男人,说凑合过,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儿就行。”

  她冷笑了一声,声音里透着疲惫。

  “结果呢?那男人以前蹲过号子,赌成瘾,整天混迹在牌场和赌场之间,欠了一屁股债。”

  “钱输光了,就拿我们出气。”

  “骂是常事,摔东西、踢门、摔碗砸锅,他吼起来像头疯狗。打也是家常便饭,不是打我妈,就是踹我。有一次,他还想着……把我卖了换钱。”

  她顿了顿,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阴冷的傍晚。

  窗外下着雨,屋内昏暗,男人醉醺醺地靠在墙边。

  “那时候我才十二岁,”她低声说,眼眶红了,“抱着刚两岁弟弟,缩在墙角,我死死搂着尹知禹,生怕他哭出声,惹那男人发疯。他那时候还不会说话,只知道抓着我的衣领,小脸煞白,眼睛睁得大大的”

  “后来,袁芩实在撑不住,”她吸了口气,“她偷偷把我送回了沈家,也因为这事,她彻底和那男人断了,带着尹知禹跑了。”

  “从那以后,我再没看过尹知禹。”

  她抬起头,望着车顶。

  “听说是被他爸带走了,后来跟着那男人东躲西藏,日子也不好过。我试过找,可没人愿意告诉我。”

  “要不是他鼻子上那颗痣……”

  她忽然哽住,眼底泛起泪光。

  “那颗小黑痣,长在鼻梁右侧,跟我妈一模一样。”

  她长长吐了口气,肩膀微微松了下来。

  她这才想起问,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和你朋友一块儿来的。”

  他关上车窗,隔绝了外面的寒风。

  “她把袁辰揍了。”

  “啊?”

  她猛地睁大眼睛,愣在原地,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打了袁辰?”

  “袁辰提你姐沈渝欢时,她以为他欺负的是你,直接冲进去给了他一拳。他头上刚缝好的伤口,又裂开了。”

  沈棠没忍住,噗地笑出了声。

  “真有这事?”

  她的嘴角翘得控制不住,肩膀微微颤抖。

  “真的。”

  周谨言靠在椅背上,双臂环胸。

  他没有多解释,只是静静看着她笑。

  “哈哈哈……”

  沈棠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她居然为我打架?还把人头打裂了?”

  周谨言从不会讲这种琐事。

  可今天,他偏偏选在她情绪低落的时候,说这样的事情引她发笑。

  她抬眼看他。

  车厢里光线昏黄。

  他也正低头看她,眼神里带着点说不清的东西。

  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空气忽然变得不一样了。

  寂静中,连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她有一瞬间恍惚。

  就算这温柔是假的……她也甘愿陷进去。

  暖气从出风口温柔地吹着她的脸。

  那温度一路蔓延到耳根,烫得她耳朵尖都红了。

  她下意识把冰水瓶贴在脸颊上降温。

  冰凉的塑料触感让她稍稍清醒。

  她垂着眼,不敢看他,生怕被发现自己的失态。

  可下一秒,唇上忽地一软。

  她猛地睁大眼睛。

  那一瞬间,世界仿佛静止了。

  周谨言俯下身,在她唇角轻轻碰了一下。

  他稍稍用力,将她脸抬起来,逼她直视自己。

  “再亲一次,行吗?”

  沈棠下意识侧开头。

  她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可身体本能地想要逃避。

  他眸色一冷,眼底的温柔瞬间冻结。

  “不乐意了?”

  车内温度仿佛瞬间降到冰点。

  沈棠低着头,睫毛上挂着融化的雪水。

  周谨言最烦强迫人。

  随即松开了原本攥着的方向盘的手。

  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慢条斯理地点上。

  接着,他用拇指按下车窗按钮。

  车窗缓缓向下落了一半,冷风立刻灌了进来。

  他把手臂随意搭在窗沿上,指尖夹着烟,任由凛冽的风刮过手背。

  “工作安排好了,海市律所。那边专接跨国并购和破产案子,平台不错,机会也多。”

  她靠在副驾驶座上,手指无意识地捏着包带,听着周谨言的话。

  她平时主要跟民商法打交道,经手的大多是合同纠纷、债权债务这类常规案件。

  对公司法的实务接触不多,更别提跨国并购这么专业的领域了。

  但她本就脑子灵光,肯下功夫钻研,学东西又快。

  因此虽心里没底,也只是略一沉默,便轻轻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案子别堆太猛,节奏太急我吃不消。我想自己接点活,慢慢来。”

  做这一行的,谁不想早一点独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