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朝堂激辩-《三国:秋风之后》

  大朝会,气氛从一开始就异乎寻常的凝重。

  东南战云密布的消息,虽未明发天下,但朝堂之上的重臣们早已心知肚明。

  当皇帝刘禅循例问及“众卿可有本奏”时,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了位列文武之首的大司马诸葛瞻。

  诸葛瞻手持玉笏,稳步出列,他的声音沉稳,却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陛下,臣有本奏。今东吴孙皓无道,囚我使臣,复遣陆抗举大军犯我巴东,边境危急,将士用命。然,臣所虑者,非仅东吴一隅。曹魏司马昭,狼子野心,去岁虽败,然根基未损,时刻窥伺我大汉。若其趁我与东吴交战之际,再度南下,则我大汉将陷入两面受敌之绝境。”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鸦雀无声的群臣,抛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提议:“为今之计,当行险招,以求破局。臣提议,可遣密使前往洛阳,与司马昭交涉,以释放其大将邓艾为条件,换取曹魏在此次吴蜀冲突中,至少保持中立,不得趁火打劫!”

  “释放邓艾?” “以邓艾换中立?” “这……这岂非资敌?”

  朝堂之上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和议论声。邓艾乃曹魏名将,去岁被擒,是蜀汉一次重大的军事胜利,亦是重要的谈判筹码。如今竟要主动释放?

  果然,诸葛瞻话音未落,一向支持他的辅国大将军董厥便立刻出列反对,语气急切:“大司马!此事万万不可!邓艾乃魏之宿将,智勇双全,若将其放归,无异于纵虎归山,后患无穷!司马昭奸诈似鬼,其承诺岂可轻信?今日许我中立,明日便可撕毁盟约,届时我人地两失,将追悔莫及啊!”他掌管财政后勤,深知两线作战的可怕,但更不信任司马昭的信誉。

  尚书令樊建紧随其后,言辞更为激烈:“陛下!董辅国所言极是!邓艾乃我大汉将士血战所得,岂能轻易送还?以此换一纸空文,形同儿戏!且此举必寒前线将士之心!将士们抛头颅、洒热血擒获的敌酋,未及明正典刑,反而要礼送出境,军中必然哗然!此议绝不可行!”他担心的是军心士气与朝廷颜面。

  更令人意外的是,一向以忠厚沉稳着称、通常支持诸葛瞻的侍中张绍也站了出来,他面带忧色,语气沉痛:“思远……大司马,此事还望三思。邓艾之价值,在于囚禁。一旦放归,其价值便荡然无存。司马昭无信无义,天下皆知。若其收下邓艾,转头便毁诺出兵,我大汉将何以自处?届时不仅东南战事未平,北方烽烟又起,国势危如累卵矣!”张绍代表着勋贵旧臣的谨慎态度。

  一时间,董厥、樊建、张绍这几位诸葛瞻的重要支持者纷纷明确表示反对,朝堂之上反对之声占据了绝对上风。许多中间派官员也纷纷点头,认为释放邓艾风险太大,近乎资敌。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声音响起了。 只见益州别驾汝超,清了清嗓子,出列奏道:“陛下,臣以为,大司马此议,虽有风险,然……未必没有道理。”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连龙椅上的刘禅都露出了诧异的神色。益州派系先前与诸葛瞻素有矛盾,今日竟会支持如此大胆的提议?

  汝超不慌不忙,继续说道:“如今之大患,确在东南。陆抗乃江东名将,倾国而来,若不能速胜,战事迁延,国力消耗巨大。此时若北疆再起波澜,实难应付。用一邓艾,若能换来北线暂时安稳,使我可集中全力先破东吴,未尝不是一种策略。至于司马昭是否守信……”

  他话锋一转,“即便其毁诺,我大汉全力击退东吴后,携大胜之威,未必不能再挡魏军。而若能击败陆抗,我大军或可趁势东出,兵锋直指荆州!若得荆州,则……”

  汝超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那些出身荆襄的官员,缓缓道:“则我大汉疆土大增,进可图中原,退可保益州,战略态势将极大改善。且荆州诸多重臣故土,若能光复,于凝聚民心士气,调和……各方,皆大有裨益。”

  他最后一句说得含蓄,但意思很明显:夺取荆州可以扩大地盘,更能缓和荆州派与益州派长期以来的土地和权力矛盾。

  汝超这番话,立刻引起了部分益州籍官员的共鸣。他们未必真心支持诸葛瞻,但对“夺取荆州”这个目标却极为心动。若能取得荆州,益州士人的发展空间将大大增加。

  “汝别驾言之有理!当务之急是先解东南之困!” “荆州乃先帝龙兴之地,若能夺回,功在千秋!” 几名益州派官员纷纷出言附和。

  这下,朝堂彻底炸开了锅。 以董厥、樊建、张绍为首的反对派,主要从风险、信誉、军心角度出发,斥责此议为资敌、冒险、不智。 而以汝超等人为代表的意外支持者,则从现实困境、战略机遇(夺取荆州)、内部调和角度出发,认为值得一试。

  双方引经据典,各执一词,言辞越来越激烈,从政策辩论渐渐带上了派系争执的火药味。 “尔等只知眼前小利,不顾国家长远大害!”

  “汝等畏首畏尾,岂能成大事?荆州之重,岂是一邓艾可比?”

  “哼,只怕荆州未得,先已资敌壮势,悔之晚矣!”

  “难道坐视东吴猖獗,北魏偷袭,便是良策吗?”

  朝堂之上一时间乱哄哄如同市集。刘禅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面吵成一团的臣子,面露难色,不知所措。

  诸葛瞻始终沉默地听着,面色平静无波,仿佛这场因他而起的激烈辩论与他无关。他心中明镜一般:董厥等人的反对是出于公心和对风险的担忧;而益州派的支持,则掺杂了复杂的派系利益算计。但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将“击败陆抗后趁机图谋荆州”这个更大的战略目标,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抛了出来,并引发了朝野的思考。

  直到争论声渐歇,双方都看向他时,诸葛瞻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杂音:“陛下,诸位同僚。瞻提出此议,非为资敌,实为破局。亦知风险巨大,司马昭之信,确如董辅国所言,不可轻恃。然,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此事关乎国运,不可不慎,亦不可不议。”

  他话锋一转:“今日朝议,各方意见,瞻已深知。此事容后再议。当务之急,是全力支持罗宪、阎宇、李烨等前方将士,稳固巴东防线,击退陆抗之进攻!唯有前线稳固,我等于后方方有辗转腾挪之余地。至于邓艾之事……且看战局发展,再行定夺。”

  他没有强行推动,也没有放弃,而是将议题暂时搁置,将焦点拉回到眼前的战争上。这番表现,既显得从谏如流,又为未来的决策留下了空间。

  朝会最终在一片复杂微妙的气氛中结束。诸葛瞻的提议像一颗投入深水的石子,虽然未能立刻通过,却激起了巨大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