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南望交广-《三国:秋风之后》

  东吴交趾叛乱、三郡动荡的急报送达成都。朝野的注意力原本大多被北方的王朝鼎革所吸引,但大司马诸葛瞻在仔细研判了来自南方的诸多零散情报后,目光却变得愈发深邃。

  他并未急于在朝会上发声,而是连续数日埋首于大司马府浩繁的卷宗舆图之中,时而查阅户籍田亩册,时而凝视着那幅囊括了南中、交州的巨大疆域图,手指在“交趾”、“九真”、“日南”几个地名上反复摩挲。

  他脑海中,属于后世的庞杂记忆碎片,与当下细作回报的信息相互印证、拼接,逐渐勾勒出一幅远比常人想象中更为重要的图景。交州,这片在许多人眼中不过是瘴疠横行、路途遥远的化外之地,在其战略天平上的分量,正急剧增加。

  数日后的一次常朝,监国太子刘璿端坐于御阶之上,代行皇权。在议毕北方晋朝新立后的动向及荆南四郡安抚事宜后,大司马诸葛瞻手持玉笏,稳步出列,声音沉静而有力,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太子殿下,诸位同僚。”他先向刘璿微微躬身,然后目光扫过群臣,“近日,江东交趾叛乱,吕兴杀官自立,九真、日南二郡亦随之动荡。此事,于我大汉而言,或乃一契机。”

  殿中响起些许窃窃私语,不少官员面露疑惑。交州远在天南,向来被视为无关痛痒之地。

  诸葛瞻不待疑问发酵,便继续阐述,他的分析条理清晰,完全立足于当下所能掌握的信息与合乎情理的推断:

  “其一,交州虽僻远,然其地北接荆州南境,西邻我南中之地,并非全然隔绝。其地濒临大海,据细作多年回报及往来商旅所述,其郡县产出之海盐、鱼获,不仅足供本地,更可通过海路、陆路贩运至扬州、荆州乃至更远之地,获利颇丰。此乃鱼盐之利,不可不察。”

  他顿了顿,让众人消化这第一点。盐铁之利,在任何时代都是国家命脉,此言一出,果然引来了不少重视的目光。

  “其二,”诸葛瞻加重了语气,“交州乃南海诸国商船往来之要冲。臣曾阅及一些散佚杂记,知此地乃奇珍汇聚之所。诸如合浦之珍珠,交趾之香药、象牙、犀角、玳瑁,乃至来自更遥远西方的珊瑚、琉璃、各色珍禽异兽,多由此地集散,流入中原。若能得之,于充实府库、赏赐功臣、乃至与北地、西域交易,皆有莫大裨益。”

  他没有引用任何超出时代认知的数据,仅仅是以一个博闻强识的执政者的角度,点出了交州在贸易上的特殊地位。这已经足够让殿中不少精通经济的大臣,如户部尚书董厥等人,眼中放光。

  “其三,亦是至关紧要之处,”诸葛瞻的声音愈发沉稳,“自桓灵以来,天下动荡,战乱频仍,中原、荆襄、巴蜀之民,为避祸乱,多有南迁之举。细作回报及南中边境将领亦多次提及,数十年来,北上南中、东入交广之流民,络绎于途。观交州吕兴能迅速聚众起事,撼动三郡,恐非仅凭郡府数千兵马所能为,其背后,必有大量南迁之民为其根基。”

  “流民南迁”、“聚众起事”这些现象,暗示了交州地区潜在的人力资源。

  “殿下,”诸葛瞻面向刘璿,郑重道,“我大汉虽复陇右、荆南,然连年征战,户口损耗亦是事实。若能将交州之地,或至少其部分人力物力,纳于我朝影响之下,假以时日,其能提供之兵源、粮赋,对于稳固南疆、充实国力,意义非凡!此乃借地养民,以固国本之长策!”

  这一番分析,由地利到商贸,再由商贸到人口,层层递进,将交州潜在的巨大价值清晰地剖析在众人面前。原本持怀疑态度的官员们也渐渐收起了轻视之心,开始认真思考其可能性。

  “然大司马,”有大臣提出疑问,“交州毕竟名义上属吴,且虽与我大汉并接壤,然中间阻隔重重,如何能将影响力延伸至彼处?若贸然介入,恐引来东吴全力反扑,届时两面受敌……”

  “问得好。”诸葛瞻显然早有腹案,“正因其与我朝不直接接壤,且东吴新败于北,内乱于南,其力已疲,方是我暗中布局之良机。强取硬攻,非为上策。臣之意,在于‘招抚’二字。”

  他再次转身,向刘璿深深一揖:“臣荐一人,或可担此重任——都督南中诸军事、右将军阎宇!”

  “阎将军久镇南中,熟知西南夷情,威望素着。南中与交州虽隔群山,然民间小道商路往来未曾断绝。可命阎将军以南中都督之名,遣精干使者,携带殿下与朝廷恩抚之诏,秘密穿越险阻,前往交趾,面见吕兴。”

  诸葛瞻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吕兴新叛,虽据三郡,然其势孤悬,北有暴吴之威胁,内需稳定人心。我朝可许以高官厚禄,承认其地位,并承诺开放南中与交州之贸易,以其所需之盐铁、布匹,换取交州之特产,并约定共抗孙皓。此乃雪中送炭,吕兴为求生存,归附之可能性极大!即便其不愿立刻举郡来降,只要能建立联系,使我朝影响力渗入交州,便已是成功之始!”

  这一计策,避实就虚,以政治招抚和经济渗透为主,军事行动为辅,最大限度地降低了风险,却可能收获巨大的战略利益。殿内众臣听完,细细思量,皆觉此策老成谋国,颇具可行性。

  太子刘璿眼中异彩连连,显然极为心动。他如今监国已有段时日,处理政务愈发沉稳,但听到如此深远且极具操作性的战略,仍不免心潮澎湃。他环视群臣,见无人再有强烈异议,便清了清嗓子,以监国太子的身份决断道:

  “大司马深谋远虑,剖析精当!交州之利,确不容忽视,阎宇将军亦是此任不二人选。便依大司马所奏,即刻拟旨,发往南中,命右将军阎宇相机行事,全力招抚交趾吕兴,务求为我大汉在南疆打开局面!”

  “殿下圣明!”诸葛瞻与群臣齐声应和。

  一道关乎未来南疆格局的密令,自此从成都发出,快马加鞭,送往遥远的南中。蜀汉的触角,在诸葛瞻的深远布局下,开始向着那片充满机遇与挑战的南海之滨,悄然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