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椒房之议-《凤御天下之长公主和她的小绿茶》

  春光渐盛,长公主府庭院里的海棠开始吐出嫩红的花苞。

  沈砚的身体在精心调养下,已恢复了大半,能如常行走活动,只是内息依旧比往日虚弱,太医叮嘱不可动武,仍需静养。

  这日,梁清凰从宫中议事归来,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色。

  沈砚正坐在暖阁窗下,对着一盘未完的棋局沉思——那是前几日梁清凰兴起与他下的。

  她执白,他执黑,白子凌厉,黑子沉稳,厮杀半局,因她临时有事而搁置。

  见她进来,沈砚立刻起身:“殿下回来了。”

  “嗯。”

  梁清凰应了一声,目光落在那盘棋上,随手拈起一颗白子,在指尖把玩,“还在想这局?”

  “闲来无事,琢磨一下。”

  沈砚道,目光追随着她捻动棋子的手指,那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力量感。

  梁清凰走到棋盘边,看了片刻,忽然将白子落在棋盘一个毫不起眼的位置。

  沈砚凝神看去,初时不解,随即脑中灵光一闪,这一子落下,看似无关紧要,却如一根细针,精准地刺入了黑子看似稳固的防线最薄弱处!

  “妙手!”他由衷赞叹,看向梁清凰的目光充满了钦佩与自豪。

  这便是他的殿下,无论在朝堂还是在这方寸棋枰,都如此锐利洞彻。

  梁清凰对他的赞叹不置可否,只是道:

  “棋盘如天下,有时看似无用的闲子,关键时刻,却能定鼎乾坤。”她意有所指,似乎不仅在说棋。

  沈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梁清凰在棋桌对面坐下,示意他也坐。

  她没有继续下棋,而是端起流云刚奉上的热茶,慢慢啜饮。暖阁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茶香氤氲。

  “今日朝上,”梁清凰忽然开口,声音平淡,

  “有几位老臣,又提起了皇嗣之事。”

  沈砚心头猛地一跳,握着黑子的手指微微收紧。

  皇嗣,这是他一直刻意回避、却知迟早会面对的问题。

  殿下是女子,更是实际上的统治者,子嗣传承,关乎国本。

  以往她以国事繁忙、陛下尚幼为由推拒,但如今梁钰已渐成器,朝中催促之声难免再起。

  他垂下眼,盯着棋盘上纵横交错的黑白子,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有担忧,有涩然,还有一种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隐秘的酸楚。

  “他们……怎么说?”他声音有些干涩。

  梁清凰看了他一眼,将他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

  她放下茶盏,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

  “无非还是那些老生常谈。国不可久无储君,陛下虽已亲政,但长公主乃国之柱石,血脉传承亦至关重要云云。”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沈砚低垂的睫毛上,继续道:

  “有人提议,可从宗室中择贤良子弟过继;也有人暗示,当广纳面首,择优诞育皇嗣。”

  面首二字,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了沈砚一下。

  他呼吸一滞,指尖的黑子“啪”地一声落在棋盘上,打乱了几颗棋子。

  他慌忙去捡,手指却有些发抖。

  梁清凰没有帮忙,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略显慌乱的动作,等他重新将棋子摆好,才缓缓道:

  “你怎么想?”

  沈砚抬起头,对上她深不见底的眼眸。

  那里面没有试探,没有戏谑,只有一片平静的询问。

  他知道,她在等他真正的想法。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臣……我以为,过继宗室子,虽可解一时之急,但终究非殿下血脉,易生后患,且难保其心性与殿下契合。至于面首……”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更低了些,却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我以为,不妥。”

  “为何不妥?”梁清凰追问,目光锁着他。

  沈砚迎着她的目光,一字一句道:

  “殿下是天,是君,是这江山社稷唯一的支柱。您的血脉,当继承您最纯粹的意志与力量,岂可随意与他人混淆?且面首之制,易生内闱之乱,外戚之祸,古来有鉴。我不愿见殿下为世俗所困,更不愿见任何人,以任何方式,玷污殿下清誉,动摇国本!”

  他说到最后,情绪有些激动,脸颊泛起了薄红,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维护与独占欲。

  梁清凰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底深处,却似乎有极淡的涟漪荡开。

  她等他说完,才道:“驸马,那依你之见,该如何?”

  沈砚被她问住了。他方才一番话,全是出于本能的反对与维护,并未深思具体该如何。

  是啊,不要过继,不要面首,那殿下……

  该如何有后?

  一个荒唐却又让他心尖发烫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但随即被他狠狠压了下去。不,不可能,他怎么敢……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只能再次垂下头,盯着棋盘,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棋子的边缘。

  看着他这副纠结又无措的模样,梁清凰眼中那丝涟漪终于化开,变成一抹几乎看不见的、极淡的笑意。

  “罢了。”她忽然道,语气轻松了些许,

  “此事不急。本宫自有主张。”

  沈砚猛地抬头,看向她。自有主张?是什么意思?

  梁清凰却没有解释,转而道:“你的身体,还需将养多久,方可恢复如初?”

  话题转得突然,沈砚愣了一下,才答道:

  “太医说,再有两三月,小心调养,应可恢复八九成。”

  “嗯。”梁清凰点点头,

  “恢复之后,有何打算?”

  “打算?”沈砚再次怔住。

  他能有什么打算?自然是回到她身边,继续做她的驸马,她的臣子,她的刀。

  “本宫身边,不缺一把只会听令的刀。”

  梁清凰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语气平淡,却掷地有声,

  “本宫需要的是能独当一面、有自己想法和能力的臂膀。暗凰卫你已掌控纯熟,北疆你也历练过,江南之事你也处置得宜。接下来,该想想,如何为本宫,也为这大梁,做更多的事。”

  她的话,像一记重锤,敲在沈砚心上,却又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期许与托付。

  她不是在否定他的忠诚,而是在为他规划更广阔的未来,一个不仅仅局限于驸马的未来。

  他挺直脊背,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定不负殿下所望!殿下想让我做什么,我就去做什么!”

  梁清凰看着他眼中重新燃起的、纯粹的火焰,微微颔首:

  “不急,先养好身体。至于做什么,到时候,本宫自会告诉你。”

  梁清凰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庭院里含苞待放的海棠,忽然道:

  “今年的春猎,本宫不打算大办了。等你再好些,带你去京郊的皇家猎场,小住几日,松散松散筋骨。”

  春猎?

  小住?

  只有他们?

  沈砚的心跳,又不争气地加快了。

  他努力压下嘴角想要上扬的弧度,恭声道:“是,全凭殿下安排。”

  梁清凰回过头,目光在他强作镇定却掩饰不住亮光的脸上扫过。

  没再说什么,只是那向来清冷的眉眼,在春日午后的阳光里,似乎也柔和了那么一丝丝。

  暖阁外,春风拂过海棠枝头,带来阵阵清新的草木气息。

  一切都如同窗外那含苞的海棠,在春光里,静待盛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