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笼中雀,掌中纹-《凤御天下之长公主和她的小绿茶》

  沈砚被安置在行宫最舒适的寝殿内,太医们战战兢兢地处理了伤口,弩箭被小心取出,所幸未伤及要害,但失血过多,加之旧伤未愈,他陷入了深深的昏迷。

  梁清凰遣退了所有闲杂人等,只留下流云在旁伺候。

  她坐在床边的锦凳上,看着榻上面无血色、唇瓣干裂的沈砚。

  他呼吸微弱,眉头即使在昏迷中也紧紧蹙着,仿佛承受着无尽的痛苦。

  “水。”她淡淡道。

  流云立刻递上温水浸湿的棉帕。

  梁清凰接过,却没有交给流云,而是亲自俯身,用那柔软的棉帕,极其笨拙甚至有些粗暴地,擦拭着沈砚额头沁出的冷汗,和他干裂的唇瓣。

  流云垂眸立于一旁,心中巨震。

  殿下何曾如此亲自照料过人?便是陛下幼时生病,她也只是在一旁冷眼监督太医,从未亲手触碰。

  梁清凰自己也觉得这行为有些怪异。

  她的指尖碰到他滚烫的皮肤,那脆弱的温度让她微微蹙眉。

  这具身体,这副容貌,这驯服后恰到好处的忠诚与狠辣,若就此损毁,未免可惜。

  对,仅是可惜。

  擦拭完毕,她将帕子丢回银盆,发出清脆的声响。

  药煎好了,浓黑的汤汁散发着苦涩的气味。

  “拿来。”

  流云将药碗奉上。

  梁清凰用玉匙舀起一勺,试图喂入沈砚口中,但那药汁却顺着他的嘴角滑落,染脏了干净的衣领。

  她眉头皱得更紧,似乎有些不耐。犹豫片刻,她伸出手,有些强硬地掰开他的下颌,直接将药汁灌了进去。

  “咳……咳咳……”

  沈砚被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清丽的眉头紧皱着,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泛红的眼角沁出生理性的泪水。

  梁清凰手上动作一顿,看着他那副脆弱无助、任人摆布的模样,心底那丝烦躁奇异地平复了些。

  她放轻了动作,一勺一勺,耐心地将整碗药喂完。

  但沈砚一直不安地呓语。

  “殿下……别走……”

  “疼……”

  “臣错了……再也不敢了……”

  “您的……我是您的狗……”

  断断续续,翻来覆去,离不开“殿下”、“疼”、“狗”这几个词。

  那声音里的恐惧与依赖,浓得化不开。

  梁清凰听着,面无表情,只是喂药的动作,在听到“您的狗”时,几不可查地顿了顿。

  喂完药,她并未离开,而是就坐在床边,拿起一本奏章看了起来。

  烛火噼啪,映照着榻上昏迷之人和床边守候之人的身影,竟有一种诡异的和谐。

  流云悄无声息地退至殿外守候,心中明了,驸马经此一遭,在殿下心中的分量,已截然不同。

  沈砚是在一阵剧烈的口渴和肩胛处钻心的疼痛中醒来的。

  意识回笼的瞬间,他首先感受到的是无处不在的痛楚,随即,便是萦绕在鼻尖那熟悉的、清冽的冷香。

  他极其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床边那个风华绝代的身影。

  她斜倚在引枕上,手中拿着一卷书,绝美的侧脸在跳跃的烛火下显得有些不真实的柔和。

  她……竟然在这里?守着他?

  巨大的不真实感和受宠若惊席卷了他。

  他似乎想动,想确认这不是梦境,却牵动了肩胛的伤口,顿时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梁清凰放下书卷,目光转过来,落在他脸上。

  “醒了?”

  她的声音依旧平淡,却让沈砚的眼泪一瞬间就涌了出来。

  劫后余生的委屈,看到她守在一旁的狂喜,伤口的疼痛,所有情绪混杂在一起,冲垮了他一直以来强装的镇定。

  他挣扎着,不顾肩胛撕裂般的疼痛,想要起身行礼,却被她一只手轻轻按了回去。

  “乱动什么?想伤口裂开,浪费本宫的药?”她语气带着惯常的斥责。

  沈砚却从这斥责中听出了别的意味。

  他不再试图起身,只是乖乖仰躺在枕上,泪眼朦胧地望着她,像个迷路已久终于找到家的孩子。

  “殿下……”

  他哽咽着,眼泪如雨般砸下,声音沙哑破碎,“臣……臣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梁清凰看着他汹涌而出的眼泪,和那双眼睛里毫不掩饰的、几乎要将她灼伤的信赖与眷恋,沉默了片刻。

  她伸出手,指腹拂过他湿润的眼角,将那滚烫的泪水揩去。

  动作算不上温柔,却使得沈砚浑身一颤,仿佛被赋予了莫大的恩赐。

  “哭什么?”她语气似乎缓和了些,

  “没用的东西,莫非一支弩箭就要了你的命?”

  “臣不怕死……”

  沈砚紧紧抓住她欲收回的手,紧紧贴在自己滚烫的脸颊上,贪婪地汲取那一点冰凉的触感,泣不成声,

  “臣只怕……死了,就不能再陪着殿下……不能再做您的狗了……”

  这话语卑微到了尘埃里,却又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执拗。

  梁清凰静静感受着手背上他滚烫的眼泪和颤抖的依赖,看着他苍白脸上那近乎偏执的神情,心中某个角落,似乎被极轻地触动了一下。

  她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没有抽回。

  “记住这次的教训。”

  她看着他,凤眸深邃,“你的命,比你自己想的,要值钱得多。下次,没有本宫的允许,不准再轻易涉险。”

  这话,与其说是关心,不如说是一道命令,一道将他更深地捆绑在自己身边的枷锁。

  沈砚却如同听到了最动听的情话,他用力点头,眼泪流得更凶,脸上却露出一个带着泪光的、无比满足的笑容。

  “是。臣记住了……臣的命是殿下的……只为殿下而活……”

  他依旧握着她的手,如同溺水之人抓着浮木,将脸颊更深地埋入她的掌心,仿佛要将自己最后的体温和灵魂,都烙印上去。

  梁清凰看着掌心那颗毛茸茸的、无比驯顺的脑袋,和他肩胛处洇出的淡淡血色,眸色深沉。

  这只雀儿,这只小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