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孤独的探索者-《影蚀之永夜纪》

  老猫的血,滴在满是瓦砾的地上,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但每一下都砸在林九心上。她靠在一堵断墙边,嘴唇白得吓人,呼吸又浅又急。肩膀上的伤只是草草包扎,黑红色的血渍还在慢慢往外渗。

  “得……找个地方……处理一下……”老猫的声音断断续续,额头上全是冷汗。

  林九扶着她,环顾四周。这片旧城区像是被时光遗忘的角落,又像是被某种力量特意揉碎过。低矮的房屋大多塌了半边,窗户黑洞洞的,像骷髅的眼窝。空气里弥漫着灰尘、霉菌和一种说不清的、类似铁锈腐朽后的甜腥气。

  比他之前去过的任何地方都更破败,更……死寂。

  “那边。”林九眯着眼,指向不远处一栋还算完整的二层小楼,楼体外墙爬满了干枯的藤蔓,门廊的顶棚塌了一角,但门似乎还关着。“去看看。”

  老猫点了点头,几乎把大半重量都压在了林九身上。

  每走一步,林九都能感觉到背后若有若无的视线。不是影魅那种充满恶意的锁定,更像是一种冰冷的、不带感情的观察。他知道,苏洛雪或者她的人,肯定在某个阴影里跟着。他现在没力气去管这个。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里面是个废弃的民居,家具东倒西歪,盖着厚厚的灰尘。好在窗户还算完整,能挡住大部分光线,也挡住了外面可能的窥视。

  林九把老猫小心地扶到一张还算结实的旧沙发上,从自己破烂的背包里翻出最后一点干净的水和之前搜刮到的、所剩无几的消毒粉。

  “忍着点。”他低声说,开始小心翼翼地解开老猫肩膀上被血浸透的临时绷带。

  伤口比他想象的更深,边缘泛着不正常的青黑色,那影犬的爪子似乎带着某种腐蚀性的能量。林九心里一沉。他用蘸了消毒水的布条擦拭伤口,老猫身体猛地绷紧,牙关紧咬,硬是没哼一声。

  处理完伤口,重新包扎好,林九也累得快虚脱了。他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从背包底摸出半块压碎了的能量棒,掰了一半递给老猫。

  老猫没客气,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吃着,眼睛却一直看着林九,或者说,是看着他随手放在身边那块深紫色的木牌。

  “这东西……”她咽下嘴里的东西,声音依旧虚弱,“刚才,好像亮了?”

  林九拿起木牌,入手温润。在昏暗的光线下,它看起来平平无奇,但仔细看,木质纹理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深紫色的流光一闪而过,快得像是错觉。

  “我不知道。”林九摩挲着木牌冰凉的表面,老实回答,“它好像……能吓退那些影子,但具体怎么用,我不清楚。” 他没提那卷轴,那是雷烈带走的,也是他们分道扬镳的导火索之一。

  老猫没再追问,只是闭上了眼睛,像是在积蓄体力。“休息……一小时。然后……我们必须离开这里。这地方……感觉不对。”

  林九也有同感。这片旧城区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心慌。连影魅似乎都不太愿意靠近这里。

  他靠在墙上,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但他不敢睡死。手里紧紧攥着那块木牌,仿佛它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阿健死了。雷烈带着卷轴回了基地,前途未卜。老猫重伤,现在能依靠的,只有他自己。

  他不再是那个躲在别人身后、对自己的异常感到恐惧和迷茫的古籍修复员了。他必须弄明白这木牌的秘密,弄明白自己这“无心”体质的由来和能力。不是为了拯救世界那种宏大的目标,只是为了活下去,为了不让阿健那样的牺牲白费。

  目标,从未如此清晰过。

  他轻轻抚摸着木牌上的纹路,那些纹路看似杂乱,但触摸时,指尖却能感受到一种奇异的、引导性的韵律。他尝试着,像之前感知影魅那样,将一丝微弱的精神力探入木牌。

  没有之前触碰卷轴时那种剧烈的冲击,只有一股温和的、如同溪流般的凉意顺着指尖回流,缓缓滋养着他几乎枯竭的精神。同时,一些极其模糊的、破碎的意象在他脑海中浮现——不是画面,更像是某种“知识”的碎片。

  **“……影……阴之聚……畏阳……亦畏纯阴……”**

  **“……镇……非灭……导……归墟……”**

  **“……心为空……方可纳……”**

  断断续续,不成篇章,却让他对影魅的本质,以及这木牌可能的作用,有了一丝极其朦胧的理解。

  影魅是“阴”的聚合体,它们怕光(阳),但也畏惧某种“纯阴”之物?这木牌就是“纯阴”?“镇”不是消灭,而是“引导”它们回归“墟”?“心为空”……是说他的“无心”体质,才是使用这木牌的关键?

  这些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火星,短暂地照亮了一小片迷雾,但更多的未知依旧笼罩在四周。

  一小时后,老猫勉强能站起来了,但脸色依旧难看。

  “能走吗?”林九问。

  老猫点了点头,眼神恢复了部分锐利:“死不了。”

  两人再次踏上路途。这一次,林九走在前面,手里握着木牌,凭借着刚才那点模糊的领悟,尝试着主动散发出一丝木牌那“纯阴”的气息。效果很微弱,但那些在远处阴影里蠕动的影魅,似乎确实更加不愿靠近了。

  他们穿梭在迷宫般的旧城区废墟里,林九的目标很明确——寻找任何可能记载着类似符号、或者与这木牌、与他体质相关线索的地方。图书馆、档案馆、甚至是废弃的古玩店或者……道观庙宇?

  老猫跟在他身后,偶尔会因为体力不支而踉跄,但她始终沉默着,没有抱怨,也没有询问林九的目的地。一种基于生存需求而形成的、脆弱的默契在两人之间建立。

  在经过一条堆满废弃家具的小巷时,林九突然停下脚步,猛地回头!

  巷子尽头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破窗发出的呜咽声。

  “怎么了?”老猫警觉地端起钢筋。

  “……没什么。”林九收回目光,眉头微蹙。刚才那一瞬间,他感觉那股被窥视感突然强烈了一下,但很快又消失了。是苏洛雪吗?还是别的什么?

  他不再多想,继续前进。

  傍晚时分(如果永夜之下还有傍晚的话),他们找到了一间门窗相对完好、以前可能是个社区文化活动中心的小屋。决定在这里过夜。

  林九在角落里生起一小堆用找到的废旧木柴点燃的篝火,火光跳动,勉强驱散了些许寒意和黑暗。老猫靠在墙边,似乎睡着了,但呼吸依旧平稳。

  林九坐在火堆旁,再次拿出那块木牌,就着火光仔细端详。木质细腻,颜色深紫,除了那些玄奥的纹路,正面似乎还有一个极浅的、几乎与木质融为一体的印记,像是一个古老的篆字,但他不认识。

  他尝试着,将更多的心神沉入木牌,去捕捉那些流淌的“知识”碎片。

  这一次,除了那些关于影魅和“镇”的模糊信息,他“看”到了一幅稍微清晰一点的景象——一片无尽的、翻滚的灰色雾气(墟?),而在雾气边缘,矗立着许多模糊的、类似石碑的轮廓,其中一块石碑的顶端,镶嵌着一块与他手中木牌质地非常相似的东西,散发着微光,维持着雾气与现实的边界。

  就在这时,他怀里的木牌突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极其低沉、如同古寺钟鸣般的嗡响!

  不是他引发的!

  几乎同时,小屋外面,远处旧城区的深处,某个方向,也隐隐传来了一声相似的、仿佛回应般的低沉回响!

  林九猛地站起身,心脏狂跳!

  老猫也被惊醒,瞬间抓起了身边的钢筋:“什么声音?”

  林九没有回答,他冲到窗边,撩开破烂的窗帘一角,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是旧城区更核心、更黑暗的区域。

  那里有什么?另一块木牌?还是……记载着真相的地方?

  木牌的嗡鸣和远处的回响已经消失,但林九知道,那不是幻觉。

  他找到了方向。

  火光映照在他脸上,那双曾经充满困惑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清晰的、近乎执拗的光芒。

  他不再是一个被命运推着走的幸存者了。

  他是探索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