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篝火微光-《浪迹天涯:系统说我有大病》

  荒原的风,不知疲倦地呼啸着,卷起地面的沙尘与残雪,打在脸上,如同细小的冰针。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铅灰色的云层低垂,遮蔽了星月,只有远处地平线尽头,残留着一线模糊的、暗红色的、仿佛凝固血迹般的天光,那是西北诡异阴云蔓延的边缘。

  连续赶路近四个时辰,众人的体力都已接近极限。

  皎玉墨的步伐越发沉重,呼吸粗重,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显然在强忍伤痛。

  秦雪虽然表面平静,但脸色也透着一丝不正常的苍白,连续催动灵力赶路和保持警惕,对她消耗不小。

  柳飞燕早已累得小脸发白,全靠一股倔强支撑着,紧紧抓着父亲的衣角。

  柳如风也是气息微喘,但他常年奔走,耐力最好,尚能坚持。

  最“轻松”的反而是盛云,他依旧如同一个没有重量的影子,不远不近地跟着,气息平稳,仿佛这长途跋涉于他而言,不过是闲庭信步。

  只是他那双幽紫色的眼眸,在愈发浓重的夜色中,偶尔会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仿佛在感应着什么的微光。

  “前方三里,有一处背风的山坳,可暂作休整。”

  走在最前面的皎玉墨,凭借着出色的目力和对地形的本能感应,沙哑地开口道。

  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

  众人精神微振,加快了脚步。

  果然,转过一片乱石坡,前方出现了一个被两座低矮石山夹着的、约莫数丈方圆的小小凹陷。

  虽然简陋,但总算能遮挡部分寒风。地面上堆积着厚厚的、干燥的枯草和落叶,似乎曾有旅人或野兽在此歇脚。

  “就在此过夜。” 皎玉墨停下脚步,扶着旁边一块冰冷的岩石,微微喘息。

  众人鱼贯进入山坳。

  柳如风立刻从行囊中取出火折,寻了些相对干燥的枯枝落叶,熟练地升起了一小堆篝火。

  橘黄色的火焰跳跃起来,驱散了部分寒意,也带来了些许微弱的光明与生气。

  秦雪走到山坳最内侧,选了一处相对平整干燥的地方,盘膝坐下,闭目调息。

  寒气自然流转,在她周身形成一层薄薄的冰蓝色光晕,隔绝了外界的湿冷与窥探。

  皎玉墨也靠坐在火堆旁的一块大石边,取出秦雪留下的丹药服下,缓缓调息,修复着内腑的伤势。

  火光映照着他苍白却坚毅的侧脸,眉宇间是化不开的疲惫与凝重。

  柳飞燕挨着父亲坐下,小口喝着水囊里的冷水,身体微微发抖。

  柳如风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背,又从行囊里翻出两块硬邦邦的、用油纸包着的干粮,在火上稍微烤了烤,递给女儿一块,又看向朱浪和盛云。

  朱浪摆了摆手,示意不用。

  他此刻毫无食欲,只觉得胸口发闷,经脉隐隐作痛。

  他在火堆另一侧找了块石头坐下,也试图运转那点可怜的灵力调息,但收效甚微。

  盛云则根本没有进入山坳中心。

  他独自一人,站在山坳入口处的一块凸起的岩石上,背对着众人,面朝来路和黑暗的原野,如同一尊沉默的黑色雕像。

  寒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在夜色中泛着幽光的眼眸。

  他对身后的篝火、温暖、食物,仿佛毫无所觉。

  气氛,再次陷入了熟悉的、令人压抑的沉默。

  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寒风的呜咽声,以及众人或轻或重的呼吸声。

  朱浪看着跳跃的火苗,思绪却有些飘忽。

  身体的疲惫与疼痛,归途的渺茫与危险,未来的迷茫与沉重,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神。

  来到这个世界二十五年了快,从锦衣玉食的病弱少爷,到颠沛流离的遗孤,再到小山头清苦的学徒,最后成为兮淋宗内门弟子……经历可谓曲折,却也始终在一种“被动”与“挣扎”中度过。

  尤其是这几个月,更是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前世……那个遥远得仿佛隔世的词汇,忽然毫无征兆地,跃入他的脑海。

  前世的自己,就是叫朱浪,一个普通的、有些绝望的三十五岁都市人。

  生日……好像是十月?

  具体哪天,在漫长而压抑的都市生活和最后的绝望中,早已模糊。

  只记得那年的生日,是在加班和客户的刁难中度过的,连块像样的蛋糕都没有。

  然后……便是那纵身一跃。

  没想到,穿越之后,以“朱闲”的身份重活一世,却背负了更沉重的枷锁与更诡异的命运。

  天生绝脉,家族覆灭,宗门衰微,系统任务,天命之子,神秘强者,邪魔外道……一桩桩,一件件,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有时候会想,自己到底算是“朱浪”,还是“朱闲”?

  是那个前世失意跳楼的都市青年,还是这个在修仙界挣扎求存的“天生绝脉”废物?

  或许,两者都是,又或许,两者都不是。

  他只是……一个被命运(或者说系统)强行扔进这个残酷世界的、带着前世记忆的、不甘的游魂。

  就在这时——

  【岛主。】

  【海浪】那冰冷、平静的电子合成音,毫无征兆地,再次在他脑海中响起。

  与往常汇报任务、分析数据时的语调,并无二致。

  朱浪心中一动,以为系统又扫描到了什么危险,或者任务有了新进展。

  然而,【海浪】接下来的话语,却让他整个人,如同被一道微弱的、却无比清晰的电流击中,瞬间僵住。

  【生日快乐。】

  【虽然在这里,可能不太合适。】

  生日快乐?

  朱浪愣住了。

  他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伤势和疲惫,出现了幻听。

  系统……在祝他生日快乐?

  今天?是这具身体“朱闲”的生日?

  不对,他记得“朱闲”的生日是在初春,早已过去。那是……

  他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是前世的生日。他前世,朱浪的生日。

  十月二十二日。

  对了,是今天。

  在前世那个世界,那个他早已告别、甚至不愿过多回忆的世界,今天,是他的生日。

  【海浪】记得。

  这个冰冷、理性、仿佛只为任务和数据存在的系统,依旧记得他前世的生日。

  并且,在这危机四伏、前途未卜的荒原寒夜,在这身心俱疲、沉默压抑的篝火旁,用这种极其突兀、却又无比“系统”的方式,对他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一股难以言喻的、极其复杂的情绪,如同打翻的五味瓶,瞬间涌上朱浪的心头。

  有荒谬,有错愕,有一丝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暖意,但更多的,是一种深切的、混合了沧桑与孤寂的苦涩。

  生日快乐?

  在这个朝不保夕、强敌环伺、自身如同风中残烛的世界?庆祝他又“活”过了一年?

  还是庆祝他离前世的死亡,又远了一年?

  多么不合时宜。多么……讽刺。

  但不知为何,眼眶却有些莫名的酸涩。

  他张了张嘴,想要在意识中说点什么,比如“谢谢”,或者“这有什么好快乐的”,又或者“你一个系统还搞这个?”

  但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带着疲惫与自嘲的叹息,消散在凛冽的寒风中。

  【海浪】似乎并没有期待他的回应,说完那句“生日快乐”后,便再次陷入了惯常的沉默,仿佛刚才那短短的一句话,只是程序运行中一个微不足道的、预设的“彩蛋”或“日志记录”。

  但朱浪知道,那不一样。

  在这个举目无亲、危机四伏的异世界,在这个连自己究竟是谁都感到迷茫的时刻,能有一个存在(哪怕是非人的系统),记得他“前世”的、早已被那个世界与这个世界遗忘的生日,并且对他说出祝福……

  这本身,就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慰藉,也是一种更加尖锐的提醒——

  提醒他与这个世界的疏离,提醒他背负的双重过往,提醒他……必须活下去。

  不仅要为今生的责任,或许,也为了不辜负那来自“故乡”的、冰冷的、却唯一的“纪念”。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因寒冷和虚弱而有些苍白、布满细微伤口和老茧的手。

  这不是前世那双敲击键盘、略显文弱的手。

  这双手,握过锄头,捧过道经,拿过符箓,也曾在生死关头,紧紧抓住过“灵种”和同伴的衣角。

  二十五岁。在这个世界,是青年。在前世,已是步入中年。

  时间,在他身上,仿佛被扭曲、拉长,又仿佛被加速、压缩。

  “师兄?”

  一声略带迟疑的清冷呼唤,将朱浪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

  他抬起头,对上了秦雪不知何时睁开、正静静望过来的眼眸。

  篝火的光芒在她绝美的脸上跳跃,让那清冷的容颜多了几分暖色。

  但眼神依旧平静如深潭,只是其中似乎多了一丝极淡的、难以解读的探究。

  她似乎察觉到了朱浪刚才那一瞬间异常的情绪波动。

  “没事,秦师妹,只是有些乏了,走了下神。” 朱浪勉强笑了笑,解释道。

  秦雪微微颔首,没有追问,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朱浪那依旧苍白的脸色和略显失神的眼睛,随即又缓缓闭上,继续调息。

  但那一眼,却让朱浪心头微凛。秦雪的感知,太过敏锐了。

  皎玉墨也似乎被这边的动静惊动,睁眼看了朱浪一下,眼中带着一丝询问。

  “真的没事,皎师弟,你好好休息。” 朱浪连忙道。

  皎玉墨点了点头,重新闭目。

  柳如风父女则靠在一起,似乎已经半睡半醒。

  山坳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篝火噼啪,寒风呜咽。

  朱浪深吸了一口冰冷而带着烟火气的空气,将心中那翻涌的、关于前世今生的复杂情绪,强行压了下去。

  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

  生日?快乐?那些都太奢侈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恢复体力,是警惕危险,是活着走到“落鹰峡”,是安全返回宗门。

  他再次闭上眼睛,尝试引导体内那稀薄的灵力,配合“灵种”微弱的生命暖意,缓慢地滋润着受损的经脉。

  虽然效果微乎其微,但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时间,在寒冷、疲惫与沉默中,一点点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个时辰,或许更久。

  忽然——

  站在山坳入口岩石上的盛云,毫无征兆地,转过了身。

  他那双幽紫色的眼眸,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闪烁着冰冷而锐利的光芒,如同发现了猎物的夜枭,死死地,望向了山坳外的某个方向——东南方,他们明日将要行进的路径深处。

  几乎同时,秦雪也猛地睁开了眼睛,眼眸中寒光乍现!

  皎玉墨也瞬间握住了身旁的百知剑,虽然动作因伤痛而略显迟缓,但眼神已恢复了绝对的清明与锐利。

  朱浪心中警铃大作!【海浪】的急促警报也在脑中同步响起!

  【警告!侦测到高能生命体快速接近!数量:五!

  能量属性:混杂,包含强烈妖气、冰寒鬼气、及隐匿杀意!

  距离:十五里,并以极快速度靠近!预计接触时间:一炷香!】

  【能量特征匹配:冰魄宗残余(金丹中期x1)、幽冥宗残余(金丹初期x1)、‘暗影’杀手(筑基巅峰x3)!】

  【判定:敌袭!为之前逃脱或潜伏的仇敌,追踪而至!】

  来了!果然还是来了!那些阴魂不散的家伙!竟然这么快就追了上来!

  而且,显然是早有预谋,选择了他们疲惫不堪、深夜宿营的时机发动突袭!

  “敌袭!准备战斗!” 皎玉墨低喝一声,强撑着站起,百知剑已然出鞘半寸,紫金色的剑芒在夜色中吞吐不定!

  秦雪无声站起,冰晶长剑已然在手,周身寒气大盛,脚下的枯草瞬间凝结白霜。

  柳如风猛地惊醒,一把将还有些迷糊的柳飞燕拉到身后,长刀横在胸前,脸色铁青。

  盛云的身影,已然从岩石上消失,如同融入了夜色。

  朱浪的心脏骤然缩紧,顾不上经脉的疼痛,猛地站起身,下意识地握紧了怀中那枚温润却黯淡的“灵种”。

  荒原的寒夜,篝火的微光,生日的余韵,瞬间被凛冽的杀机与迫在眉睫的危机,撕得粉碎。

  新一轮的逃亡与厮杀,在这冰冷的夜幕下,已然拉开了血腥的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