砖块落地的地方，还有一小滩血。
沈无惑盯着那摊血，没动。阿星喘着气站在门后，手里抱着最后一块断墙的石头，刚才那一脚踹得太猛，差点闪了腰。
“师父，你疯了吗？”他声音发抖，“刚封好的门你又踹开？外面很危险！”
沈无惑抬手让他别说话。她蹲下，用手指碰了下血迹，捻了捻。
是干的。不像刚流出来的，却已经干了。
这不对劲。
她抬头看门外，风穿过树林，发出沙沙声。远处山上没有光，也没有人。但她知道，有人在等她出错。
她站起来，走回庙里，从布包里拿出一张黄符，咬破手指，在符纸上画了个圈，然后把符贴在门框上方。
“今晚谁也不能出门。”她说，“包括我。”
阿星张嘴想问，看到沈无惑的脸色，又把话咽了回去。他默默把剩下的砖堆到门边，又找了几根木头横着挡住，勉强能防一下。
庙里只点了一盏油灯，火很小，照得人脸发青。角落里，阿阴靠墙坐着，双手抱着膝盖，头低着。
沈无惑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
“你还好吗？”
阿阴抬起头，脸色很白。她笑了笑，没说话。
可就在那一瞬间，她的身体突然变透明了，能看到后面的墙。
沈无惑皱眉：“又这样了？”
阿阴点点头：“刚才……有股力气拉我，像是从山顶来的。它要我回去。”
“回去？”阿星走过来，“回哪儿？你不是早就死了吗？”
“井底。”阿阴声音轻，“那个井，是我死的地方。但现在……那里变了。”
沈无惑立刻翻《阴阳禁术》残卷。纸很旧，字迹模糊，有些地方被水泡过。她一页页翻，停在某一页。
这一页讲的是“招魂借体术”，说这种阵法需要一个怨念不散的亡魂做媒介，才能一直维持。
她在页脚看到一行小字：此术反噬很强，炉鼎若坏，魂就散了。——玄真
她盯着这句话看了很久。
阿星在旁边小声问：“谁写的？你师父？”
“不是。”沈无惑合上书，“是他师兄。”
“哦。”阿星挠头，“那你师兄管得还挺多。”
沈无惑没理他。她看着阿阴：“你什么时候开始感觉不对的？”
“从我们进庙。”阿阴闭眼，“一开始只是冷，后来就开始晃。像有人在我脑子里敲钟，一声比一声响。”
沈无惑伸手摸她的肩膀。很冷，像摸到冰块。
“你在被抽东西。”她说，“你的怨念，正在被人拿去当燃料。”
阿星听得头皮发麻：“啥意思？他们用阿阴的恨来点火？”
“差不多。”沈无惑把书塞回包里，“我们现在不只是被困在这儿，她是阵眼。只要她在，阵就能运转。”
“那把她带走不行吗？”
“带不走。”她摇头，“她现在就像钉在地里的桩子，一拔出来，魂就没了。”
阿星不说话了。他低头看着自己那件骷髅T恤，突然脱下来，裹在阿阴身上。
“穿上这个。”
“我不冷。”阿阴摇头。
“你冷！”阿星喊了一声，“我都快冻僵了，你还说不冷？”
他硬把衣服披在她肩上。阿阴没再推，轻轻说了句：“谢谢。”
她靠在墙上，身体又晃了一下，这次更明显。整个人一闪一闪的，像快没信号的电视。
沈无惑坐到她旁边，低声说：“撑住，别让他们把你拽走。”
阿阴点点头，牙齿打颤：“我在……抵抗。但他们喊我名字，说‘该回来了’……”
“别听。”沈无惑抓住她的手腕，“你现在叫阿阴。不是祭品，也不是容器。”
阿星也坐下，握住她另一只手：“对，你要敢飘走，我以后再也不给你带煎饼果子了。”
阿阴笑了，眼睛有点湿。
庙外传来脚步声。
不是一个人。
是一群人踩在枯叶上的声音，整齐，像列队走来。
沈无惑立刻站起来，把阿阴往里拉。阿星捡起地上的匕首，挡在前面。
但那队人走到庙门前就停了。
没人敲门，没人说话。
只有一张红符，从门缝底下慢慢滑进来。
符纸边角在烧，火是绿色的，带着一股烧头发的味道。
沈无惑瞳孔一缩：“躲开！”
但已经晚了。
火苗腾起的瞬间，阿阴抱住头，惨叫一声。她身体扭曲，几乎完全透明，眼看就要消失。
沈无惑冲过去，一把搂住她，左手按住她后颈，右手撕下一道黄符贴在掌心，把阳气输进去。
“别松！”她咬牙，“你给我撑住！”
阿阴在她怀里发抖，声音断断续续：“好疼……他们在烧我的记忆……我看见井……我看见那个人……”
“谁？”
“我不知道……脸看不清……但他拿着刀……”
沈无惑收紧手臂：“别看！别想！听我的声音！”
外面传来笑声。
是钱百通。
“沈先生，别白费力气了。”他的声音隔着门传进来，“这张符，是我特地为你师父准备的。可惜他不在了，我就送你一份，算是师徒情分。”
沈无惑没回应。她低头看阿阴，发现她呼吸稳了些，但脸色还是很差。
“听见了吗？”她贴着阿阴耳朵说，“这人连死人都不放过，你说他有多贱？”
阿阴微微点头，嘴角动了动。
沈无惑松了口气，慢慢把她放回地上，自己坐在她身边，背靠着供桌。
阿星走过来，把匕首插在地上：“接下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窝在这破庙吧？”
“等。”沈无惑说，“等他们下一步动作。”
“等？等他们再来烧符？还是等阿阴彻底没了？”
“我不想赌。”她看着地上符纸的灰烬，“但他们敢出现，说明阵还没完成。他们还需要时间。”
“可阿阴撑不了多久。”
“我知道。”她闭眼，“所以我得想明白一件事。”
“啥事？”
“为什么选她。”沈无惑睁眼，“为什么是阿阴。荒山这么多冤魂，他们不挑，非要绑一个百年前跳井的姑娘？”
阿星挠头：“因为她怨气重？”
“怨气只是材料。”她说，“他们要的不只是恨，是要一个不会反抗的炉子。而阿阴……她太听话了。”
阿星看向阿阴：“你听见没？我师父说你太乖了，活该被人欺负。”
阿阴虚弱地笑了笑。
沈无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下次他们再烧符，我会提前准备。但你得答应我，别让他们拉走你的念头。你记住你是谁。”
“我是……阿阴。”她轻声说，“我是沈先生的帮手，是阿星的……家人。”
阿星鼻子一酸：“别说得跟遗言似的，你还能活一百年。”
沈无惑把布包放在腿上，检查里面的铜钱和符纸。还剩七张黄符，三枚铜钱，朱砂笔裂了条缝。
不够用了。
她抬头看天。月亮被云遮住，庙里越来越黑。
阿星小声说：“要不……咱们唱个歌？分散注意力？”
“唱你个头。”沈无惑瞪他，“你以为这是露营？”
“可总比干坐着强啊。”
“那就睡觉。”她说，“省点力气。”
“睡这儿？”
“不然呢？”
阿星看了看地面，全是土和碎瓦。他脱下最后一件外套，铺在地上，坐上去，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阿阴，过来躺。”
阿阴摇头：“我不累。”
“你不躺我也不睡。”阿星梗着脖子，“你当我徒弟这么久，第一次见你这么倔。”
沈无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阿阴犹豫了一下，慢慢靠过去，躺在他让出的位置上。沈无惑把布包垫在她头下，自己坐在旁边，一只手搭在她手腕上。
庙里安静下来。
风从墙缝吹进来，油灯火苗晃了晃。
沈无惑盯着那火，忽然开口：“阿星。”
“嗯？”
“你刚才那句话，说得对。”
“哪句？”
“她说她是你的家人。”
阿星愣了一下，笑了：“那当然，我早认她当姐姐了。”
沈无惑没笑。她看着阿阴苍白的脸，低声说：“所以谁都别想把她带走。”
外面，云层裂开一道缝。
月光照进来，落在阿阴脸上。
她的身体又开始变淡。
沈无惑盯着那摊血，没动。阿星喘着气站在门后，手里抱着最后一块断墙的石头，刚才那一脚踹得太猛，差点闪了腰。
“师父，你疯了吗？”他声音发抖，“刚封好的门你又踹开？外面很危险！”
沈无惑抬手让他别说话。她蹲下，用手指碰了下血迹，捻了捻。
是干的。不像刚流出来的，却已经干了。
这不对劲。
她抬头看门外，风穿过树林，发出沙沙声。远处山上没有光，也没有人。但她知道，有人在等她出错。
她站起来，走回庙里，从布包里拿出一张黄符，咬破手指，在符纸上画了个圈，然后把符贴在门框上方。
“今晚谁也不能出门。”她说，“包括我。”
阿星张嘴想问，看到沈无惑的脸色，又把话咽了回去。他默默把剩下的砖堆到门边，又找了几根木头横着挡住，勉强能防一下。
庙里只点了一盏油灯，火很小，照得人脸发青。角落里，阿阴靠墙坐着，双手抱着膝盖，头低着。
沈无惑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
“你还好吗？”
阿阴抬起头，脸色很白。她笑了笑，没说话。
可就在那一瞬间，她的身体突然变透明了，能看到后面的墙。
沈无惑皱眉：“又这样了？”
阿阴点点头：“刚才……有股力气拉我，像是从山顶来的。它要我回去。”
“回去？”阿星走过来，“回哪儿？你不是早就死了吗？”
“井底。”阿阴声音轻，“那个井，是我死的地方。但现在……那里变了。”
沈无惑立刻翻《阴阳禁术》残卷。纸很旧，字迹模糊，有些地方被水泡过。她一页页翻，停在某一页。
这一页讲的是“招魂借体术”，说这种阵法需要一个怨念不散的亡魂做媒介，才能一直维持。
她在页脚看到一行小字：此术反噬很强，炉鼎若坏，魂就散了。——玄真
她盯着这句话看了很久。
阿星在旁边小声问：“谁写的？你师父？”
“不是。”沈无惑合上书，“是他师兄。”
“哦。”阿星挠头，“那你师兄管得还挺多。”
沈无惑没理他。她看着阿阴：“你什么时候开始感觉不对的？”
“从我们进庙。”阿阴闭眼，“一开始只是冷，后来就开始晃。像有人在我脑子里敲钟，一声比一声响。”
沈无惑伸手摸她的肩膀。很冷，像摸到冰块。
“你在被抽东西。”她说，“你的怨念，正在被人拿去当燃料。”
阿星听得头皮发麻：“啥意思？他们用阿阴的恨来点火？”
“差不多。”沈无惑把书塞回包里，“我们现在不只是被困在这儿，她是阵眼。只要她在，阵就能运转。”
“那把她带走不行吗？”
“带不走。”她摇头，“她现在就像钉在地里的桩子，一拔出来，魂就没了。”
阿星不说话了。他低头看着自己那件骷髅T恤，突然脱下来，裹在阿阴身上。
“穿上这个。”
“我不冷。”阿阴摇头。
“你冷！”阿星喊了一声，“我都快冻僵了，你还说不冷？”
他硬把衣服披在她肩上。阿阴没再推，轻轻说了句：“谢谢。”
她靠在墙上，身体又晃了一下，这次更明显。整个人一闪一闪的，像快没信号的电视。
沈无惑坐到她旁边，低声说：“撑住，别让他们把你拽走。”
阿阴点点头，牙齿打颤：“我在……抵抗。但他们喊我名字，说‘该回来了’……”
“别听。”沈无惑抓住她的手腕，“你现在叫阿阴。不是祭品，也不是容器。”
阿星也坐下，握住她另一只手：“对，你要敢飘走，我以后再也不给你带煎饼果子了。”
阿阴笑了，眼睛有点湿。
庙外传来脚步声。
不是一个人。
是一群人踩在枯叶上的声音，整齐，像列队走来。
沈无惑立刻站起来，把阿阴往里拉。阿星捡起地上的匕首，挡在前面。
但那队人走到庙门前就停了。
没人敲门，没人说话。
只有一张红符，从门缝底下慢慢滑进来。
符纸边角在烧，火是绿色的，带着一股烧头发的味道。
沈无惑瞳孔一缩：“躲开！”
但已经晚了。
火苗腾起的瞬间，阿阴抱住头，惨叫一声。她身体扭曲，几乎完全透明，眼看就要消失。
沈无惑冲过去，一把搂住她，左手按住她后颈，右手撕下一道黄符贴在掌心，把阳气输进去。
“别松！”她咬牙，“你给我撑住！”
阿阴在她怀里发抖，声音断断续续：“好疼……他们在烧我的记忆……我看见井……我看见那个人……”
“谁？”
“我不知道……脸看不清……但他拿着刀……”
沈无惑收紧手臂：“别看！别想！听我的声音！”
外面传来笑声。
是钱百通。
“沈先生，别白费力气了。”他的声音隔着门传进来，“这张符，是我特地为你师父准备的。可惜他不在了，我就送你一份，算是师徒情分。”
沈无惑没回应。她低头看阿阴，发现她呼吸稳了些，但脸色还是很差。
“听见了吗？”她贴着阿阴耳朵说，“这人连死人都不放过，你说他有多贱？”
阿阴微微点头，嘴角动了动。
沈无惑松了口气，慢慢把她放回地上，自己坐在她身边，背靠着供桌。
阿星走过来，把匕首插在地上：“接下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窝在这破庙吧？”
“等。”沈无惑说，“等他们下一步动作。”
“等？等他们再来烧符？还是等阿阴彻底没了？”
“我不想赌。”她看着地上符纸的灰烬，“但他们敢出现，说明阵还没完成。他们还需要时间。”
“可阿阴撑不了多久。”
“我知道。”她闭眼，“所以我得想明白一件事。”
“啥事？”
“为什么选她。”沈无惑睁眼，“为什么是阿阴。荒山这么多冤魂，他们不挑，非要绑一个百年前跳井的姑娘？”
阿星挠头：“因为她怨气重？”
“怨气只是材料。”她说，“他们要的不只是恨，是要一个不会反抗的炉子。而阿阴……她太听话了。”
阿星看向阿阴：“你听见没？我师父说你太乖了，活该被人欺负。”
阿阴虚弱地笑了笑。
沈无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下次他们再烧符，我会提前准备。但你得答应我，别让他们拉走你的念头。你记住你是谁。”
“我是……阿阴。”她轻声说，“我是沈先生的帮手，是阿星的……家人。”
阿星鼻子一酸：“别说得跟遗言似的，你还能活一百年。”
沈无惑把布包放在腿上，检查里面的铜钱和符纸。还剩七张黄符，三枚铜钱，朱砂笔裂了条缝。
不够用了。
她抬头看天。月亮被云遮住，庙里越来越黑。
阿星小声说：“要不……咱们唱个歌？分散注意力？”
“唱你个头。”沈无惑瞪他，“你以为这是露营？”
“可总比干坐着强啊。”
“那就睡觉。”她说，“省点力气。”
“睡这儿？”
“不然呢？”
阿星看了看地面，全是土和碎瓦。他脱下最后一件外套，铺在地上，坐上去，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阿阴，过来躺。”
阿阴摇头：“我不累。”
“你不躺我也不睡。”阿星梗着脖子，“你当我徒弟这么久，第一次见你这么倔。”
沈无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阿阴犹豫了一下，慢慢靠过去，躺在他让出的位置上。沈无惑把布包垫在她头下，自己坐在旁边，一只手搭在她手腕上。
庙里安静下来。
风从墙缝吹进来，油灯火苗晃了晃。
沈无惑盯着那火，忽然开口：“阿星。”
“嗯？”
“你刚才那句话，说得对。”
“哪句？”
“她说她是你的家人。”
阿星愣了一下，笑了：“那当然，我早认她当姐姐了。”
沈无惑没笑。她看着阿阴苍白的脸，低声说：“所以谁都别想把她带走。”
外面，云层裂开一道缝。
月光照进来，落在阿阴脸上。
她的身体又开始变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