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天子怒-《囚玉传》

  消息自然传到了萧衍的耳中。

  他听着崔来喜的回报,摩挲着羊脂玉扳指,眸中闪过一丝极深的意外,“贤妃?竟有如此的手段?”

  他印象里的,甚至是六宫印象里的贤妃,都是温和病弱的、不闻外事的。

  他此次将事情交给贤妃,虽是想看看她到底有多少能力,却也没真的指望她真能做出些什么来。

  如今这番雷厉风行、甚至称得上是狠戾的作风,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乃至阖宫的认知了。

  “是,”崔来喜躬身,试探着低声道,“如今宫里人人自危,都说贤妃娘娘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萧衍沉默片刻,缓缓道,“朕倒是小瞧她了。”

  语气里,听不出是惊喜的赞许更多,还是别有深意的思量更多。

  可眼下高位嫔妃空缺,又实在没有可理事的嫔妃能站出来抗着,便只好……

  贤妃在宫正司,真是燃了一夜的烛火。

  茯苓端上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低声劝道,“娘娘,您歇歇吧,事情都安排下去了,您的身子要紧啊。”

  柳清卿接过药碗,看也不看便一饮而尽了。

  她将空碗随手递回,声音因疲惫有些沙哑,“吩咐下去的,都办妥了?”

  茯苓对上她别有深意的目光,微微低头,“当然,娘娘如此声势,无人不惧,事情当然办得妥当。”

  柳清卿淡淡笑了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在这宫里耐了这许久,如今要的就是他们怕。”

  几日后,柳清卿带着一脸倦容便入了养心殿,由茯苓搀扶着行礼,还未开口便咳嗽了几声。

  “陛下,”她声音依旧带着疲惫的沙哑,却非常清晰,“苦丁茶一事,臣妾已查明首尾。”

  萧衍坐在御座上,一脸肃色地盯着她,“辛苦了,坐下讲吧。”

  柳清卿谢恩,坐在底下的凳子上微微颔首,从茯苓手中接过一本厚厚的册子,双手奉上,“此为太医院近三个月各类药材的入库明细与领取记录。陛下请看。”

  崔来喜忙上前接过来,又轻轻奉在皇上的案头。

  萧衍打开册子,看到密密麻麻的记录上,还有几处竹笔圈出的痕迹。

  她稍顿,见皇上看了些许记录,这才开口,“苦丁茶本就性大寒,清热消火类的药材更是比比皆是,太医们忌惮着嫔妃们的身子,便也不怎么对苦丁茶进药囤药了。册上圈出来的几处出入记录,臣妾都查证过,并无不妥。”

  说着,她又从茯苓手中接过一叠供词,上面还有不少手印章印的痕迹。

  崔来喜将供词呈给皇上,萧衍只扫了一眼,脸色便登时就沉了。

  柳清卿见状,忙开口点明,“此为负责宫外采办和运送物资的宫人们,他们的画押供词,这大量的苦丁茶便是贵妃娘娘示意从宫外混进来的。”

  她说着,看看皇上的神色,又继续说道,“那小学徒承认,曾受贵妃娘娘身边的掌事宫女,红袖的威逼利诱。红袖告诉他,贵妃娘娘许他重金,并以其病重老母的安危相胁,那小学徒便不得已而从之了。”

  见皇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更进一步,“臣妾已派人查证,学徒之母确于上个月被接入京郊一所别院之中。经查,看守之人,正是贵妃娘娘的母家,镇国公府的家奴。”

  最后,她示意了一下身旁的茯苓,茯苓将托盘高高举起,“这是在长乐宫附近的花坛土里,搜出的剩余苦丁茶,已经太医辨认,与纯昭仪汤药的药渣比对,亦属同源。”

  人证物证俱全,甚至牵连到了前朝镇国公府势力,萧衍的面色简直差到了极点。

  良久,他抬眸,目光落在贤妃脸上,“贵妃协理六宫,家中势力颇广,竟能如此轻易地将手伸入太医院,以宫外势力胁迫宫内之人……”

  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那小太监脸色微白,快步走入,手中捧着一份密封的加急奏报,径直跪在养心殿中间。

  “陛下,加急讯报。”他大口地喘着气说道。

  萧衍眉头一蹙,瞥了一眼尚坐在下面的贤妃,沉声道:“念。”

  崔来喜迅速走向下面,接过奏报,拆开火漆,展开。

  只扫了一眼,额头便沁出细密的汗珠来,他只得硬着头皮,“臣黔州巡抚谨奏:镇国公嫡子苏泽涛,奉旨流配黔南,然于途中……不思悔改,仗其门楣,屡屡辱骂押解官吏,更于驿站公然殴打州府属官,当地民怨沸腾……”

  一声巨响,打断了崔来喜的诵读。

  萧衍猛地一掌拍在御案上,震得众人心惊胆寒。

  他猛地起身,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脸上的郁沉被滔天的怒意所取代。

  “好!好个镇国公府!好个贵妃苏氏!”他的愤然如决堤而泄,“前朝如此,后宫亦是如此。兄长流放途中尚敢如此猖狂,视国法如无物;她在宫中便敢毒害妃嫔,藐视宫规。一家子狼子野心,跋扈张狂至极,真当朕是死的吗?”

  萧衍的话说的极重,所有人齐刷刷跪伏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出。

  贤妃亦深深地俯首,心里却一阵快意。

  这阵东风……来得真是恰到好处。

  皇帝之前或许对此事还有的一丝疑虑,然而这下已被前朝之事的震怒彻底冲散了。

  镇国公嫡子的嚣张成了铁一般的佐证,完美印证了贵妃在后宫的跋扈绝非偶然。

  萧衍眼中寒光凛冽,之前那份对贤妃手段的细微探究已被全然压下,取而代之的是对永昌侯府和贵妃的彻底厌弃。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冷硬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传朕旨意!贵妃苏氏,纵容家眷,干涉朝政,着贬为嫔,迁居西苑静思己过。协理六宫之权,转交贤妃。镇国公教子无方,纵子行凶,传朕斥责于边疆。苏泽涛,于黔州枷号三月,之后……充入边军苦役营,遇赦不赦!”

  言罢,萧衍拂袖而去。

  不再看那堆“铁证”,也不再看跪在地上的贤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