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笑藏刃-《囚玉传》

  沈清晏是真没料到。

  亚太后才刚回宫,脚跟都还没站稳,手就伸得这么长,竟直接插手起嫡长子的正妃人选来。

  这哪里还是后宫里的小事?

  这分明牵扯着前朝的势力盘根,还有将来的国本根基。

  第一步棋,亚太后才刚入局,就落得这么重。

  沈清晏的指尖悄悄攥了攥帕子,迅速稳下心神,脸上的笑容又变得得体起来,“原来是娘娘母家的千金。”

  她顿了顿,像是认真回想了片刻,语气愈发温和起来,“臣妾倒真见过几面,小时候瞧着就伶俐可爱,眼睛里透着灵气。如今这么些年头过去,想必是出落得愈发大方了。”

  话锋轻轻一转,她含笑道,“娘娘母家的姑娘,自然是错不了的。”

  这话答得滴水不漏,既夸了钱家小姐,又半字没提和大皇子婚事的相干。

  钱琬钰脸上的笑意没减,像是没听出她的回避,依旧慢悠悠地说,“是啊,那孩子命苦,自小没了母亲。”

  她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长辈对晚辈的疼惜,“哀家这做姑母的,自然少不得要多照拂几分。总盼着她能寻个好归宿,往后终身有靠,哀家心里也能踏实些。”

  说着,她目光看向远处,带着几分追忆的神情,“想起哀家当年入宫,也正是她这个年纪……一转眼,竟这么多年过去了,连晚辈们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时间可真不等人啊。”

  她的话听着像是在感慨自己的境遇,语气平平淡淡,可那股无形的压力,却悄无声息地漫了过来。

  以姑母的身份为侄女操心婚事,本就是合情合理的事。既占了情理,任谁也挑不出半分错处。

  可她偏又提起自己当年入宫的往事,话里话外都在暗点,钱家与皇家的这层关系。

  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是说她的侄女,本就配得上一位皇子。

  沈清晏只觉得一股莫大的压力压在心头,闷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当场拒了?

  那层勉强维持的和气,怕是瞬间就碎了。往后这深宫里,哪儿还能有安生日子?定是少不了明里暗里的针锋相对,连半点情面都留不下。

  可若是应了,承煜的正妃之位,就只能给了亚太后的母族。

  日后东宫和外戚缠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朝堂的格局怕是也要跟着变天。

  这后果,实在不敢细想。

  她心里转得飞快,面上的笑容却丝毫未变,语气反倒愈发恭顺起来,“娘娘一片慈心,晚辈们的婚事能得娘娘这般挂心,实在是他们的福气。”

  话锋微微一顿,她放缓了语速,留了几分余地,“只是承煜的婚事,终究是大事,还得陛下圣裁才行。再者,皇子正妃关乎国体,品性、家世都得慎重考察,马虎不得。”

  她话锋又往回带了带,顺着太后的话说,“钱小姐既然能得娘娘这般喜爱,想必是极为出挑的。臣妾记下娘娘的话了,等皇儿回宫,定会细细与他说,也把钱小姐列入考量之中。”

  “嗯,你办事,哀家是放心的。”钱琬钰知道一时之间她怕是难以松口,便淡淡应了一句,算是为这番问话做了结。

  她没再揪着大皇子婚事的话题往下说,仿佛方才那句询问,真就只是长辈随口的家常关怀,无关紧要。

  随即目光一转,越过身前的皇后,直直落在了纯妃的身上。

  赵玉儿正垂着头,一身妃色织锦祥纹裙,在珠翠环绕中倒显得格外娴静。

  钱琬钰的语气顿时软了下来,长辈似的温厚关切地开口,“说起来,纯妃。”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赵玉儿微隆的小腹上,“你这身子,近来觉得怎么样?胃口开了些吗?夜里能睡安稳?哀家瞧着你气色,倒比前阵子鲜亮多了。”

  话头转得随和,还透着几分体恤。

  方才殿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劲儿,就这么悄悄地淡了下去。

  这会儿子,众人的目光全聚在了赵玉儿的身上。

  吕心若坐在角落里,轻轻抿了抿嘴,心里头泛着酸。

  她也同样怀着身孕,怎么就没见太后这般关照过?

  反倒上次宫宴,不过是多说了两句话,还被太后当着众人的面斥了几句。

  那滋味,至今想起来心里都堵得慌。

  如今自己跟纯妃一同在这殿内,怎地太后满眼都只有她纯妃一人?

  莫不是,太后仍在气恼她不成?

  赵玉儿还没从方才的风波里缓过神,心里乱糟糟的,没个定数。

  猛地听见自己的名字被点到,她的心一下子便提了起来,猛地一紧。

  她不敢耽搁,连忙起身,敛衽行了一礼,声音满是恭谨,“劳太后娘娘挂心,臣妾一切都好。”

  “太医天天来给臣妾请脉,都说龙胎稳得很。胃口也比先前好了些,就是夜里偶尔腿脚会抽筋。”

  她顿了顿,像是怕话说得不妥,连忙补充了一句,“这倒也不算什么大碍。”

  话说得实在,既谢了关怀,又没刻意逞强,显得真切而不矫情。

  “腿脚抽筋是常事,怀身子的人多是气血不足。”钱琬钰微微颔首,语气里满是过来人的了然。

  “回头让太医开副温和的方子调理着,平日里让宫人多拿热毛巾给你敷敷,能舒缓不少。”

  “饮食上也得精细些,该补的得补,但也别太过油腻。你如今是双身子,金贵着呢,半点也马虎不得。”

  “是,臣妾谨记娘娘教诲。”赵玉儿再次躬身,面上是感激而憨厚的笑,心里却不敢有半分松懈。

  亚太后跟她并无什么交集,也算不上什么正经长辈,关怀得却是细致入微,连些微小事都替她想得周全。

  她心里反倒越犯嘀咕,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绝不是寻常的关心,背后定然藏着她猜不透的心思。

  果然,钱琬钰笑了笑,目光淡淡扫过赵玉儿身后侍立的宫女们,语气依旧温软,眼底却添了几分不容置喙的意味,“你身边这些伺候的人,倒还得力?颐华宫的掌事宫女是谁?”

  “你如今怀着龙胎,身边伺候的必得是稳妥细心、实打实靠得住的。若是觉得哪个不称手,或是人手单薄了,尽管跟哀家说。”

  “慈宁宫有几个老成持重的,哀家拨去给你搭把手,也能让你安心养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