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护妻心切-《青罗伞下微微凉》

  端珵披着墨色斗篷, 站在虎头巷的别院门前。透过门扉的罅隙,能看到一个伏案的剪影,被厢房里亮着的灯投在桑皮窗纸上——那人影时而低头沉思,时而执笔疾书。

  他犹疑片刻,终是轻叩门扉。

  “谁?”屋内传来应答,声线较往日沉郁三分,像是被秋夜的寒气浸染了。

  端珵唇齿微启,却未出声。

  院内油灯霍然亮起。门“吱呀”一声打开,现出一张白玉似的脸庞。

  润青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时清减了些,荻色的中衣松松挂在肩上,外衫的衣带垂落未系,鸦羽般的睫毛被颈后透出的光亮镀上一层金边,恰似名家工笔描摹的鎏金墨线。

  端珵喉间微动:“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润青侧身让开半步,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这院子本就是你的。”

  端珵踏入屋内,摘下斗篷时带起一阵寒风,惊得油灯的火苗左右折翻。他反手合上门扉,将凉意隔阻在外。

  “殿下深夜造访,有什么事?” 润青抬眼望他,摇曳的灯火落进眸中,恍若黑玉里融着流动的琥珀。

  端珵深吸一口气:“岑云朔的叔父岑钧,被枢密院查出私通云国。”

  “什么?”润青脸色一震。

  “我二哥截获了密函,证据确凿。锁拿岑钧的人马已经在路上了。”端珵踱到窗前,影子被拉得很长:“我原以为岑云朔那小子不过是年少轻狂,做些出格事罢了。谁曾想,竟牵扯到通敌叛国这等重罪。”他陡然加重了语气:“你与他关系甚笃,若他有异心,你不会毫无察觉。”

  润青猛地后退半步,撞上书案,案上茶盏“当啷”一震,溅出的茶水在桌面上洇开深色的水痕:“你是来……”他的声音哽在喉间:“审我的?”

  “我若真要审你,今夜就不会亲自来。”端珵倏地转身,逼近几步,掐住润青的下巴迫他抬头,“刑部大牢七十二道刑罚,哪样不比私谈痛快?我来,是想提醒你别犯糊涂。你入京时那份路引,我已着人焚毁了,他们查不到你头上。万一有人问起,只说你与岑氏叔侄素无往来。”

  润青仰头看着他的脸,眼中泛起水光,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他们……会死吗?”

  端珵见他这副模样,心头一紧,不自觉松开手:“你说呢?私通敌国,是十恶不赦,株连亲族的大罪。”

  润青眼神涣散了一瞬,整个人呆立在原地。片刻后,他忽然回过神来,转身去拿外袍,喃喃自语道:“我得回去……”

  端珵一把扣住他手腕,声音既急又痛:“你能跑得过枢密院的缉骑吗?”

  外袍“啪”地掉在地上。“那……那我去求陛下……”润青的声音发飘。

  端珵心头一酸,将他往自己跟前带了带,几乎是咬着牙道:“你这一去,是嫌命太长吗?到时候连你也要被当作同党……”话说到一半,看着润青苍白的脸色,终是放软了语气:“别做傻事。”

  “那你告诉我,”润青直视端珵,忽然轻笑:“怎样做才算聪明?”

  窗外秋风呜咽着卷过屋脊,吹得窗纸哗啦作响。

  “老老实实待在太医院,当好你的御医。”端珵猛然转过身:“若真到了那一步,我自会送你出城。”

  润青眸光一沉:“ 你是要我独善其身,不管其他人的死活,是吗?”

  “他们既选了这条路,”端珵的声音陡然冷厉:“就该知道要付出什么代价。若是连这点觉悟都没有,何必做这掉脑袋的勾当?”

  “抱歉,”润青重新拾起外袍披上:“要我袖手旁观,实在做不到。”

  端珵眸光如刀:“岑钧和岑云朔这档子事,你是非管不可吗?”

  “是。”润青直直迎着他的目光:“非管不可。”

  端珵眉峰紧蹙,脸上浮现出少有的肃意:“岑云朔年少无知,许是受人蛊惑,但岑钧不同,他是朝廷命官,食朝廷俸禄,必须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担责,你能明白吗?”

  润青缓缓点了点头。

  “好。”端珵像下了决心似的说道:“我会派人暗中护着岑云朔,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从此刻起,你的命就是我的命,若敢损伤分毫……”他的拇指摩挲过对方唇角:“我定不饶你。”

  一股温热气息拂过耳际。润青还未来得及反应,端珵已走到门边。

  “你这么做,”润青的声音突然从他身后传来:“会连累你自己吗?”

  端珵推开房门。“傻话。”他侧首低笑:“别总把你的……想得那么没用。”

  风鼓了进来,偏将中间那两个字卷噬殆尽,炸得那件墨色斗篷猎猎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