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星号”如同一座移动的金属堡垒，将旧世界的罪恶与野心裹挟在奢华的皮囊之下，驶向未知的深蓝。三等舱的空气污浊而压抑，混合着汗味、劣质烟草和舱板深处渗出的机油味。
顾梦依——此刻的她必须是怯懦而疲惫的女工林婉——蜷缩在狭窄的上铺，耳朵却像最精密的仪器，捕捉着舱室外每一丝异响。引擎的轰鸣透过钢铁骨架传来，规律而沉重。
她必须尽快行动。信号发射器已按“隼”的要求放置，但这仅仅是第一步。V-3区保险库、“青铜鱼符”、“影子”与“玄武”的公海交接……这些从服务通道偷听来的机密，像一块块沉重的巨石压在她心头。
时间不等人，陈序的性命，以及背后那张更大的网，都迫使她必须冒险。
深夜，当同舱的女工们沉入疲惫的梦乡，鼾声四起时，顾梦依如同幽灵般滑下床铺。她换上一身偷来的、略显宽大的深色工装，将头发紧紧盘起塞进帽子，脸上刻意抹了些油污。
目标是初步探查通往底层货舱的路径，尤其是V-3区的大致方位。
“远星号”结构复杂，下层甲板通道纵横，如同迷宫。凭借记忆中的结构图和白天有限的观察，她避开主要通道，选择了一条标注为“设备检修专用”的狭窄走廊。
她贴着冰冷的舱壁移动，脚步轻得如同猫科动物。根据结构图判断，穿过这条走廊，再下一个维修梯，应该能接近底层货舱的边缘区域。
然而，就在她即将走到走廊尽头，手刚刚触碰到那冰冷的、通往下的垂直铁梯扶手时——
“站住！干什么的？”
一声低沉的喝问从身后传来，伴随着拉枪栓的清脆声响。一道强光手电筒的光柱瞬间打在她背上，将她定格在阴影与光亮的交界处。
顾梦依的心脏猛地一缩，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她缓缓举起双手，慢慢转过身，脸上努力挤出“林婉”该有的、受到极度惊吓的表情，眼神里充满了惶恐与茫然。
手电光刺得她睁不开眼，只能模糊看到两个穿着船上安保制服、身形高大的男人。其中一个举着枪，另一个则拿着手电和一本登记簿。
“我……俺……俺是三等舱的女工，林、林婉……”她声音颤抖，带着浓重的口音，“走、走迷路了……找、找洗衣房……”她事先准备好的借口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
“洗衣房？”拿登记簿的守卫冷笑一声，手电光在她脸上和身上来回扫视，“洗衣房在上一层B区！这里是设备层，闲人免进！你的工牌呢？”
顾梦依下意识摸向胸口，那里空空如也。“隼”提供的身份里，低等女工并没有配备精细的工牌，只有一张简单的身份纸片，此刻正放在三等舱的行李里。
“忘、忘了带了……”她瑟缩着回答。
“忘了？”持枪的守卫语气更加不善，上前一步，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她，“深更半夜，鬼鬼祟祟跑到设备层，还说迷路？我看你形迹可疑！跟我们走一趟！”
另一名守卫也合上登记簿，伸手就向她胳膊抓来。
顾梦依的心沉到了谷底。一旦被带走，身份必然暴露，所有的计划都将功亏一篑，陈序也……绝望中，她的手指微微蜷缩，摸向了藏在袖口内侧的那片薄而锋利的刀片——那是她最后的自卫手段。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权威的女声从走廊另一端响起：
“等一下。”
两名守卫的动作一顿，循声望去。手电光也移了过去。
只见沈望舒穿着一身素雅的旗袍，外披一件开司米披肩，款款从阴影中走来。她手里拿着一个医用小手包，脸上带着医生特有的平静和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
“沈大夫？”拿登记簿的守卫显然认识她，态度立刻恭敬了些。
沈望舒微微颔首，目光落在被围住的顾梦依身上，仔细端详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恍然的表情：“哦，是林婉啊。我正找你呢。”
顾梦依愣住了，两名守卫也面面相觑。
沈望舒转向守卫，语气自然地说道：“两位辛苦了。这孩子是我临时从劳工处申请来帮忙的，我那边有些医疗器材需要整理，数量多，一个人忙不过来。
她可能是第一次上船，对环境不熟，走岔了路。”她说着，从手包里拿出一张卡片，似乎是她的身份凭证，“要不要核对一下？”
守卫看了看沈望舒的证件，又看了看一脸“懵懂”的顾梦依，脸上的疑窦消去了大半。沈望舒是船上的医疗专家，地位不低，她的说辞很有分量。
“原来是沈大夫您要的人，误会，都是误会。”拿登记簿的守卫连忙赔笑，收起了枪的守卫也退后一步。
“没关系，你们也是职责所在。”沈望舒宽容地笑了笑，然后对顾梦依招招手，“林婉，快跟我来吧，还有很多活儿呢。”
顾梦依压下心中的惊疑不定，低着头，小步快走到沈望舒身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沈望舒对两名守卫点了点头，便带着顾梦依转身，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很快将两名守卫甩在了身后。
直到拐过两个弯，确认周围再无旁人，沈望舒的脚步才慢了下来。她没有回头看顾梦依，声音压得很低，却清晰地传入顾梦依耳中：
“这艘船就像一个放大的人心迷宫，每一步都可能踩空。顾小姐，你的胆子，比我想象的还要大。”
顾梦依浑身一僵，猛地停下脚步，警惕地盯着沈望舒的背影。她果然知道！
沈望舒缓缓转过身，脸上那层温和的伪装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混合着疲惫和锐利的复杂神色。她的目光如同手术刀，仿佛能剖开顾梦依所有的伪装。
“不必惊讶。从你在仁爱医院外出现，到韩济生冒险传递信息，再到你登上这艘船……很多事情，并非只有一条线在牵引。”沈望舒的声音低沉而冷静，“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为何而来。甚至，我知道‘灯塔’此刻命悬一线。”
顾梦依的手悄悄握紧了袖中的刀片，声音冰冷：“你到底是谁的人？‘玄武’？‘影子’？还是……”
“我是谁的人，现在不重要。”沈望舒打断她，目光扫过空寂的走廊，“重要的是，我们或许有共同的敌人，至少，在某个阶段目标一致。”
“共同的敌人？”
“‘影子’。”沈望舒吐出这两个字，眼神中闪过一丝刻骨的寒意，“他们才是真正隐藏在一切背后的操盘手。‘玄武’……充其量只是一枚比较重要的棋子，甚至可能，他也只是一件即将被利用然后抛弃的工具。”
这个说法与顾梦依之前的猜测部分吻合，但她不敢轻信。“我凭什么相信你？在金库，你可是‘玄武’的‘清道夫’。”
沈望舒脸上掠过一丝苦涩与自嘲：“‘清道夫’……很多时候，清扫污秽的人，自己也难免沾染一身腥。有些路，走上去了，就很难回头，只能想办法找一条岔道。”
她顿了顿，直视顾梦依的眼睛，“我可以帮你在这艘船上活下去，帮你找到你需要的信息，甚至……或许能帮你保住‘灯塔’的命。但作为交换，你需要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在‘影子’与‘玄武’进行那场肮脏交易的时候，”沈望舒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如同耳语，“帮我拿到‘影子’首领的身份证据。不是猜测，是确凿的、无法抵赖的证据。”
顾梦依心中巨震。沈望舒的目标，竟然是直指那个最为神秘的“影子”首领！
“为什么找我？”
“因为你是变数。一个‘玄武’和‘影子’都无法完全掌控的变数。而且，你够聪明，也够……无所顾忌。”沈望舒的目光仿佛能看透人心，“怎么样？顾梦依同志，这个临时的、危险的同盟，你敢接吗？”
通道尽头隐约传来了巡逻守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时间不容她多做考虑。
是落入守卫手中万劫不复，还是踏入沈望舒这明显充满未知风险的盟约？
顾梦依看着沈望舒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深吸了一口带着金属和机油味的冰冷空气。
顾梦依——此刻的她必须是怯懦而疲惫的女工林婉——蜷缩在狭窄的上铺，耳朵却像最精密的仪器，捕捉着舱室外每一丝异响。引擎的轰鸣透过钢铁骨架传来，规律而沉重。
她必须尽快行动。信号发射器已按“隼”的要求放置，但这仅仅是第一步。V-3区保险库、“青铜鱼符”、“影子”与“玄武”的公海交接……这些从服务通道偷听来的机密，像一块块沉重的巨石压在她心头。
时间不等人，陈序的性命，以及背后那张更大的网，都迫使她必须冒险。
深夜，当同舱的女工们沉入疲惫的梦乡，鼾声四起时，顾梦依如同幽灵般滑下床铺。她换上一身偷来的、略显宽大的深色工装，将头发紧紧盘起塞进帽子，脸上刻意抹了些油污。
目标是初步探查通往底层货舱的路径，尤其是V-3区的大致方位。
“远星号”结构复杂，下层甲板通道纵横，如同迷宫。凭借记忆中的结构图和白天有限的观察，她避开主要通道，选择了一条标注为“设备检修专用”的狭窄走廊。
她贴着冰冷的舱壁移动，脚步轻得如同猫科动物。根据结构图判断，穿过这条走廊，再下一个维修梯，应该能接近底层货舱的边缘区域。
然而，就在她即将走到走廊尽头，手刚刚触碰到那冰冷的、通往下的垂直铁梯扶手时——
“站住！干什么的？”
一声低沉的喝问从身后传来，伴随着拉枪栓的清脆声响。一道强光手电筒的光柱瞬间打在她背上，将她定格在阴影与光亮的交界处。
顾梦依的心脏猛地一缩，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她缓缓举起双手，慢慢转过身，脸上努力挤出“林婉”该有的、受到极度惊吓的表情，眼神里充满了惶恐与茫然。
手电光刺得她睁不开眼，只能模糊看到两个穿着船上安保制服、身形高大的男人。其中一个举着枪，另一个则拿着手电和一本登记簿。
“我……俺……俺是三等舱的女工，林、林婉……”她声音颤抖，带着浓重的口音，“走、走迷路了……找、找洗衣房……”她事先准备好的借口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
“洗衣房？”拿登记簿的守卫冷笑一声，手电光在她脸上和身上来回扫视，“洗衣房在上一层B区！这里是设备层，闲人免进！你的工牌呢？”
顾梦依下意识摸向胸口，那里空空如也。“隼”提供的身份里，低等女工并没有配备精细的工牌，只有一张简单的身份纸片，此刻正放在三等舱的行李里。
“忘、忘了带了……”她瑟缩着回答。
“忘了？”持枪的守卫语气更加不善，上前一步，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她，“深更半夜，鬼鬼祟祟跑到设备层，还说迷路？我看你形迹可疑！跟我们走一趟！”
另一名守卫也合上登记簿，伸手就向她胳膊抓来。
顾梦依的心沉到了谷底。一旦被带走，身份必然暴露，所有的计划都将功亏一篑，陈序也……绝望中，她的手指微微蜷缩，摸向了藏在袖口内侧的那片薄而锋利的刀片——那是她最后的自卫手段。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权威的女声从走廊另一端响起：
“等一下。”
两名守卫的动作一顿，循声望去。手电光也移了过去。
只见沈望舒穿着一身素雅的旗袍，外披一件开司米披肩，款款从阴影中走来。她手里拿着一个医用小手包，脸上带着医生特有的平静和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
“沈大夫？”拿登记簿的守卫显然认识她，态度立刻恭敬了些。
沈望舒微微颔首，目光落在被围住的顾梦依身上，仔细端详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恍然的表情：“哦，是林婉啊。我正找你呢。”
顾梦依愣住了，两名守卫也面面相觑。
沈望舒转向守卫，语气自然地说道：“两位辛苦了。这孩子是我临时从劳工处申请来帮忙的，我那边有些医疗器材需要整理，数量多，一个人忙不过来。
她可能是第一次上船，对环境不熟，走岔了路。”她说着，从手包里拿出一张卡片，似乎是她的身份凭证，“要不要核对一下？”
守卫看了看沈望舒的证件，又看了看一脸“懵懂”的顾梦依，脸上的疑窦消去了大半。沈望舒是船上的医疗专家，地位不低，她的说辞很有分量。
“原来是沈大夫您要的人，误会，都是误会。”拿登记簿的守卫连忙赔笑，收起了枪的守卫也退后一步。
“没关系，你们也是职责所在。”沈望舒宽容地笑了笑，然后对顾梦依招招手，“林婉，快跟我来吧，还有很多活儿呢。”
顾梦依压下心中的惊疑不定，低着头，小步快走到沈望舒身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沈望舒对两名守卫点了点头，便带着顾梦依转身，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很快将两名守卫甩在了身后。
直到拐过两个弯，确认周围再无旁人，沈望舒的脚步才慢了下来。她没有回头看顾梦依，声音压得很低，却清晰地传入顾梦依耳中：
“这艘船就像一个放大的人心迷宫，每一步都可能踩空。顾小姐，你的胆子，比我想象的还要大。”
顾梦依浑身一僵，猛地停下脚步，警惕地盯着沈望舒的背影。她果然知道！
沈望舒缓缓转过身，脸上那层温和的伪装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混合着疲惫和锐利的复杂神色。她的目光如同手术刀，仿佛能剖开顾梦依所有的伪装。
“不必惊讶。从你在仁爱医院外出现，到韩济生冒险传递信息，再到你登上这艘船……很多事情，并非只有一条线在牵引。”沈望舒的声音低沉而冷静，“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为何而来。甚至，我知道‘灯塔’此刻命悬一线。”
顾梦依的手悄悄握紧了袖中的刀片，声音冰冷：“你到底是谁的人？‘玄武’？‘影子’？还是……”
“我是谁的人，现在不重要。”沈望舒打断她，目光扫过空寂的走廊，“重要的是，我们或许有共同的敌人，至少，在某个阶段目标一致。”
“共同的敌人？”
“‘影子’。”沈望舒吐出这两个字，眼神中闪过一丝刻骨的寒意，“他们才是真正隐藏在一切背后的操盘手。‘玄武’……充其量只是一枚比较重要的棋子，甚至可能，他也只是一件即将被利用然后抛弃的工具。”
这个说法与顾梦依之前的猜测部分吻合，但她不敢轻信。“我凭什么相信你？在金库，你可是‘玄武’的‘清道夫’。”
沈望舒脸上掠过一丝苦涩与自嘲：“‘清道夫’……很多时候，清扫污秽的人，自己也难免沾染一身腥。有些路，走上去了，就很难回头，只能想办法找一条岔道。”
她顿了顿，直视顾梦依的眼睛，“我可以帮你在这艘船上活下去，帮你找到你需要的信息，甚至……或许能帮你保住‘灯塔’的命。但作为交换，你需要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在‘影子’与‘玄武’进行那场肮脏交易的时候，”沈望舒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如同耳语，“帮我拿到‘影子’首领的身份证据。不是猜测，是确凿的、无法抵赖的证据。”
顾梦依心中巨震。沈望舒的目标，竟然是直指那个最为神秘的“影子”首领！
“为什么找我？”
“因为你是变数。一个‘玄武’和‘影子’都无法完全掌控的变数。而且，你够聪明，也够……无所顾忌。”沈望舒的目光仿佛能看透人心，“怎么样？顾梦依同志，这个临时的、危险的同盟，你敢接吗？”
通道尽头隐约传来了巡逻守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时间不容她多做考虑。
是落入守卫手中万劫不复，还是踏入沈望舒这明显充满未知风险的盟约？
顾梦依看着沈望舒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深吸了一口带着金属和机油味的冰冷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