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管道逃生-《孤灯密报》

  楼下的撞门声沉闷而规律,像是用重物在撞击公寓楼的老旧大门。木门破裂的咔嚓声隐约传来,接着是急促上楼的脚步声,不止一队人,从楼梯和走廊两侧同时逼近。

  钟衡已经移开了客厅墙角的一个旧衣柜,露出后面墙壁上方的通风口。铁栅栏用四颗螺丝固定,边缘有锈迹,但螺丝孔很新,显然最近有人动过。

  “这栋楼和隔壁百货公司战时是同一家建筑公司造的,内部有备用通风系统相连。”钟衡一边用匕首拧螺丝一边快速解释,“百货公司去年停业装修,管道应该还能通。出口在后巷的垃圾间。”

  顾梦依帮着他卸下栅栏。通风口黑洞洞的,宽约五十公分,高约四十公分,勉强能容一人匍匐通过。里面传来一股陈年的灰尘味和淡淡的老鼠尿骚味。

  陈序在书桌前飞快地画着记忆宫殿的布局图。纸上是海城老宅的平面草图,七个房间标注清楚,每个房间旁边写着对应的符号和可能的藏匿点。但他的笔停在最后一个房间“后院”时,手指微微颤抖。

  后院有口枯井,井壁上父亲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陈序小时候问过那是什么,父亲只说那是“只有两个人一起才能看懂的文字”。现在想来,那应该是需要他和清荷记忆叠加才能解锁的最终部分。

  “快!”钟衡催促道,栅栏已经卸下。

  陈序将草图折好塞进怀里,又抓起那本《西方哲学史纲》。书很重,但他不能留下。父亲的所有线索都在这本书和那张合影里。

  三人依次钻进通风管道。钟衡打头,用手电筒照亮前方。管道内壁积着厚厚的灰尘,每爬一步都会扬起呛人的尘雾。顾梦依在中间,陈序殿后。他胸口的伤口在爬行时被不断挤压,疼痛像钝刀在割,但他咬紧牙关没有出声。

  爬了约十米,管道出现一个向下的转弯。钟衡先下去探路,确认安全后招呼他们跟上。这个转弯很陡,几乎垂直向下三米,然后又是水平延伸。

  就在陈序准备往下爬时,他的手在管道转角处摸到了一个异物。不是灰尘也不是铁锈,是个用油纸包裹的小东西,粘在管道壁上。他小心地扯下来,油纸里是一张折叠的字条。

  手电光下,字条上的笔迹让陈序的呼吸瞬间停滞。

  那是方汉洲的字迹。工整,清晰,每个字的起笔收笔都带着他特有的力道和角度。陈序太熟悉这字迹了,他们并肩作战时看过无数次对方写的密信和报告。

  字条内容很短:“陈序兄,若见此条,说明你已找到记忆宫殿线索。但需知,灯塔标记的真正含义,不在老宅后院,而在你半年前所发情报的第三段第七字至第九字。那里藏着你父亲留下的最终坐标。我在海城等你,地址:南码头鱼行仓库三楼。小心掌柜,他在你身边。”

  没有落款,没有日期,但每个字都像锤子砸在陈序心上。

  方汉洲还活着。不仅活着,而且知道记忆宫殿的秘密,知道灯塔标记,甚至知道他半年前那份情报里隐藏的细节。

  更令人心惊的是最后那句话——小心掌柜,他在你身边。

  掌柜是“影子”组织在海城的最高负责人。如果他在陈序身边,那意味着什么?钟衡?顾梦依?还是那些看似偶然相遇的“熟人”?

  “陈序!”顾梦依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压低但急促,“怎么了?”

  陈序将字条塞进口袋,深吸一口气:“没事,这就下来。”

  他爬下垂直段,落到水平管道中。钟衡已经在前方探查了二十多米,手电光在黑暗中晃动。“前面有个岔路,左边往百货公司,右边好像通往另一个方向。走哪边?”

  “左边。”陈序说,声音尽量保持平静,“按原计划去百货公司后巷。”

  但他心里已经在快速分析。方汉洲的字条出现在这个通风管道里,说明他近期来过这里,甚至可能一直在暗中关注他们的行动。他留下地址,约陈序见面,但同时又警告掌柜在身边。

  是陷阱吗?还是方汉洲真的在暗中帮忙?

  管道开始向上倾斜,爬行变得更加困难。陈序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跳声,还有胸口伤口撕裂的细微声响。汗水浸湿了衣服,和灰尘混在一起,粘在身上又痒又难受。

  又爬了约十五米,前方出现了光亮。是另一个通风口,栅栏外能看到模糊的景象——是个堆满纸箱和杂物的房间,光线昏暗,但确实是室内。

  钟衡小心地卸下这个栅栏,探头观察后压低声音说:“是百货公司的仓库,没人。可以出来。”

  三人依次爬出管道,落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仓库很大,堆放着大量废弃的货架和商品包装箱,窗户被木板钉死,只有缝隙里透进些许光线。空气里有浓重的霉味。

  钟衡走到门边,从门缝向外张望。“走廊没人,但能听到楼下有说话声。百货公司虽然停业,但看门人可能还在。我们得从后门走。”

  陈序靠在货架上喘息,趁机再次拿出方汉洲的字条。在手电光下仔细查看,字迹确实是方汉洲的,连那种特有的墨水晕染痕迹都一模一样——他写字时笔尖总是沾太多墨水。

  但内容太诡异了。方汉洲如果还活着,为什么不直接联系组织?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传递信息?而且他怎么会知道陈序父亲留下的记忆宫殿和灯塔标记?

  还有最关键的那句“他在你身边”。掌柜如果真的在身边,会是谁?

  陈序的目光扫过钟衡和顾梦依。钟衡是他多年的战友,一起经历过无数生死关头。顾梦依虽然相识时间短,但在南洋共患难,彼此救过多次命。他们都不可能是掌柜。

  那掌柜会是谁?沈望舒?隼?还是那些看似偶然出现的“帮助者”?

  “陈序,你脸色很差。”顾梦依走过来,担忧地看着他,“伤口又疼了?”

  “没事。”陈序收起字条,“先离开这里。去南码头鱼行仓库。”

  钟衡转过头:“去哪里做什么?我们的计划是拿到密码本,找出掌柜身份,然后联络可能残存的同志。”

  “有新的线索。”陈序简单说,没有提及字条内容,“南码头那边可能有我们需要的答案。”

  他不能完全信任任何人,至少在弄清楚掌柜是谁之前。方汉洲的字条如果是真的,那么掌柜就在他们身边,任何一句多余的话都可能暴露。

  钟衡看了他两秒,然后点头:“好。但南码头现在是‘影子’控制的重点区域,鱼行仓库一带经常有他们的眼线。我们要小心。”

  三人离开仓库,沿着废弃的百货公司走廊向后门移动。走廊里很暗,只有应急灯微弱的光。地板上积着厚厚的灰尘,他们的脚印清晰可见。

  后门是扇厚重的铁门,锁已经锈死。钟衡用工具撬了十分钟才打开。门后是条狭窄的后巷,堆满垃圾和废弃的货箱。巷子一头通着大街,另一头是死胡同。

  他们选择了死胡同方向——翻过墙就是另一条小街,可以绕开主路。

  墙不高,但陈序翻墙时明显感到吃力。伤口处的绷带已经渗出血迹,在衣服上晕开深色的痕迹。顾梦依想扶他,被他轻轻推开。他现在需要保持警惕,对每个人都保持警惕。

  翻过墙后是一条僻静的小街,两侧是老式的民居,晾衣竿横在空中。时间是上午九点左右,街上人不多,偶尔有黄包车经过。

  钟衡叫了一辆车,三人上车后,他对车夫说了个离南码头还有两条街的地址。不能直接到目的地,这是基本的安全原则。

  黄包车在街道上行驶。陈序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中反复回放方汉洲字条的内容。

  “灯塔标记的真正含义,不在老宅后院,而在你半年前所发情报的第三段第七字至第九字。”

  半年前那份“毒饵”情报,是他用父亲教的密码加密后发出的。内容他至今记得很清楚,因为那是他在绝境中的最后反击。第三段说的是什么来着?

  “敌方将于月圆之夜在码头区进行物资交接,建议于二十一时在第三货仓设伏。但需注意,对方可能已有防备。”

  第七字至第九字……陈序在心中默数。第、三、货、仓、设、伏、但、需、注、意……第七到九字是“设伏但”。

  “设伏但”。这三个字单独看毫无意义。但如果用父亲教的某种变形密码解读呢?

  陈序开始在心里尝试各种解密方式。凯撒移位?栅栏加密?双轨密码?都不对。直到他尝试用记忆宫殿的七个房间顺序作为密钥时,才得到了有意义的结果。

  “设”字在密码本中对应某个坐标,“伏”字是经度偏移量,“但”字是纬度偏移量。三个字组合起来,指向海城某个具体位置——不是老宅后院,而是城西的旧英租界区。

  那里有什么?陈序回忆着。旧英租界有很多废弃的教堂和领事馆建筑,战后大多空置。具体是哪一栋?

  他需要到现场才能确定。

  黄包车在一个街角停下。钟衡付了钱,三人下车步行。南码头已经不远了,能闻到空气中混杂的鱼腥味和江水的气息。

  鱼行仓库是栋三层高的红砖建筑,外墙斑驳,窗户大多破损。楼前堆着很多空的木箱和渔网,看起来废弃已久。但陈序注意到,三楼的某个窗户没有灰尘,像是最近有人擦过。

  “我先进去探路。”钟衡说,“你们在外面等着,如果有情况,我会学三声鸟叫。”

  陈序点头。钟衡闪身进了仓库侧面的小巷。

  顾梦依站在陈序身边,轻声问:“你从管道里找到了什么?从刚才开始你就心神不宁。”

  陈序看着她,犹豫了几秒,最终决定部分坦白。“一张字条。可能是方汉洲留的。”

  顾梦依的眼睛瞬间睁大:“他还活着?”

  “字条上是他的笔迹。”陈序说,“他约我在这里见面,但同时也警告说,掌柜在我们身边。”

  顾梦依的脸色变得凝重。她环顾四周,街道上空荡荡的,只有远处码头上传来的装卸货物的声响。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废纸和落叶。

  “你觉得字条可信吗?”她问。

  “笔迹是真的。”陈序说,“但内容……”他没有说下去。

  仓库里突然传来三声清晰的鸟叫——短,长,短。是钟衡发出的安全信号。

  陈序和顾梦依对视一眼,朝仓库走去。

  但就在他们即将踏入仓库大门时,陈序眼角的余光瞥见对面街角二楼窗户里,有个模糊的人影一闪而过。那人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在阳光下反射出金属的光泽。

  是望远镜。

  他们在被监视。

  仓库里的究竟是方汉洲本人,还是“掌柜”设下的又一个致命陷阱?后续章节将呈现精彩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