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冰冷，每一次划水都像在推动铅块。顾梦依背着陈序，艰难地游向那艘渔船残骸。身后哨声渐渐远去，快艇的马达声也随之偏移，林复山的调虎离山计似乎起了作用。但顾梦依不敢有丝毫松懈，她压低身体，只露出鼻口呼吸，尽量减少水面波动。
五十米距离在平时不算什么，但现在她体力接近极限，还要带着一个昏迷的人。陈序的手臂环在她颈前，呼吸微弱但均匀，盘尼西林开始起作用了，他的体温虽然仍高，但不再像之前那样滚烫。
渔船残骸越来越近。这是一艘约二十米长的木质渔船，船体从中部断裂，船尾部分相对完整，高高翘起露出水面。船身上漆着褪色的名字“闽渔七号”，还有模糊的船籍港标识。
顾梦依游到船尾，抓住一根垂落的缆绳，借力将陈序托上一块相对平坦的甲板区域。自己随后爬上去，瘫坐在湿滑的木板上喘息。肺部火辣辣地疼，四肢肌肉因过度使用而颤抖。
短暂休息后，她强迫自己站起来。根据林复山的说法，救生筏舱应该在船尾左舷。她小心地走过倾斜的甲板，脚下的木板发出吱呀的呻吟声，随时可能断裂。
左舷果然有一个半开的舱门，门框扭曲变形，但还能进入。顾梦依先探头观察，里面光线昏暗，积水到脚踝，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鱼腥味。舱室不大，约十平米，靠墙固定着两个金属架，其中一个空着，另一个上面确实有一个墨绿色的橡皮艇包裹，用防水布捆扎着。
她心中一喜，快步走过去检查。橡皮艇看起来保存尚好，外包装没有明显破损。旁边架子上还放着几样东西：一个生锈的铁皮箱、一个用油布包裹的长条状物品、一本硬壳笔记本。
顾梦依先打开铁皮箱，里面是一些航海用具：罗盘、六分仪、信号旗、防水火柴、一把保养尚好的匕首。她将有用的东西取出，塞进自己衣袋。油布包裹里是一支老式手电筒，电池槽有些锈蚀，但还能用。
最后她拿起那本硬壳笔记本。封面没有字，内页已经泛黄，边缘被水渍浸润。她翻开第一页，上面用钢笔写着：
“闽渔七号航海日志，船长陈大福。1947年3月启航。”
她快速翻阅。前面几十页都是常规的航海记录：天气、渔获、航线。但翻到1947年5月部分，笔迹变得潦草，内容也开始不同寻常。
“5月12日，晴。在北纬11度附近海域，发现不明船只夜间会合。大船无标识，小船像是军用快艇。观察到货物搬运，但距离太远看不清。决定保持距离观察。”
“5月13日，阴。继续观察。昨夜会合持续三小时，凌晨散去。今晨海面发现漂浮油污和少量包装箱碎片，打捞上一片，上面有德文标识‘高危生物材料’。心中不安。”
“5月14日，雨。决定返航报告。但无线电失灵，检查发现天线被人为破坏。船上有内鬼？全体船员排查，无果。气氛紧张。”
“5月15日，暴雨。夜间被两艘快艇追击，无标识，但装备机枪。试图逃脱，但对方速度太快。警告射击，要求停船。我们拒绝，遂交火。”
“5月16日，多云。船体受损，轮机故障。最后记录：坐标北纬12度31分，东经114度27分。若有人见此日志，请报告当局，此地有非法生化物资交易。船长陈大福绝笔。”
日志到此戛然而止。顾梦依手指微微颤抖。1947年5月，就是一年多前。这艘渔船的沉没不是意外，而是因为它目击了某个秘密交易而被灭口。德文标识的“高危生物材料”，这让她立刻想到“海葵号”底舱那些“潘多拉”容器。
她继续翻到日志最后一页，那里用红笔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一个圆圈，内部有三条波浪线，下方是一个倒三角形。符号旁边有一行小字：“此标记见于打捞碎片及追击快艇船身。”
顾梦依的呼吸骤然停住。这个符号她见过，在“海葵号”底舱那些生化容器上，在控制台的边缘，都刻着这个标记。这是“潘多拉”项目的标识。
一年多前，“影子”或者其关联组织就已经在这一海域进行生化物资的秘密交易。渔船目击后被灭口，沉没在这里。而“海葵号”装载的可能是同一批或者后续批次的物资。
她突然想起陈序在昏迷前说的“渔夫遗言：夜枭之眼在第三航道灯塔”。如果“夜枭之眼”是“夜枭”布置的监视网络，那么这个“第三航道灯塔”会不会就是监视这类秘密交易的观察点？
顾梦依迅速收好日志，开始解橡皮艇的捆扎绳。绳子因潮湿和海盐而僵硬，她费了好大劲才解开。展开橡皮艇，检查气密性，看起来完好，手动气泵也在旁边。
她将橡皮艇拖到舱门口，然后返回去接陈序。就在这时，远处海面传来一声爆炸的闷响，接着是持续的哨声突然中断。
林复山！
顾梦依心中一紧，但她知道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她背起陈序，将他安置在橡皮艇上，然后快速给橡皮艇充气。手动气泵发出嗤嗤的声响，橡皮艇逐渐鼓胀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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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到八成时，她停止充气，将橡皮艇推入水中。橡皮艇浮力良好，她先让陈序躺好，自己随后爬上去，抓起船桨。
东北方向十五海里。林复山说的无人小岛。
她调整罗盘，确认方向，开始划桨。橡皮艇缓缓离开渔船残骸，驶入开阔海域。海面相对平静，但划行依然费力。顾梦依咬紧牙关，一下，又一下，机械地重复着划桨动作。
大约划出两海里后，她回头望去。沉船区已经变成海平线上的一个小黑点，快艇像蚂蚁一样在周围活动。没有看到林复山的身影，也没有看到韩济生。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专注于划船。陈序在橡皮艇上发出轻微的呻吟，她停下来检查他的状况。体温降了些，但伤口依然红肿。她取出之前找到的磺胺粉，小心地洒在伤口上，重新包扎。
做完这些，她继续划桨。时间在单调的划水声中流逝，太阳逐渐西斜，海面泛起金色的波光。根据罗盘和太阳位置判断，她大致保持着东北方向。
大约又划了三海里，她突然听到远处传来马达声。不是快艇那种尖锐的声音，而是更低沉、更规律的引擎声，是船只。
她立刻停下划桨，趴在橡皮艇上，尽量减少暴露。声音从东南方向传来，逐渐接近。透过渐暗的天光，她看到一艘中型货轮的轮廓，船上亮着航行灯，正以约十节的速度朝西北方向行驶。
货轮没有发现他们，径直驶过，距离约一海里。顾梦依松了口气，正要继续划桨，却注意到货轮船身侧面有一个模糊的标记。
她眯起眼睛仔细看。距离太远，光线太暗，看不清楚。但那标记的形状让她心跳加速，似乎是一个圆圈，内部有波浪线。
和日志上的符号很像。
她立刻掏出日志，翻到最后一页。没错，那个符号虽然小，但基本形状一致。圆圈，内部三条波浪线，下方倒三角形。
这艘货轮和“潘多拉”项目有关？
货轮逐渐远去，消失在暮色中。顾梦依记下了它的大致航向和速度，然后继续划桨。但她的心思已经不在划船上，而是反复思考着那个符号的含义。
如果“潘多拉”标记出现在一年多前沉没的渔船上，出现在“海葵号”上，又出现在刚才那艘货轮上，那就意味着这个项目或者这个组织，在这一海域的活动已经持续了相当长时间。而且规模不小，需要动用货轮运输。
那么“夜枭之眼”监视的就是这个吗？“渔夫”周师傅发现的也是这个吗？
天色完全黑下来时，顾梦依已经精疲力尽。她停下划桨，检查陈序的状况。他依然昏迷，但呼吸平稳了些。她取出一点淡水，小心地喂他喝下。
夜空中星星逐渐显现，她根据北极星再次确认方向，基本正确。按照这个速度，明天中午前后应该能抵达林复山说的小岛。
她靠在橡皮艇边缘，准备休息片刻。但眼睛刚闭上，就听到一阵异常的声响。
不是海浪声，不是风声。
是某种机械运转的嗡嗡声，低沉而规律，来自水下。
顾梦依立刻清醒，屏息倾听。声音来自橡皮艇下方，越来越清晰。接着，她感觉到橡皮艇被一股水流推动，开始不由自主地移动。
她抓起船桨试图控制方向，但无济于事。橡皮艇被一股暗流裹挟，朝着某个特定方向漂去。她打开手电筒照向水面，只见海面出现了一个直径约十米的旋涡状水流，中心处隐约有气泡涌出。
水下有东西。不是自然形成的洋流。
她拼命划桨，试图逃离这片异常水域。但暗流力量太强，橡皮艇被拉扯着向漩涡中心移动。更糟糕的是，她看到水下深处有灯光闪烁，不是自然光，是人造光源的冷白光。
接着，一个黑色的、流线型的物体轮廓从水下缓缓升起。
五十米距离在平时不算什么，但现在她体力接近极限，还要带着一个昏迷的人。陈序的手臂环在她颈前，呼吸微弱但均匀，盘尼西林开始起作用了，他的体温虽然仍高，但不再像之前那样滚烫。
渔船残骸越来越近。这是一艘约二十米长的木质渔船，船体从中部断裂，船尾部分相对完整，高高翘起露出水面。船身上漆着褪色的名字“闽渔七号”，还有模糊的船籍港标识。
顾梦依游到船尾，抓住一根垂落的缆绳，借力将陈序托上一块相对平坦的甲板区域。自己随后爬上去，瘫坐在湿滑的木板上喘息。肺部火辣辣地疼，四肢肌肉因过度使用而颤抖。
短暂休息后，她强迫自己站起来。根据林复山的说法，救生筏舱应该在船尾左舷。她小心地走过倾斜的甲板，脚下的木板发出吱呀的呻吟声，随时可能断裂。
左舷果然有一个半开的舱门，门框扭曲变形，但还能进入。顾梦依先探头观察，里面光线昏暗，积水到脚踝，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鱼腥味。舱室不大，约十平米，靠墙固定着两个金属架，其中一个空着，另一个上面确实有一个墨绿色的橡皮艇包裹，用防水布捆扎着。
她心中一喜，快步走过去检查。橡皮艇看起来保存尚好，外包装没有明显破损。旁边架子上还放着几样东西：一个生锈的铁皮箱、一个用油布包裹的长条状物品、一本硬壳笔记本。
顾梦依先打开铁皮箱，里面是一些航海用具：罗盘、六分仪、信号旗、防水火柴、一把保养尚好的匕首。她将有用的东西取出，塞进自己衣袋。油布包裹里是一支老式手电筒，电池槽有些锈蚀，但还能用。
最后她拿起那本硬壳笔记本。封面没有字，内页已经泛黄，边缘被水渍浸润。她翻开第一页，上面用钢笔写着：
“闽渔七号航海日志，船长陈大福。1947年3月启航。”
她快速翻阅。前面几十页都是常规的航海记录：天气、渔获、航线。但翻到1947年5月部分，笔迹变得潦草，内容也开始不同寻常。
“5月12日，晴。在北纬11度附近海域，发现不明船只夜间会合。大船无标识，小船像是军用快艇。观察到货物搬运，但距离太远看不清。决定保持距离观察。”
“5月13日，阴。继续观察。昨夜会合持续三小时，凌晨散去。今晨海面发现漂浮油污和少量包装箱碎片，打捞上一片，上面有德文标识‘高危生物材料’。心中不安。”
“5月14日，雨。决定返航报告。但无线电失灵，检查发现天线被人为破坏。船上有内鬼？全体船员排查，无果。气氛紧张。”
“5月15日，暴雨。夜间被两艘快艇追击，无标识，但装备机枪。试图逃脱，但对方速度太快。警告射击，要求停船。我们拒绝，遂交火。”
“5月16日，多云。船体受损，轮机故障。最后记录：坐标北纬12度31分，东经114度27分。若有人见此日志，请报告当局，此地有非法生化物资交易。船长陈大福绝笔。”
日志到此戛然而止。顾梦依手指微微颤抖。1947年5月，就是一年多前。这艘渔船的沉没不是意外，而是因为它目击了某个秘密交易而被灭口。德文标识的“高危生物材料”，这让她立刻想到“海葵号”底舱那些“潘多拉”容器。
她继续翻到日志最后一页，那里用红笔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一个圆圈，内部有三条波浪线，下方是一个倒三角形。符号旁边有一行小字：“此标记见于打捞碎片及追击快艇船身。”
顾梦依的呼吸骤然停住。这个符号她见过，在“海葵号”底舱那些生化容器上，在控制台的边缘，都刻着这个标记。这是“潘多拉”项目的标识。
一年多前，“影子”或者其关联组织就已经在这一海域进行生化物资的秘密交易。渔船目击后被灭口，沉没在这里。而“海葵号”装载的可能是同一批或者后续批次的物资。
她突然想起陈序在昏迷前说的“渔夫遗言：夜枭之眼在第三航道灯塔”。如果“夜枭之眼”是“夜枭”布置的监视网络，那么这个“第三航道灯塔”会不会就是监视这类秘密交易的观察点？
顾梦依迅速收好日志，开始解橡皮艇的捆扎绳。绳子因潮湿和海盐而僵硬，她费了好大劲才解开。展开橡皮艇，检查气密性，看起来完好，手动气泵也在旁边。
她将橡皮艇拖到舱门口，然后返回去接陈序。就在这时，远处海面传来一声爆炸的闷响，接着是持续的哨声突然中断。
林复山！
顾梦依心中一紧，但她知道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她背起陈序，将他安置在橡皮艇上，然后快速给橡皮艇充气。手动气泵发出嗤嗤的声响，橡皮艇逐渐鼓胀成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充到八成时，她停止充气，将橡皮艇推入水中。橡皮艇浮力良好，她先让陈序躺好，自己随后爬上去，抓起船桨。
东北方向十五海里。林复山说的无人小岛。
她调整罗盘，确认方向，开始划桨。橡皮艇缓缓离开渔船残骸，驶入开阔海域。海面相对平静，但划行依然费力。顾梦依咬紧牙关，一下，又一下，机械地重复着划桨动作。
大约划出两海里后，她回头望去。沉船区已经变成海平线上的一个小黑点，快艇像蚂蚁一样在周围活动。没有看到林复山的身影，也没有看到韩济生。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专注于划船。陈序在橡皮艇上发出轻微的呻吟，她停下来检查他的状况。体温降了些，但伤口依然红肿。她取出之前找到的磺胺粉，小心地洒在伤口上，重新包扎。
做完这些，她继续划桨。时间在单调的划水声中流逝，太阳逐渐西斜，海面泛起金色的波光。根据罗盘和太阳位置判断，她大致保持着东北方向。
大约又划了三海里，她突然听到远处传来马达声。不是快艇那种尖锐的声音，而是更低沉、更规律的引擎声，是船只。
她立刻停下划桨，趴在橡皮艇上，尽量减少暴露。声音从东南方向传来，逐渐接近。透过渐暗的天光，她看到一艘中型货轮的轮廓，船上亮着航行灯，正以约十节的速度朝西北方向行驶。
货轮没有发现他们，径直驶过，距离约一海里。顾梦依松了口气，正要继续划桨，却注意到货轮船身侧面有一个模糊的标记。
她眯起眼睛仔细看。距离太远，光线太暗，看不清楚。但那标记的形状让她心跳加速，似乎是一个圆圈，内部有波浪线。
和日志上的符号很像。
她立刻掏出日志，翻到最后一页。没错，那个符号虽然小，但基本形状一致。圆圈，内部三条波浪线，下方倒三角形。
这艘货轮和“潘多拉”项目有关？
货轮逐渐远去，消失在暮色中。顾梦依记下了它的大致航向和速度，然后继续划桨。但她的心思已经不在划船上，而是反复思考着那个符号的含义。
如果“潘多拉”标记出现在一年多前沉没的渔船上，出现在“海葵号”上，又出现在刚才那艘货轮上，那就意味着这个项目或者这个组织，在这一海域的活动已经持续了相当长时间。而且规模不小，需要动用货轮运输。
那么“夜枭之眼”监视的就是这个吗？“渔夫”周师傅发现的也是这个吗？
天色完全黑下来时，顾梦依已经精疲力尽。她停下划桨，检查陈序的状况。他依然昏迷，但呼吸平稳了些。她取出一点淡水，小心地喂他喝下。
夜空中星星逐渐显现，她根据北极星再次确认方向，基本正确。按照这个速度，明天中午前后应该能抵达林复山说的小岛。
她靠在橡皮艇边缘，准备休息片刻。但眼睛刚闭上，就听到一阵异常的声响。
不是海浪声，不是风声。
是某种机械运转的嗡嗡声，低沉而规律，来自水下。
顾梦依立刻清醒，屏息倾听。声音来自橡皮艇下方，越来越清晰。接着，她感觉到橡皮艇被一股水流推动，开始不由自主地移动。
她抓起船桨试图控制方向，但无济于事。橡皮艇被一股暗流裹挟，朝着某个特定方向漂去。她打开手电筒照向水面，只见海面出现了一个直径约十米的旋涡状水流，中心处隐约有气泡涌出。
水下有东西。不是自然形成的洋流。
她拼命划桨，试图逃离这片异常水域。但暗流力量太强，橡皮艇被拉扯着向漩涡中心移动。更糟糕的是，她看到水下深处有灯光闪烁，不是自然光，是人造光源的冷白光。
接着，一个黑色的、流线型的物体轮廓从水下缓缓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