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征地风波-《重走政途》

  2 月 11 日,春寒料峭,岔口镇的残雪在墙角蜷缩成冰棱,在微弱的阳光下闪着冷光。镇政府公告栏前却热闹非凡,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聚着,像是在探寻什么宝藏。三张泛黄的牛皮纸公告在寒风中猎猎作响,那用红漆刷写的 “三通工程招标公告”,在晨光的映照下格外醒目。公告下方,林卫国用红铅笔圈出的施工路线图上,21 个自然村沿着鑫洋河蜿蜒分布,恰似串在红线上的珠子,承载着岔口镇未来发展的希望。

  “林副镇长,刘副镇长,这边请。” 任正浠站在办公室内,身姿挺拔,眼神专注地看着办公桌上摊开的图纸。他的手指轻轻划过图纸上的红圈,神情严肃且认真地说道:“公告已经贴出去了,征地协调工作刻不容缓。正月十五评标会一结束,施工队就要进场,春耕前务必要完成土地清表,这关系到整个工程的进度,可千万不能掉链子。”

  林卫国走上前,他那粗糙的手掌在图纸上比划着,自信满满地回应:“镇长您放心,主干道的中线桩已经打了 17 个,黄儿营到省道那段 3 公里的路,需要征用的 12 亩河滩地都已经做好了标记。” 说着,他翻开随身携带的施工日志,那本日志已经有些磨损,记录着他在工程筹备过程中的点点滴滴。他的钢笔尖划过一行小字,继续说道:“涉及的 5 户村民宅基地,我让测绘队出了分户图,按照规划退距 3 米后,不会影响房屋结构。这些细节我都反复确认过,不会有问题的。”

  刘政宏在一旁搓着冻红的手,他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地记满了村民的姓名,那是他这段时间走村串户的成果。他微微皱着眉头,语气中带着一丝忧虑:“我已经跟各村支书都碰过头了,青苗补偿按照今年冀北省最新土地补偿标准来算,常规农作物按当季产值的 70% 补偿,像小麦亩产按 500 公斤、市场价 1.2 元 / 公斤算,每亩补 420 元,经济作物能上浮 10%-20%。宅基地置换的地点选在了村东头的新规划区。大部分村民都很通情达理,对这些安排没有异议,就是安溪村那边……”

  “安溪村怎么了?” 任正浠敏锐地察觉到问题,立刻追问道。

  “村西头那片老枣林,正好在连村路的弯道上。” 刘政宏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分,像是在诉说一件棘手的事情,“村民说那些枣树是光绪年间传下来的,坚持要按照古树的标准来赔偿。”

  任正浠眉头微微一蹙,沉思片刻后说道:“让林业站去鉴定一下,如果真的是古树,那就按照规定移栽;要是普通枣树,就按照今年冀北省土地补偿标准里的相关规定,10 厘米以下的 5-10 元 / 株,10-30 厘米的 10-25 元 / 株,初果期 50-200 元 / 株,盛果期 200-1000 元 / 株,根据胸径来补偿。你再去跟村民们解释清楚,路通了以后,他们的枣运输更方便,能多卖两成价,这对大家都是好事。” 说着,他看了眼墙上的日历,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焦急,“正月十五前,所有的协议必须签完,我等着你们的进度表。”

  然而,时间不等人,到了 2 月 17 日,距离评标会只剩10天,征地协议却成了工程推进的拦路虎。任正浠再次将林卫国与刘政宏叫到办公室。刘政宏一脸无奈地将签满红手印的协议摆在任正浠办公桌上,可文件夹里那五张刺眼的空白纸,就像几块难看的补丁,格外醒目。

  “任镇长,这五个村……” 刘政宏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沮丧,“安溪村、柳溪村、石洼村、窑上村、河湾村,都卡在赔偿款的问题上。尤其是安溪村,全村没有一个人签字。”

  任正浠的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在敲打着每个人的心。征地协议是工程招标的前提,现在卡在这个环节,整个三通工程都可能因此延后。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忧虑,追问道:“原因是什么?”

  “赔偿标准。” 刘政宏一边说着,一边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1997 年冀北省土地补偿标准》。他的手指点在 “耕地按被征耕地前三年平均年产值的 4 倍计算,安置补助费每个需要安置的农业人口按耕地年产值的 2 倍补偿” 的条款上,解释道:“咱们已经按标准算了,耕地补偿费是年产值的 4 倍,安置补助费 2 倍,岔口镇耕地年产值核定为 130 元 / 亩,这样算下来每亩地补偿就是 780 元,宅基地每处补偿 3000 元,这个标准比邻镇高出了一成。可村民们说……”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在说着什么机密,“说太市开发区每亩能补一千二百元,觉得咱们给的标准太低,是在打发叫花子。”

  任正浠猛地抓起协议,纸张在他手中发出脆响。他对 1997 年的征地政策了如指掌,冀北省的征地补偿是按 “年产值倍数” 计算,岔口镇的耕地年产值核定为 130 元,4 倍土地补偿费加 2 倍安置补助费合计 6 倍,理论上是 780 元,再加上青苗补偿等费用,总体补偿已经符合规定。而太市青苗补偿为 100-300 元 / 亩,且开发区是省级试点,有额外的财政补贴,两者根本没有可比性。

  “谁在挑头?” 任正浠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怒火。

  “安溪村的贺旭华。” 刘政宏的嘴角微微抽搐,显然对这个人头疼不已,“那小子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去年毕业后一直没找到工作,整天在村头煽动村民。他说镇政府把补偿款吞了,还蛊惑大家只要拖着不签,开春就能涨到开发区的标准。” 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烟盒纸,上面用圆珠笔写着几行歪歪扭扭的字,“这是他跟村民说的,‘谁先签字谁吃亏,抱团才能发大财’。”

  林卫国在一旁补充道:“我去安溪村看过,贺家那片枣林也就三十多棵,胸径最大的才 30 公分,按照《1997 年冀北省土地补偿标准》里对树木补偿的规定,10-30 厘米的材树也就 10-25 元 / 株,就算按盛果期果树最高 1000 元 / 株算,也达不到他们的要求,他们非要每棵树赔 5000 元,这已经超出标准十倍了。”

  办公室里陷入了沉默,墙上的石英钟滴答作响,仿佛在为拖延的工期倒计时,每一声都敲在众人的心坎上。林卫国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镇长,要不我再去趟安溪村?我带着补偿文件和开发区的政策说明,跟他们好好讲清楚两者的差异,太市开发区属于区县级自主权范围,乡级以下道路补偿标准由区县级政府制定,跟咱们的情况不一样,说不定能说服他们。”

  “我去过三次了。” 刘政宏苦笑着摇摇头,脸上满是无奈,“贺旭华根本不让我说话,还在村头贴了大字报,说我‘勾结镇政府,出卖村民利益’。昨天我去的时候,他还偷偷拉着我说……” 他顿了顿,脸上泛起屈辱的红,“说只要给他个人补五万,再安排进镇政府当干事,他就动员村民签字。”

  “简直是敲诈!” 任正浠的怒火直冲头顶,他的眼神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公益项目的征地款,他也敢打主意?还想混进体制内?” 他想起相关规定,违法建筑、抢栽抢建的附着物都不予补偿,如今这局面,本质上还是 “不患寡而患不均” 的心态在作祟,而贺旭华的贪婪,无疑是火上浇油。

  “这样。” 任正浠的目光在地图上逡巡片刻,突然坚定地指向安溪村的位置,“刘副镇长,你去通知那五个村子的村支书,明天上午十点到镇政府会议室开会,就说我要亲自跟村民代表谈。告诉贺旭华,让他带着‘有想法’的村民一起来,有话咱们当面说清楚。”

  刘政宏愣了愣,眼中闪过一丝担忧:“镇长,他们要是闹起来……”

  “闹不起来。” 任正浠的指尖在 “安溪村” 三个字上重重一点,眼神中透露出坚定与自信,“他们想要公平,我就给他们公平;想要政策解释,我就把《1997 年冀北省土地补偿标准》一条条念给他们听,让他们知道咱们是严格按规定来的。至于某些人想浑水摸鱼 ——”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得让他知道,镇政府的地能征,也能‘清’。”

  林卫国看着镇长眼中的锋芒,突然想起之前处理谢鹏飞案时的场景,心中不禁一凛。他默默收起蓝图,说道:“我这就去准备路线图纸和补偿核算表,把年产值核定的统计局数据也带上,明天带过去当佐证。” 说罢,他和刘政宏转身离开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