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的春日来得比京城早许多,钟山书院内的玉兰已绽出满树繁花。徐谦的“实学斋”在这片相对自由的土壤中蓬勃发展,来自江南各地的学子慕名而至。
这日傍晚,徐谦正在批阅学生的测绘作业,顾炎之推门而入,面色凝重。
“京城来的消息,”顾山长将一封密信放在案头,“情况比想象中更复杂。”
徐谦展信细读,眉头渐渐紧锁。信是张太师暗中派人送达,详述了朝中最新动向:
原来徐谦离京后,守旧派并未罢休。王守诚等人罗织罪名,不仅指控徐谦“叛逃”,更将矛头直指张珩,称其“结党营私、图谋不轨”。皇上虽未全信,但已对张珩产生猜忌。
更严重的是,他们找到了新的突破口——陈远。
“陈御史之子陈远,因与徐谦过从甚密,已被革去监生资格,软禁在家。”徐谦读到这里,心中一沉。
信末,张太师写道:“彼等欲以陈远为饵,引君现身。切莫中计,静待时机。”
徐谦放下信纸,望向窗外暮色。陈远因他受累,他岂能坐视不理?
“顾山长,我...”他刚开口,就被打断。
“不可。”顾炎之洞察他的心思,“此乃请君入瓮之策。你若回京,正中他们下怀。”
徐谦沉默。理智告诉他顾山长是对的,但想到陈远因他前途尽毁,心中实在难安。
就在这时,王霖匆匆进来:“先生,门外有人求见,自称是陈公子的家仆。”
徐谦与顾炎之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警惕。
来者是个精干的中年人,呈上一封火漆密信:“小人奉陈公子之命,特来送信。”
信确是陈远笔迹,但内容却让徐谦心生疑窦。信中,陈远语气急切,恳求徐谦速回京城相助,称“唯有先生能解此困局”。
这不像陈远的作风。那孩子向来谨慎,绝不会在此时让他涉险。
徐谦不动声色地收下信,打发走信使,立即与顾炎之商议。
“此信必是在胁迫下所写,”顾炎之断言,“他们等不及了,要引你自投罗网。”
当夜,徐谦辗转难眠。他深知此刻回京凶多吉少,但若置之不理,不仅愧对陈远,更会让其他追随者心寒。
更深时分,他忽然听到窗外传来异响。推开窗,只见一个黑影敏捷地翻墙而入,竟是日间来过的那个“家仆”。
“徐先生莫惊,”来人压低声音,“日间人多眼杂,不得已演戏。我实为张太师麾下侍卫,特来示警。”
他呈上另一封密信,这次是张珩的亲笔:
“陈远之事,乃诱饵无疑。彼等已在金陵布下眼线,只待你动身返京,便在半路截杀。切切不可中计!另,改革大业需要你,望以大局为重。”
徐谦惊出一身冷汗。原来危险已经近在咫尺。
“太师还有何吩咐?”他问。
侍卫低声道:“太师说,金陵虽好,终非久留之地。南方文风虽开,但真正的变革必须从京城开始。他正在设法扭转局势,请先生耐心等待。”
送走侍卫,徐谦睡意全无。他意识到,自己虽远离京城,却仍是这场权力博弈的关键棋子。
次日,他强作镇定,照常授课。但在“实学斋”内部,他已开始秘密布置。
“即日起,所有教学记录分开保管,”他嘱咐王霖和孙逸,“重要的教案和研究成果,抄送副本到各分院保存。”
他预感到,金陵这片净土恐怕也难以长久安宁。
果然,数日后,金陵官府派人来访,说是“例行巡查”。带队的官员对实学斋表现出异常兴趣,详细询问课程设置、学生背景,甚至要求查看教学资料。
顾炎之出面周旋,勉强应付过去。人走后,他忧心忡忡地对徐谦说:“看来京城的手,已经伸到金陵了。”
更糟糕的消息接踵而至。先是金陵的几个书院接到官府通告,要求“规范教学,不得擅设未经备案之课程”;接着,实学斋的几名学生在回家探亲途中莫名受阻;最后,连钟山书院的经费都开始受到刁难。
压力如乌云压顶,步步紧逼。
这夜,徐谦正在整理手稿,忽然听到屋顶传来轻微的响动。他吹熄灯烛,悄声移至窗边。
只见月光下,几个黑影正在书院墙外聚集。他们动作矫健,显然训练有素。
徐谦心知不妙,正要示警,却见另一批人影从暗处闪出,与先前那伙人对峙。片刻后,后来者亮出腰牌,先前那伙人悻悻退去。
“徐先生受惊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徐谦回头,见日间那个侍卫不知何时已进入室内。
“刚才那是?”
“王守诚派来的杀手,”侍卫平静地说,“被我们的人拦下了。但这里已经不安全,太师请先生立即转移。”
“去哪里?”
“太师在江南另有安排,是个更隐蔽的地方。”侍卫递过一套粗布衣裳,“请先生即刻更装,马车已在后门等候。”
徐谦知道形势危急,不再多问。他简单收拾了最重要的手稿,留下书信请顾炎之代为照顾实学斋,便随侍卫悄然离开。
马车在夜色中疾驰,出了金陵城,直奔太湖方向。
途中,侍卫告诉徐谦更多内情:原来张太师早已料到对方会狗急跳墙,提前在江南布下保护网。这次转移,是要送徐谦去太湖中的一个隐秘书院。
“那书院乃太师门生所创,地处孤岛,外人难寻,最适合先生暂避风头,同时继续教学事业。”
黎明时分,马车抵达湖边一个小渔村。一叶扁舟已在等候,船夫是个精悍的汉子,一言不发地载着他们向湖心驶去。
晨雾弥漫中,一座小岛的轮廓渐渐清晰。岛上竹林掩映间,可见几座雅致的建筑。
“洞庭书院,”侍卫介绍,“这里的学生都是经过严格筛选,绝对可靠。”
徐谦登上小岛,只见书院虽小,却设施齐全。更让他惊喜的是,王霖和孙逸已先他一步到达,还有几个实学斋的优秀学生。
“顾山长安排我们分批转移的,”王霖解释,“他说金陵虽好,但树大招风,不如这里隐蔽。”
徐谦心中感激,知道这是顾炎之为保护实学火种所做的精心安排。
在洞庭书院安顿下来后,徐谦终于可以静心思索这段惊心动魄的经历。他意识到,教育改革从来不只是教育问题,更是权力和利益的重新分配。
想要推行真正的变革,不仅需要先进理念,更需要政治智慧和战略耐心。
他在岛上重新整理教学体系,将课程分为“经世”与“致用”两大门类,更加系统地融合传统学问与现代知识。他还开始撰写《教育改革疏》,准备有朝一日直呈御前。
偶尔,他会站在岛边眺望北方。京城的风云变幻,陈远的安危,都让他牵挂。
但他知道,此刻的隐忍,是为了更好的出击。
而此时的京城,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张太师与守旧派的斗争已进入白热化,改革的命运,皇上的态度,都悬而未决。
谁也不会想到,在这个太湖小岛上默默耕耘的徐谦,手中正握着改变局面的关键钥匙。
只是这把钥匙,还需要等待合适的锁孔。
这日傍晚,徐谦正在批阅学生的测绘作业,顾炎之推门而入,面色凝重。
“京城来的消息,”顾山长将一封密信放在案头,“情况比想象中更复杂。”
徐谦展信细读,眉头渐渐紧锁。信是张太师暗中派人送达,详述了朝中最新动向:
原来徐谦离京后,守旧派并未罢休。王守诚等人罗织罪名,不仅指控徐谦“叛逃”,更将矛头直指张珩,称其“结党营私、图谋不轨”。皇上虽未全信,但已对张珩产生猜忌。
更严重的是,他们找到了新的突破口——陈远。
“陈御史之子陈远,因与徐谦过从甚密,已被革去监生资格,软禁在家。”徐谦读到这里,心中一沉。
信末,张太师写道:“彼等欲以陈远为饵,引君现身。切莫中计,静待时机。”
徐谦放下信纸,望向窗外暮色。陈远因他受累,他岂能坐视不理?
“顾山长,我...”他刚开口,就被打断。
“不可。”顾炎之洞察他的心思,“此乃请君入瓮之策。你若回京,正中他们下怀。”
徐谦沉默。理智告诉他顾山长是对的,但想到陈远因他前途尽毁,心中实在难安。
就在这时,王霖匆匆进来:“先生,门外有人求见,自称是陈公子的家仆。”
徐谦与顾炎之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警惕。
来者是个精干的中年人,呈上一封火漆密信:“小人奉陈公子之命,特来送信。”
信确是陈远笔迹,但内容却让徐谦心生疑窦。信中,陈远语气急切,恳求徐谦速回京城相助,称“唯有先生能解此困局”。
这不像陈远的作风。那孩子向来谨慎,绝不会在此时让他涉险。
徐谦不动声色地收下信,打发走信使,立即与顾炎之商议。
“此信必是在胁迫下所写,”顾炎之断言,“他们等不及了,要引你自投罗网。”
当夜,徐谦辗转难眠。他深知此刻回京凶多吉少,但若置之不理,不仅愧对陈远,更会让其他追随者心寒。
更深时分,他忽然听到窗外传来异响。推开窗,只见一个黑影敏捷地翻墙而入,竟是日间来过的那个“家仆”。
“徐先生莫惊,”来人压低声音,“日间人多眼杂,不得已演戏。我实为张太师麾下侍卫,特来示警。”
他呈上另一封密信,这次是张珩的亲笔:
“陈远之事,乃诱饵无疑。彼等已在金陵布下眼线,只待你动身返京,便在半路截杀。切切不可中计!另,改革大业需要你,望以大局为重。”
徐谦惊出一身冷汗。原来危险已经近在咫尺。
“太师还有何吩咐?”他问。
侍卫低声道:“太师说,金陵虽好,终非久留之地。南方文风虽开,但真正的变革必须从京城开始。他正在设法扭转局势,请先生耐心等待。”
送走侍卫,徐谦睡意全无。他意识到,自己虽远离京城,却仍是这场权力博弈的关键棋子。
次日,他强作镇定,照常授课。但在“实学斋”内部,他已开始秘密布置。
“即日起,所有教学记录分开保管,”他嘱咐王霖和孙逸,“重要的教案和研究成果,抄送副本到各分院保存。”
他预感到,金陵这片净土恐怕也难以长久安宁。
果然,数日后,金陵官府派人来访,说是“例行巡查”。带队的官员对实学斋表现出异常兴趣,详细询问课程设置、学生背景,甚至要求查看教学资料。
顾炎之出面周旋,勉强应付过去。人走后,他忧心忡忡地对徐谦说:“看来京城的手,已经伸到金陵了。”
更糟糕的消息接踵而至。先是金陵的几个书院接到官府通告,要求“规范教学,不得擅设未经备案之课程”;接着,实学斋的几名学生在回家探亲途中莫名受阻;最后,连钟山书院的经费都开始受到刁难。
压力如乌云压顶,步步紧逼。
这夜,徐谦正在整理手稿,忽然听到屋顶传来轻微的响动。他吹熄灯烛,悄声移至窗边。
只见月光下,几个黑影正在书院墙外聚集。他们动作矫健,显然训练有素。
徐谦心知不妙,正要示警,却见另一批人影从暗处闪出,与先前那伙人对峙。片刻后,后来者亮出腰牌,先前那伙人悻悻退去。
“徐先生受惊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徐谦回头,见日间那个侍卫不知何时已进入室内。
“刚才那是?”
“王守诚派来的杀手,”侍卫平静地说,“被我们的人拦下了。但这里已经不安全,太师请先生立即转移。”
“去哪里?”
“太师在江南另有安排,是个更隐蔽的地方。”侍卫递过一套粗布衣裳,“请先生即刻更装,马车已在后门等候。”
徐谦知道形势危急,不再多问。他简单收拾了最重要的手稿,留下书信请顾炎之代为照顾实学斋,便随侍卫悄然离开。
马车在夜色中疾驰,出了金陵城,直奔太湖方向。
途中,侍卫告诉徐谦更多内情:原来张太师早已料到对方会狗急跳墙,提前在江南布下保护网。这次转移,是要送徐谦去太湖中的一个隐秘书院。
“那书院乃太师门生所创,地处孤岛,外人难寻,最适合先生暂避风头,同时继续教学事业。”
黎明时分,马车抵达湖边一个小渔村。一叶扁舟已在等候,船夫是个精悍的汉子,一言不发地载着他们向湖心驶去。
晨雾弥漫中,一座小岛的轮廓渐渐清晰。岛上竹林掩映间,可见几座雅致的建筑。
“洞庭书院,”侍卫介绍,“这里的学生都是经过严格筛选,绝对可靠。”
徐谦登上小岛,只见书院虽小,却设施齐全。更让他惊喜的是,王霖和孙逸已先他一步到达,还有几个实学斋的优秀学生。
“顾山长安排我们分批转移的,”王霖解释,“他说金陵虽好,但树大招风,不如这里隐蔽。”
徐谦心中感激,知道这是顾炎之为保护实学火种所做的精心安排。
在洞庭书院安顿下来后,徐谦终于可以静心思索这段惊心动魄的经历。他意识到,教育改革从来不只是教育问题,更是权力和利益的重新分配。
想要推行真正的变革,不仅需要先进理念,更需要政治智慧和战略耐心。
他在岛上重新整理教学体系,将课程分为“经世”与“致用”两大门类,更加系统地融合传统学问与现代知识。他还开始撰写《教育改革疏》,准备有朝一日直呈御前。
偶尔,他会站在岛边眺望北方。京城的风云变幻,陈远的安危,都让他牵挂。
但他知道,此刻的隐忍,是为了更好的出击。
而此时的京城,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张太师与守旧派的斗争已进入白热化,改革的命运,皇上的态度,都悬而未决。
谁也不会想到,在这个太湖小岛上默默耕耘的徐谦,手中正握着改变局面的关键钥匙。
只是这把钥匙,还需要等待合适的锁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