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执法干预-《宦海飏飚》

  暮色四合时,市公安局法制科的灯光依旧亮如白昼。张磊将第五份卷宗摔在桌上,咖啡渍在执法规范化建设年的红头文件上洇出深色花斑。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像极了那些在茶水间流传的闲言碎语——自从钟长河省长在全市政法会议上提出要学习团队精神,局里的气氛就变得微妙起来。

  张队,城南那起聚众赌博案...年轻警员小李抱着案卷进来,话没说完就被桌上的狼形摆件晃了眼。那是上周钟省长亲自送来的纪念品,黄铜铸就的狼首正对门口,獠牙在日光灯下泛着冷光。

  张磊捻了捻指间的钢笔,笔帽上公正执法四个烫金小字被摩挲得发亮。他翻开卷宗扉页,犯罪嫌疑人照片旁用红笔标注着周氏集团副总。这个姓氏让他想起今早接到的那个匿名电话,对方用带着笑意的语调提醒他:有些案子,水太深。

  涉案金额多少?他忽然抬头,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小李被这突如其来的注视惊得后退半步:初步核实...两百多万。

  抓了多少人?

  现场控制二十七人,目前...只刑拘了三个。小李的声音越来越低,带队的王副队长说,其余都是...不知情的员工。

  钢笔在指间转了个漂亮的弧圈,张磊起身时带起一阵冷风。走廊尽头的茶水间传来压抑的笑声,几个穿着便服的身影正围着王副队长点头哈腰。玻璃窗映出他们交头接耳的剪影,像极了墙角伺机而动的狐狸。

  王队好雅兴。张磊倚着门框,目光扫过桌上的高档茶叶礼盒。王涛显然没料到会撞见这一幕,慌忙将礼盒往柜底塞:小张啊,正好,城南那案子我正想跟你汇报...

  不必了。张磊径直走向审讯室,狼形吊坠在警服内袋里硌得胸口生疼。这是他当刑警队长那年,我还是公安局长时亲手给他戴上的,当时老领导说:执法者当如孤狼,既要有撕碎黑暗的獠牙,也要有守护羊群的仁心。

  审讯室的观察窗后,王涛正低声对主审警官说着什么。张磊调大监听音量,那句周家在省里有人像针一样刺进耳膜。他想起三年前那起拆迁纠纷,也是这个周氏集团,也是这样证据不足,最后不了了之。当时的经办人,正是眼前这位满面红光的王副队长。

  张队!小李气喘吁吁跑来,手里攥着份文件,刚收到省厅协查通知,说周氏集团涉嫌非法挪用公款,要求我们...

  话音未落,办公桌上的加密电话突然急促响起。张磊接起的瞬间,听筒里传来陌生的电子合成音:听说张队长在查周氏的案子?奉劝一句,有些人的尾巴,不是谁都能踩的。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张磊望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忽然想起钟省长在动员大会上说的话:当执法者开始选择性失明,法律就成了某些人的遮羞布。走廊里的声控灯忽明忽暗,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头蓄势待发的孤狼。

  凌晨三点,市医院特护病房的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钟长河摘下老花镜,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桌上摊着三份举报材料,都指向同一个名字:王涛。最新那份是半小时前匿名送到值班室的,信封里除了银行流水,还有张模糊的照片——王涛和一个陌生男子在酒店停车场握手,对方手腕上的蛇形纹身格外醒目。

  省长,该吃药了。秘书轻手轻脚走进来,将温水和药片放在他手边。钟长河拿起那颗白色药片,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在刑侦队的日子。那时他带着张磊他们蹲守贩毒窝点,三天三夜没合眼,最后端掉整个团伙时,年轻的张磊抱着缴获的毒品哭了,说那够让半个城市的青少年毁掉一生。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的名字。钟长河按下接听键,听筒里传来压抑的咳嗽声:钟...钟省长,城南赌场案的涉案人员,我全控制起来了。

  遇到阻力了?他听见背景音里有瓷器破碎的声响。

  有位自称省纪委的领导...要带走嫌疑人。张磊的声音忽然变得模糊,他们说...您正在医院休养,这事...不用惊动您。

  钟长河猛地站起身,心电监护仪发出尖锐的警报。他抓起外套快步走向电梯,秘书在身后焦急呼喊:省长!您的降压药!

  电梯下行时,他拨通了省纪委书记的电话。窗外掠过的街灯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二十年前那个雪夜,老局长拍着他的肩膀说:执法者的脊梁,是用良心和勇气撑起来的。这句话,他后来原封不动地送给了张磊。

  公安局门口的景象让我的心沉了下去。三辆没有牌照的黑色轿车堵在大门前,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子正试图推开阻拦的警员。他看见张磊被按在引擎盖上,警服领口撕开道口子,露出里面的狼形吊坠。

  住手!钟长河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当他看清为首那个男人手腕上的蛇形纹身时,忽然明白了什么。二十年前那起悬而未决的文物走私案,主犯的通缉令上,也有同样的纹身。

  钟省长,您怎么来了?纹身男人皮笑肉不笑地伸出手,这点小事,怎么好劳动您大驾。

  钟长河没有握手,而是从公文包掏出那份银行流水:赵主任,省纪委什么时候开始插手公安办案了?他特意加重了两个字,看着对方的脸色一点点变得难看。

  警灯在凌晨的街道上划出红蓝光影。钟长河望着被押上警车的王涛,忽然想起张磊刚才在电话里说的话:钟省长,他们说我是自毁前程。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好像是说:当执法者都开始明哲保身,那才是法治最大的悲哀。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张磊站在钟长河办公室窗前,看着楼下陆续上班的警员。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狼形摆件上折射出温暖的光晕。桌上新添了份文件,标题是《行政执法监督网络建设方案》,落款处的红色印章在晨光中格外醒目。

  这是新的任务。钟长河将一杯热茶推到他面前,从今天起,你调任省纪委执法监督专员。他指着窗外那些走向办公楼的身影,记住,我们要找的不是一头狼,而是一群狼。

  张磊低头看向茶杯里的倒影,忽然发现自己鬓角已有了白发。但当他握住我递来的那份任命书时,掌心传来的温度让他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老领导也是这样握着他的手说:执法之路,道阻且长。但只要我们心里的那头狼还醒着,天就亮得起来。

  走廊里传来清脆的脚步声,新一批警员正列队走过。他们胸前的党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极了狼群眼中的星光。张磊忽然明白,钟长河要的从来不是模仿狼的凶狠,而是传承那份对正义的执着与坚守。当最后一抹夜色消散在天际时,他仿佛听见远处传来狼嗥,悠长而坚定,穿透了笼罩城市的迷雾。